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登和Daniel找到Ben和Nick的时候，那两人正坐在客人送来维修的车上吃午饭。


    Ben双手还沾有油腻的油渍，他把住方向盘，闭着眼，嘴里发出“varoom varoom”的声音，把自己当作车主，在开车去度假的路上。


    他嗦了一口大拇指，对副驾驶的Nick说，“你知道吗？我们应该真的开出去玩一圈……”


    “砰！”


    兰登猛地一把拉开驾驶座车门，Ben幻想中的度假时光瞬间被兰登阴沉的脸所取代。


    Nick不满，骂骂咧咧打开车门，下车却发现自己被平时“老实的Daniel挡住”。


    “Hey！Man！你堵在这做什么？”Nick拍拍Daniel的胸，有些意外，“Wow！锻炼得不错。”


    Daniel一言不发，只是把他堵在副驾驶和车门之间，目光如炬，怒视他，全身的肌肉紧绷。Nick开始害怕，他心虚地坐在座位上，腿因为狭窄的车门而蜷缩在一起。


    那边，Ben把手里的披萨往地上一甩，一个跨步就要冲出来。兰登眼疾手快，反绞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脑袋压在车身上。


    “哐”的一声闷响。


    Ben嘶吼着奋力反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但兰登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几下徒劳的挣扎后，Ben耗尽了力气，喘着粗气开始打感情牌。


    “我们没什么矛盾吧。兄弟，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呢？”


    兰登低沉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包裹着压抑不住的愤怒，“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说着，兰登松开按在他后脑勺的右手，掏出手机，把监控视频直接怼到Ben的眼前。


    Ben知道事情败露，不再狡辩，“是我们做的。”


    Nick坐在位置上，声音颤抖，“不是我……我……是他！是他叫我做的，我不想这样……”


    Ben怒吼着打断他，“闭嘴吧！胆小鬼。”


    他扭过头，死死盯着兰登，眼神忿忿，“凭什么？！你这个毛头小子可以学改装？Jason怎么都不肯教我。而你！居然又开始和别人做什么炉灶生意，赚了很多钱吧？”


    他大口喘息，愤怒冲昏他的头脑，他看着站在对面的Daniel，“后来。你叫他，‘老实的Daniel’加入你的生意。凭什么？！好事都是你们的？我只能当个修理工？！我就是看不惯你。”


    兰登青筋暴起，捏紧拳头，正当他要挥拳时，身后传来Jason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住手！”


    他走上前来，看着兰登，“放开他吧。”他又看向Daniel，“来，你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Daniel简述了事情发展经过。


    Jason叹气，颓废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蹲在地上的两个人，他看着兰登，“报警吧。”


    做完口供，兰登走出警局，发现Julia的车在外面等着。他走过去敲敲车窗，车门打开，果然是她们三个人。


    Julia抬抬下巴示意他上车。跟在后面的Daniel摇了摇头，对他们挥了挥手，选择了一个人离开。


    车内一片静默。


    兰登上车后更是沉默，低头不说一句。无意识揉搓放在腿上的外套。


    “这次的损失，我们……”


    “赔偿款我会全……”


    兰登和游令仪同时开口。两人怔愣，看向对方。


    最终兰登开口，声音沙哑而坚决，“放心。这次赔偿我负全责。”说完扭头看向窗外，眼里全是说不清的情绪。路过的光影在他脸上不断变化，呈现出不同的画面。他依然沉默着，像一座山，无论何时，他都在那里，你只需要待在他修建好的房子，等待雨过天晴。


    游令仪胸口一阵烦躁，忍不住开口：“这是我们四个人一起做的生意。出事了，我们当然要一起面对。”


    兰登没有转头看她，口气生硬，“我说了。我会负全责。”


    游令仪不解，火气也上来了，“你在犟什么？你一个人要怎么解决？难道你以为赔钱就能解决吗？我们的声誉、后续的订单，这些都不要管了吗？”


