第4章 期待再次与你交手
作品:《隐匿性证据》 理由正当,无可指摘。语气平和,不带丝毫狎昵。
傅向宁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理智告诉他,这很可能又是一个试探,一个借口。他们完全可以在工作时间通过法院或检察院的正式渠道沟通。
但,如果真的是纯粹的公事呢?他若拒绝,反而显得小气,不够专业。
在这种微妙的权衡中,那份被父母催婚勾起的、关于“界限”与“感觉”的纷乱思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具体的投射对象。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 「通过验证」。
没有立刻收到消息。
傅向宁将手机放到一边,拿起一本看到一半的《正义论》,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最终,“杀妻案”的判决下来了。
故意杀人罪不成立,过失致人死亡罪成立,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这个结果,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水中,在法庭内激起压抑的波澜。被害者家属的啜泣声无法控制地响起,带着绝望与不甘。李锐被法警带走时,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是目光与辜野短暂交汇时,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傅向宁站在公诉席后,面无表情地整理着文件。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辜野成功地将他竭力构建的“长期系统**导致的必然爆发”拆解、弱化,最终引导审判长接受了一个“激情失控下的悲剧”的叙事。程序上,辜野没有违规,他甚至堪称辩护艺术的典范。但结果,却让傅向宁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
旁听席的人群开始散去,带着各种议论。傅向宁能感觉到一些目光落在他身上,有同情,有审视,或许还有失望。他挺直脊背,将所有情绪压回心底,准备离开。
“傅检察官。”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庭审后的松弛,却依旧清晰。
傅向宁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辜野踱步到他身侧,与他并肩看向正在退场的人群。“看来,这次是我的规则稍占上风。”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炫耀,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傅向宁终于侧头看他。辜野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眼睛却依然锐亮。他看起来并不像赢得了一场重要官司那般意气风发,反而有种……尘埃落定后的沉寂。
“你证明了你的能力,辜律师。”傅向宁的声音有些干涩。
辜野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很轻,几乎听不见。“规则存在的意义,不就是让人找到缝隙,然后将其利用到极致吗?”他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傅向宁,“就像你,傅向宁,你坚守规则,试图用它筑起高墙,维护你心目中的绝对正义。而我们,不过是站在墙内外两侧的人。”
他的比喻精准而残酷。傅向宁感到心脏被微微刺了一下。
“正义不该是灰色的。”傅向宁坚持道,声音低沉。
“但人心和真相,往往是。”辜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仿佛在审视他固执背后的东西。
傅向宁的眉头蹙紧,想反驳,却一时语塞。
辜野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拂去了傅向宁西装肩领上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浮尘。动作快得让傅向宁来不及反应,那指尖微凉的触感一掠而过。
“案子结束了。”辜野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慵懒,“下次见面,或许就是新的战场了。期待再次与你交手,傅检察官。”
案件结束后的一周,傅向宁刻意让自己沉浸在新的工作里,试图将那个名字和那双眼睛从脑海中驱逐。他成功了八成——直到周五傍晚。
他独自在办公室加班,窗外华灯初上。电话响起,是门卫室,语气有些迟疑:“傅检,有位辜野律师……说有事想见你。”
傅向宁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几乎要下意识地拒绝,但“有事”两个字绊住了他。是案件后续?还是新的挑衅?
