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大半个月的雪停期,终于显露出了疲态。天空不再是那种被洗刷过的、冷酷的灰蓝,而是蒙上了一层浑浊的、预示着什么的铅灰色。


    风重新变得料峭,卷起地上板结的雪沫,抽打在断壁残垣上,发出细碎而顽固的声响。


    藏身点内,那个被陆昭妄修好、笼子缺了半边的鸟笼取暖器,正兢兢业业地散发着有限的热量,插头连接着墙上那个依旧能正常供电的神秘插座,仿佛地底深处埋藏着一个永不枯竭的、沉默的能源心脏。


    角落里的物资已经堆叠出了一种令人心安的规模——整齐码放的罐头、维修工具、以及用各种容器分装好的净水。生存的压力暂时退居二线,探索的重心在过去几天里便已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偏移。


    陆昭妄系紧鞋带,动作间带着一种不同于往日搜寻物资时的、更加凝练的专注。


    他的目标早已不再是那些可能藏着一罐豆子或半瓶水的橱柜,而是小镇本身,是那些尚未踏足的角落,以及潜藏在死寂之下的、流动的讯息。


    “我再去东边那片转转,”他拿起那根磨得愈发尖锐的金属水管,对正在整理观察记录的沈悬衡说,“上次只在边缘看了看,这次往里探探。”


    沈悬衡从笔记本上抬起头,目光掠过他肩上的背包——比以往轻便许多,里面更多是工具和标记物,而非沉重的搜集袋。


    “小心点,”她声音平稳,“风向变了,湿度在增加。”


    陆昭妄点了点头,表示收到。


    推开经过伪装的入口,一股比室内凛冽得多的寒气瞬间包裹了他。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像一道融入背景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废墟的脉络之中。


    他的路线选择比之前更加大胆,也更注重对地形结构的记忆。


    他在断墙上留下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细微刻痕,记录路径和视野范围。


    他绕过那些已被反复确认安全的区域,直插之前未曾深入的交界地带——那里是边缘废墟与小镇更核心区域的过渡,寂静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就在一处背风的、半塌的断墙下——他清晰地记得,这里是大约十天前,他首次发现那些步幅奇特、又诡异消失的非人爪印的地方——他的脚步蓦地停住。


    视线锁定在墙角一块相对干净、避开了积雪的石头上。


    那里,放着一份军用单兵自热食品。


    包装完好,色彩鲜明,甚至没有多少灰尘,在这片被时光和灾难侵蚀得色调灰败的环境里,扎眼得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


    陆昭妄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上前,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靠近的动作。


    他就站在原地,身体微微低伏,如同嗅到陷阱气息的野兽,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屋顶的残骸、窗户的空洞、远处街角的阴影……任何可能藏匿视线的地方,都被他快速而沉默地检索了一遍。


    太新了。


    新得离谱。


    就像刚从某个密封良好的后勤仓库里直接转运过来,随手放在了这里。


    和他身上沾染的尘土、脚下踩着的碎砾、以及周围无处不在的衰败气息,格格不入。


    他缓缓蹲下身,与那袋食物保持着安全距离,利用金属水管伸过去,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包装袋。


    翻看生产日期,清晰可见;检查密封条,完好无损。


    没有任何自然老化或被数据风暴侵蚀的痕迹。


    然后,他想起了这个地方——爪印出现又消失之地。


    一个冰冷的念头瞬间窜过脑海:爪印是假的?或者,那东西和这包食物根本无关?这只是某个“存在”精心挑选的、用来引起他注意的舞台?


