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个月后

作品:《自由和枷锁

    城郊的河,水位一天比一天低,露出了长满滑腻青苔的石头,在日渐毒辣的阳光下,散发出一股泥腥与水汽蒸腾的,令人不悦的气味。岸边的芦苇也疯狂的生长,绿的发黑,密不透风,一时成了虫虻最好的藏身之处。


    操场边那颗年前栽下去的合欢树,前几日还是一副羽状的,嫩绿的细叶,如今却像被这般阳光点燃了般,从叶子缝隙之间爆出星星点点,绒球似的粉红花朵。


    放学铃声响起时,西边的天空还是一片明亮的蓝,上周还开的如梦似幻的紫色花云,此刻落了一地,被风卷着,在夕阳里跳着最后的舞。


    洛言坐在教室的窗台上,看着光影从教室这边,慢慢悠悠挪到教室那边,他感到一股微妙的躁动,像皮肤下,有无数的虫子在破壳。


    那些在春天里朦胧的,不确定的心事,都被这炽烈的阳光晒的清晰起来。


    耳边又响起了前面冬天,陈默说“等夏天到了,我们去看海吧!”


    可惜,去年夏天未曾实现!


    “想什么呢?”肩膀被人从后拍了一下,这力道,这语气,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阿默,晚上吃水煎包还是锅贴?”


    陈默闻言,抱着双臂,看着他,脸色略黑。确切的说是不悦。就那么直直的盯着洛言。直到洛言再也坐不住,起身回了座位!


    陈默把手里卷成喇叭形状的卷子延展开来,平铺在桌面上,“我以为你在忧愁期中考试。”


    洛言嗦了嗦手指头上沾上的辣椒残渣,自信的说“凭小爷这聪明的大脑,期中考试算个屁,都不看在眼里,好不!”


    陈默摇了摇头,没在搭理洛言的话茬。


    樊涛此时坐在讲台上打盹儿,这段时间,洛言感觉他又老了几分,眼神里充满了疲惫。


    一点都没有四五十岁人该有的精神头!


    自从有了陈默送的那个笔记本,路明再也没找过洛言问问题。他现在属于真的笨鸟先飞了,别人学习两个小时的知识,他就学四个小时,六个小时,利用任何能利用的时间,偶尔午休的时候会在洛言的宿舍眯一会儿。


    窗外的天空,似乎比去年更加遥远了一些,云朵移动的速度也快了很多,就叫阳光倾斜的角度都有了微小的差异。


    洛言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然逝去,也许是他想得太多。


    昨夜下了立夏后的第一场雨,第二天清晨,还能闻到雨后的土腥味儿,


    昨夜两个人闹的比较晚,陈默一翻身,感觉到全身的骨头都要断掉了。


    想起昨夜,洛言像是狂犬病发作一般,趴在他身上撕扯啃咬,半天不愿意下来,手扶在腰上揉了揉,摸到了两个疑似牙印的形状,他艰难的起身,站在卫生间地上,侧过身对着镜子,看到了侧腰上两个新鲜的牙印,上面似乎还留有余温。


    这明显就是早上洛言新给他弄的。


    转过身,转了一圈,锁骨上,胸前两点,还有腹肌上都遍布各式各样的,大小不一的粉色吻痕。


    尤其是后背的脊椎骨上,每一个脊椎骨上都有浅粉色的牙印和红梅花状的吻痕。


    看的他心里热火四起。


    陈默摸了摸腰侧的牙印儿,“狗东西!”


    陈默微微一笑,笑容里似乎还有更加意味深长的东西!


    昨夜洛言趴在他的背上,把他的头按在枕头里,呼出的气息对着他的耳朵,女巫一般蛊惑的嗓音问他“舒服吗?”


    陈默断断续续嗓音从枕头之间溢了出来,听不完整。


    大腿根被摩擦的通红,像是被人用鞭子狠狠抽了一番。


    洛言光着膀子穿着粉色兔子形状的围裙在厨房忙碌,难得的周末。嘴里叼着一根巧克力棒,旁边还放着拿回来的CD,偶尔跟着哼唱两句。


    心情看起来似乎不错!


    陈默站在浴室门口,斜靠着门,洛言结实有力的肌肉,随着他颠勺的动作,来回摇摆,非常性感。


    陈默吞了吞口水,好想时间在此刻停留。这就是他曾经奢望过无数次的生活,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饿了就来吃饭,做了你喜欢吃的番茄虾滑汤!”洛言转头一笑,眉眼之间,尽显温柔,眼下的那颗痣像是锦上添花,给人一种别样的风情!


    陈默的眼神掠过锁骨,胸肌,腹肌……


    最终停留在下方凸出的那一块软肉,挑眉看着他,眼尾促狭一笑,吹了声口哨“我喜欢的。”


    洛言低头看了看,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在外面蹭蹭都要喊上好半天,这要是吃进去,不得哭个三天两夜?”


    “要看用哪儿吃!”


    洛言轻笑一声,“别嚣张,早晚都要进你的身体里!”说完还捏了捏陈默的屁股。


    “记得洗手!”陈默提醒他!


    洛言把手举高看了看“很干净。”他又补充道“我不嫌弃!”


    确实,他不会嫌弃的,毕竟舔都舔过了还会在意这些,陈默就是要讲究一些。


    银杏投下斑驳的阴影,蝉鸣一声高过一声,像是要把攒了一年的生命力在这个夏天耗尽。


    路明靠在教室门框上,手里拿着一瓶葡萄味的饮料,外面还冒着水珠,看着那个熟悉的座位。


    陈雪就坐在那边阳光里,低垂眼睫,校服袖子挽到了手肘处,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


    握笔的指节微微泛白,眉头紧锁,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声,偶尔停顿。


    “你不进去复习,干嘛呢?”洛言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路明被吓得一激灵,头磕在了墙上。


    他揉着脑袋,靠着墙,嘴唇张了又张,不知道怎么说。。


    也许洛言能给他一点想法!也说不定!