“让他上来。”
几分钟后,敲门声响起。傅向宁说了声“请进”,门被推开,辜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没穿正装,只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薄衬衣,身形挺拔落拓。手里没拿公文包,反而提着一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纸袋。
“傅检察官,加班是检察院的传统美德?”辜野反手关上门,声音带着一丝室外带来的微凉气息。他自然地走到办公桌前,目光扫过堆满卷宗的桌面,最后落在傅向宁略显疲惫的脸上。
“辜律师有事?”傅向宁没有起身,维持着坐在办公桌后的姿态,这是一种无形的防御。
辜野将纸袋放在桌角,发出轻微的声响。“路过一家不错的甜品店,想起傅检察官似乎不喜甜,”他语气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他们家的海盐芝士挞还不错,咸口,不腻。顺便带了两个。”
傅向宁看着那个纸袋,眉头微蹙。“谢谢,不必。”他拒绝得干脆。
辜野像是没听到,视线落在傅向宁手边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上。“喝这个可没法好好休息。”他忽然俯身,手臂越过桌面,径直拿走了那个咖啡杯。
动作太快,距离太近。傅向宁甚至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和他俯身时衬衣领口露出的一小截锁骨的利落线条。一股混合着冷空气和淡淡乌木香气的味道强势地笼罩下来。
傅向宁身体瞬间绷紧,向后靠进椅背,试图拉开距离。“辜野!”他连名带姓,语气里带着警告。
辜野直起身,拿着那个冰冷的咖啡杯,走到角落的垃圾桶旁倒掉,动作从容不迫。“凉的,伤胃。”他边说边走回来,将空杯放回原位,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傅向宁放在桌面的手背。
傅向宁猛地缩回手,呼吸窒了一瞬。
辜野站定在桌前,双手撑在桌面边缘,微微倾身,将这个私人空间再次纳入他的气息范围。他没有笑,眼神专注地看着傅向宁,那里面有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种成年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侵略性。
“傅向宁,”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案子结束了。我们现在,没有对立关系。”
“所以?”傅向宁强迫自己与他对视,尽管心跳已经失控。他感到一种被大型猛兽盯上的压迫感,汗毛微微竖起。
“所以,”辜野的视线缓缓扫过傅向宁紧抿的唇线,和他因紧张而微微滚动的喉结,目光像无形的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我现在对你的兴趣,纯粹出于个人。”
他话语里的暗示**得让傅向宁耳根发热。
“我对你没兴趣。”傅向宁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声音因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
辜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磁性而挠人。“是吗?”
辜野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片刻,像是欣赏够了他难得的失措。
“点心记得吃。”他指了指那个纸袋,语气恢复了几分平时的慵懒,仿佛刚才那番极具侵略性的逼近从未发生。“我先走了,傅检察官……周末愉快。”
他转身,开门,离去,动作一气呵成。
办公室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声音。
傅向宁仍然僵硬地坐在椅子里,手背上被触碰过的地方隐隐发烫,胸腔里的心脏狂跳不止。他看了一眼桌角的纸袋,又迅速移开视线。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上一个案子结束已经快三周了。傅向宁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原样——上班、下班、偶尔回父母家吃饭。
但这天晚上,他刚加完班,正准备打卡下班回家,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不是工作群的消息,也不是家人发来的。屏幕上清楚地显示着:
辜野:「刚路过检察院,看到你办公室灯还亮着。」
傅向宁收拾公文包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办公室空调的风直直地往他脸上吹,凉飕飕的,但他却觉得耳朵有点发热。
他没立刻去拿手机,反而走到窗边往下看。从外面看,根本看不清检察院的窗户,更别说分辨哪间是他的办公室了。辜野是怎么知道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被人暗中注视着,让他后背一阵发麻。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走过去拿起手机。解锁,点开那个灰色的头像。对话框里只有那一句话,没有表情,没有多余的话。
傅向宁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回复。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扔进包里。
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周末,这种无声的“打扰”以一种不紧不慢的节奏持续着。
周六下午,他正在家整理书架,手机又亮了。
辜野:「在书店看到一本书,突然想起你书架上那些法律书。这本角度挺特别,你可能会有兴趣。」
下面还附了张照片,那本书被单独拿出来放在灯光下,拍得很清楚。
周日晚上,他刚和父母通完电话,手机再次震动。
辜野:「听说城北新开了家日式拉面,汤底很讲究。可惜排队的人太多,只好放弃了。」
还是没有问他有没有空,没有约他一起去,只是随口分享着一个生活片段。
傅向宁一次都没回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