    天上不会掉馅饼,尤其是在末世。如果掉了,那一定是铁馅饼,能把人砸死的那种。


    他没有丝毫犹豫,更别提去碰那包食物。


    相反,他用脚将旁边的积雪和沙土踢起来,均匀地扬洒在包装袋上,又用水管拨弄了几下旁边的碎石,将其半掩起来,完美地伪装成一件被遗弃许久、无人问津的垃圾。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警惕地环顾四周,随即转身,没有沿着来路返回,而是选择了一条更加迂回、复杂,需要穿越数栋危楼内部的路线。他每一步都落在阴影或杂物之后,动作轻盈得如同狸猫,并且每隔一段距离,就会突然静止,屏息凝神,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不协调的声响,或是视野里任何一帧不自然的晃动。


    饵已经出现,垂钓者必然就在附近的水域。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咬钩,而是找出那个握着钓竿的人,或者……东西。


    陆昭妄返回藏身处的路线,比去时多绕了将近一倍。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规避危险,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挑衅与测试。


    每一次突兀的停顿,每一次毫无征兆的转向,都是在向可能存在的监视者宣告:我知道你在看,有本事就跟上来。


    他甚至在一条狭窄的、两侧都是高墙的巷道里,驻足片刻,从背包侧袋摸出一小段之前搜集的、近乎透明的鱼线,和几颗随手捡来的小石子。


    他熟练地将鱼线一端系在巷道一侧墙根的突出钢筋上,另一端绕过几块松动的砖块,形成一个简单的绊索,再将小石子虚搭在砖块顶端。


    只要有人以稍快的速度经过,绊动鱼线,砖块失去平衡,石子便会滚落发出声响。这是一个简陋但有效的预警装置。


    当他最终迂回到能够望见藏身处那片区域的安全距离时,天色已经比平日归来时黯淡了许多。


    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借助一堵断墙的掩护,再次静止下来,如同融入了岩石的阴影,用全身的感官去捕捉任何一丝异常。风声、远处山脊线上秩序行者规律移动的微小声响、甚至自己心脏缓慢而有力的搏动……在确认没有尾巴,周围环境与他离开时别无二致后,他才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腰间对讲机的发射键——前几天他欧气爆棚,在一个小卖部储物柜的最底层,翻出来了足以完全修好对讲机接收和发送功能的零部件。


    “是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透过劣质的扬声器传出,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


    “准备开门,外面‘风’有点大。


    入口处的伪装被从内部小心地移开一道缝隙,陆昭妄侧身闪入,动作流畅迅速。沉重的障碍物随即被重新归位,将渐起的寒意与潜在的危险一同隔绝在外。


    温暖的空气裹挟着鸟笼取暖器特有的、微弱的金属加热气味扑面而来。


    陆昭妄靠在门边,没有立刻卸下装备,而是先仔细聆听了片刻外面的动静,才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


    沈悬衡已经回到了她常坐的位置,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询问。


    陆昭妄一边解开外套的扣子,让身体适应室内的温度,一边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却又异常清醒的语气开始了叙述:


    “猜猜我今天在‘老朋友’——就是上次发现那些奇怪爪印的墙根底下,发现了什么?”他顿了顿,仿佛在卖个关子,但眼神里没有丝毫笑意,“一份包装精美、品相崭新得像是刚从军需官手里偷出来的单兵口粮。”


    他走到取暖器旁,伸出手烤着,继续道,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更浓了:“就那么大剌剌地放在石头上,像是生怕路过的蚂蚁看不见。可惜,这顿‘外卖’看着诱人,配菜却不太对劲,闻着像是‘好奇心害死猫’,主菜估计是‘请君入瓮’。”


    沈悬衡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有人想引你过去。”


    “而且手法很讲究,”陆昭妄接过她的话头,转身看向她,眼神锐利,“知道利用之前的异常痕迹混淆视听,投其所好。对我们的行动规律,甚至可能的需求,都有一定了解。这不像那些脑子里只有固定程序的巡逻机器能干出来的事。更像是个……有耐心,有脑子,并且在暗处观察了我们一段时间的猎手。”


    他走到水壶边,给自己倒了半杯水,仰头喝下,冰凉的液体让他因持续警惕而有些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