    “怎么和女生表白才不会被拒绝?”


    洛言皱了皱眉,挠了挠后脑勺“我也没和女的表白过啊!”


    路明“……”


    “那你怎么和陈默表白的?我知道你有很多女生追,大帅哥?”


    洛言尴尬的笑了笑“发信息吧!”


    路明“………………”


    洛言解释道“我就是跟陈默发信息告白的。然后就在一起了!”


    洛言并不知道,他这一招并不适用所有人。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陈默,每个人也不会在没搞懂自己究竟喜不喜欢对方前就送三四万的项链和最新款的手机,也不会去人家里打扫卫生,更不会给人家换房门……


    路明的心里貌似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他激动的抱了一下洛言,连同手里的那瓶葡萄饮料,一起塞给了洛言。


    洛言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搞的有点懵逼,半晌反应过来后,他一把推开路明,语气有些不对劲儿“你也喜欢陈默?”


    路明还在兴奋当中,被洛言一句无理由的质问。


    路明“陈默?我不喜欢陈默!”


    他又问“你为什么要说也?”


    洛言瘪了瘪嘴,扬起的眉毛顿时耷拉了下来“


    我弟他们学校的,她爸妈还是学校的老师!”


    路明“男的?”


    洛言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女的!不要看见一个男的就认为人家是gay。”


    路明嘟嘟嘴,小声嘀咕“这话你应该说你自己。”


    “你说什么?”


    路明尴尬的笑笑“没什么,我的意思是陈默不会喜欢别人的。你就放心吧”


    “我知道,可我就是看不惯她们来陈默面前晃悠。”


    就像狮子通过咆哮和气味,标记领地一样。陈默就是洛言唯一的一块领地,他绝对不允许其他人来沾边。


    “好了,进去复习吧!”


    每周的小测验中,路明的成绩都一点一点上升,都快赶上徐佳的成绩了。


    当光线变得稠密而温暖时,徐佳伸了伸老腰,活动了一下,骨头就嘎嘣响。


    樊涛从外面进来,拍了拍手,示意所有同学抬起头来“半学期过去了,大家都没有好好放松一下,今天下午,操场集合,自由活动!”


    教室里沉寂几秒钟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洛言坐在后面,一手拿笔,一手提陈默揉腰,放上了护腰的也不管用。


    夕阳就像是一个饱满的橘子,缓缓向着操场边上坠落,篮球架上,跑道边上,看台台阶上,都有一层流动的金箔!


    徐佳拉着洛言在打篮球,身影被拉的细长,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篮球场上显得格外清晰。“砰,砰,砰,”的。像是巨大而缓慢的心跳!


    陈默坐在看台上,昨夜跪了很久,膝盖很痛。


    腿上摊开了一本英语书,其实是一本英语小说,却一页都没有翻动。


    这个角度,俯瞰整个操场,他的目光精准投向篮球场上那一抹白色飘动的身影。


    教学楼的灯光逐渐亮起来,像极了一个个被点亮的小盒子。


    洛言他们打了一身的汗水,偶尔操场边路过的跑步的女生,时不时的把目光投向他们,再转过头和身边的同伴窃窃私语两句,再娇羞一笑!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远方城市的模糊喧嚣,也带来了近处青草的气息。


    月亮代替了太阳,星星也睁开了眼睛,夏季的夜晚总是聒噪不堪,蝉鸣,鸟叫,烧烤摊上的吆喝声儿。


    路明摩拳擦掌,手机拿起又放下,心中酝酿这要表达的词海,却从来都不发出去。


    洛言打完最后一个球,擦了擦汗,摆了摆手“不打了。”


    陈默还没吃饭,饿着肚子陪了他一下午了。


    来到看台边上,没有看到哪熟悉的人,操场上环顾了一圈,也没有!


    洛言想,可能在教室里。夏天蚊虫多,陈默最怕蚊子叮咬了。


    当他来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只剩陈雪两姐妹还有外班的一个女生,洛言一时想不起来叫什么,只觉得很熟悉!


    “陈默在哪儿?”洛言问!


    陈雪头也没抬,外班的女生说“刚才你们班樊老师来把他叫走了!应该在办公室吧!”


    洛言哦了一声,拿出陈默包里的矿泉水喝了一大口,抬腿向教导主任办公室走去。


    夜晚的教学楼,不开灯,像极了恐怖片里的鬼楼,偶尔脚踩过地板的声音,嘎吱嘎吱,像极了老鼠爬过的声音,一个人还真的不敢在晚上走。


    办公室里,樊涛和陈默面对面坐着,四目相对,哑口无言。


    他怎么说呢?他该怎么说?他还能怎么说?


    两个人从来没有向今天一样,安静的面对面坐着,安静,安宁,他们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可是没一个人开口。


    开口即永别!


    可该来的,总会来,人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你不想拉屎,可你不能不吃饭。可吃了饭就要拉屎!


    半晌过去,陈默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什么时候走?”


    樊涛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一个月后。”


    陈默点点头,看着樊涛发白的发根,不知道是对离别的感伤还是对樊涛,对这个恩师的不舍,鼻子一抽,眼泪就蓄满了眼眶。


    他颤抖的伸出手,捏起了一撮头发“我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你的头发,白头发怎么一下多了这么多,还有眼角的皱纹,也多了几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