    “我检查过了,东西本身没问题,是真的。但出现的方式和地点,问题太大了。我没动,把它伪装成了废弃品。”


    沈悬衡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笔记本的边缘摩挲。


    她在脑中快速过滤着所有已知的信息——江敛的沉稳务实、祝昭的率真、甚至“屠夫”那伙人的粗暴直接——都与这种精密的、带着心理博弈色彩的引诱方式对不上号。


    “排除所有已知选项,”她抬起眼,声音低沉,“结论指向未知。小镇里存在我们之前未曾察觉的、具备高度智能且意图不明的第三方。有可能是制作入口处封锁物的主人。”


    陆昭妄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他们在试探,试探我们的警惕心,更试探我们的好奇心。今天我没咬钩,他们要么就此收手,要么……”他目光扫向窗外愈发阴沉的天色,“会下更香的饵,或者,干脆换种不那么客气的方式,‘邀请’我们去做客。”


    他走到窗边,透过缝隙望着外面铅灰色的天空。


    “天气在变坏,留给双方‘彬彬有礼’试探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次日,天色未明,陆昭妄便已准备停当。


    他没有携带任何可能暴露意图的多余装备,只在腰间别着那根磨尖的水管和对讲机。


    临行前,他与沈悬衡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彼此都清楚今天的行动目标并非搜集,而是验证与反制。


    他没有再去那片已被标记为“饵区”的断墙,而是径直朝着小镇中几个视野开阔、利于观察也利于隐藏的制高点移动。


    他的步伐比以往更加飘忽,路线选择充满了欺骗性,时而快速穿越大片开阔地,时而长时间潜伏在废弃建筑的阴影中,如同一个耐心的猎手,只不过他狩猎的对象,是可能存在的另一双眼睛。


    在一个十字路口,他注意到一堆废墟瓦砾的形态有些异样,几块砖石的摆放位置过于“合理”,仿佛刻意留出了一个观察或通过的缺口。


    这像是一个低级的陷阱,或者……一个低级的测试。


    陆昭妄心中冷笑。


    他没有靠近,反而在远处利用一面破碎窗户的反光,仔细观察那片区域及其周边。他没有动用任何非常规的能力,仅凭肉眼和经验判断。


    果然,在对面一栋二层小楼某个没有玻璃的窗口后,他捕捉到了一点极其短暂的移动阴影,速度快得惊人,几乎超出他视觉捕捉的极限。


    他没有立刻追击,而是迅速低下身,利用残垣掩护,向相反方向移动了一段距离,然后猛地改变路线,开始向那栋小楼侧后方迂回。


    他动作迅捷而无声,每一步都踩在坚实的支撑点上,避开松动的碎石。


    然而,当他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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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到那栋小楼预判的撤离路线上时,那里空空如也。


    只有一块地面上的积雪被某种力量压实,形成了一个模糊的、非人类的足迹边缘,但痕迹同样被刻意处理过,无法追踪去向。


    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类似金属摩擦后又迅速消散的气味。


    对方不仅反应极快,而且撤退路线刁钻,清理痕迹的手法专业得令人心惊。


    陆昭妄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绝非等闲之辈。


    这种敏捷、警惕和反追踪能力,远超他之前遇到的任何活物或怪物。


    他原本以为需要提防的是某种利用环境设置陷阱的智慧体,现在看来,对方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存在。


    他没有继续徒劳地追寻,那只会暴露更多自己的行动模式。


    陆昭妄改变了策略,开始在外围游弋,利用复杂地形和建筑物死角,不断变换位置,试图从不同角度勾勒出这个“监视者”可能的活动范围和习惯路径。他像一枚不甘被掌控的棋子,在棋盘上肆意移动,试图看清执棋者的手。


    整个白天,他都在这种高强度的移动与静默观察中度过。


    期间,他又两次隐约感觉到那种被注视的芒刺在背之感,但每次当他试图锁定来源时,那感觉又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天色再次开始转暗,他才带着一身疲惫和更深的警惕,踏上了返程的路。


    这一次,他比昨天更加小心,绕了更远的路,甚至故意在一些可能被观察到的区域做出虚假的探查动作,试图迷惑对方。


    当他终于回到藏身处附近,再次使用对讲机发出安全信号,并得到沈悬衡的回应时,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才略微松弛下来。推开伪装入口,重新感受到那鸟笼取暖器带来的微弱暖意,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怎么样?”沈悬衡看着他脸上难以掩饰的凝重,开口问道。


    陆昭妄摇了摇头,声音带着长时间保持静默后的沙哑:“甩不掉的影子,摸不到的身。”


    陆昭妄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将白天遭遇的种种细节,包括那快如鬼魅的阴影、被刻意清理的痕迹、以及对方展现出的惊人反追踪能力,都清晰地转述给沈悬衡。


    末了,他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惯有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嗅觉:“外面的云层厚得能拧出水,风里带着冰碴子。这鬼天气的‘假期’,我看是快到头了。”


    沈悬衡走到窗边,透过那道被他们反复擦拭以保证视野的缝隙,望向远处在暮色中更显阴森的山脊线。


    那些“秩序行者”的剪影依旧在移动,但频率似乎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变化。


    “如果天气恶化,重新开始降雪,”她观察了片刻,声音平稳地分析,“根据之前的记录,它们的巡逻频率和覆盖范围会明显降低。大雪会掩盖一切,包括痕迹,也同样会阻碍它们的感知和行动。”这是她基于长达数月观察总结出的规律,冷静而客观。


    陆昭妄立刻抓住了她话中隐含的可能性:“你的意思是,雪如果真下大了,对‘它们’是障碍,对我们也是。但如果我们卡在雪完全回来之前、天色已暗的这个时间点行动,既能借着夜色躲开白天的眼睛,又可能因为天气还没彻底烂掉,不至于在外面冻成冰雕?”


    “这只是理论上的窗口期。”沈悬衡转过身,面容在取暖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严肃,“夜间行动本身变数太大。超低温、几乎为零的可见度、完全未知的夜间威胁……我们现有的装备,不足以支撑我们在那种环境下长时间活动。”她的倾向很明显,倾向于利用可能到来的大雪作为天然屏障,固守,等待,尽管他们等待的或许只是下一个困境。


    “固守当然最安全,”陆昭妄反驳,他习惯性地在脑海中权衡着风险与收益,“但也等于把接下来是死是活的主动权,完全交到了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邻居’手里。他们明显在赶时间,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大雪封路前,给我们来个‘最后的晚餐’?被动挨打可不是我的风格。”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夜间行动风险是高,但可能是我们唯一能摸清他们底细,甚至找到一丝破局机会的时候。”


    藏身点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鸟笼取暖器持续散发着微不足道的暖意。


    固守的“已知风险”与夜探的“未知风险”在天平两端摇晃,每一种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代价。


    最终,陆昭妄看向沈悬衡,没有强行做出决定,而是提出了一个更为审慎的步骤:“硬闯不行,蛮干更不行。”他声音低沉下去,“今晚我们先轮流值守,眼睛放亮些,一是防着他们可能狗急跳墙来硬的,二是仔细看看夜里到底是什么光景,比刚来时那会儿看得更细。之后几天,我们白天彻底闭门不出,把所有可能来不及隐藏的尾巴都清理干净。再利用雪停期结束前的最后两个晚上,摸清楚夜间的具体规律。如果条件允许……就在大雪彻底封门前的最后一晚,行动。”


    这个计划,将冒险的冲动压后,代之以阶梯式的谨慎推进,既回应了迫近的威胁,也最大程度尊重了生存的严峻现实。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小镇的每一寸废墟。


    在这片被严寒与未知笼罩的死寂世界里,两个渺小的生灵,开始为他们在这个冬季可能最为冒险的一次行动,默默地倒数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