    兰登抿嘴，下颚线紧绷，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肯松口。Julia和Ted见此，对视一眼，连呼吸都放轻了，小心观察两人的神情。


    游令仪看着他固执的侧脸，放出致命一问，“你难道忘了前段时间你预支账上的钱了吗？”


    兰登瞳孔微缩，眼神懊悔。他低下头，双手痛苦地插进头发里。


    再开口，他语气滞涩，“我……我会还上的。”


    游令仪步步紧逼，“靠什么还？只是还钱根本没办法解决现在的问题！问题一天不解决，我们就没办法做生意。你靠什么还？你的自尊心吗？”


    “令仪！”Julia出声制止。


    兰登抬头，眼眶微红，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的伤心。


    Julia对对兰登说：“这件事你很难一个人解决。我们是一个团队，也是朋友，我们应该一起面对。你应该相信我们。”


    到了兰登家门口，车还没停稳，他就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走了下去。外套在他手里像个皮鞭，不停地鞭打空气。


    Ted下车跟在后面。关门前他对她们说：“我会再劝劝他的。”说完他瞥向游令仪，犹豫着像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接下来的几天，游令仪和兰登陷入了冷战，谁也不肯低头。Julia用自己的人脉找来专业公关，写了一份道歉申明。给客户的补偿也陆续到位。兰登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老是见不到人影。


    一切都在稳步进行中。谁知道，这时网上却突然出现关于兰登的爆料。


    准确的说，是关于他母亲Maria的。


    拍摄视频的人戴着头套，还用变声软件，绘声绘色地讲述Maria的当年操作失误造成病人死亡。但是熟悉兰登的人知道，这肯定是Ivy做的，只有她会对兰登这么执着，对兰登妈妈的事这么了解。


    评论区瞬间沦陷。已经有人扒出兰登的住址和工作地点等一切信息。追热点的人仿佛鬣狗一样开始围猎。


    游令仪和Ted去找兰登，Julia找公关紧急处理。


    游令仪和Ted到兰登家时，兰登还在院子里修理一个机器。看见他们来，他有些讶异，看着游令仪的眼神还有些不自然。


    兰登起身，脱下手套。右手抚摸脖子，眼神掠过游令仪。


    “你们……来是有什么事吗？是花园项目需要帮忙？”说着他往家走去，“那你们要等我一会，我把Noemi……”


    Ted几个大跨步向前拦住他，担忧地看着他，“你还没看到手机上的……热点话题吗？”


    兰登疑惑的望着他，一边摇头一边掏出手机。


    点开那个爆料视频，几句话之后，兰登的脸色就变了。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深褐色的眼睛隐匿在黑暗里。投射在他身后的阴影笼罩着他，游令仪看见他的肩膀不停地往下沉，简直有什么东西要把他拖进地底深处。


    看完视频，他静默良久。他转身向阴影处走去，背对着游令仪，他转头看向Ted，低声说：“谢了。”


    两人在他走后，不知所措的看向对方。


    最后游令仪对Ted说：“你要随时观察他的状态。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及时联系我们。”


    没想到，第二天，Ted就打来电话。


    “Lingyi. 兰登……兰登家来了几个人。拿着手机对他们家一直拍，还有人不停地往门上、墙上丢各种东西。鸡蛋、番茄酱什么的。他妈妈出门和他们吵架结果又被放在网上。她和人争执时还被玻璃瓶误伤。”Ted似乎从来没一口气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他停下来喘口气。


    “结果，有人扒出他妈妈当年的庭审结果和现在工作的地方。还有兰登工作的汽修店……全都被连累了。”


    游令仪安抚他，“冷静。你先去看看Noemi。我马上就到。”


    游令仪在路上通知了Julia。她们到的时候，门口的人已经散去，只剩下兰登家墙上的一片狼藉。Noemi已经被Tatiana接到家里照看。兰登和Ted正拿着帕子清理门上的鸡蛋和番茄酱。


    Julia没做过这种事，她决定进屋陪Noemi。游令仪拿起花园浇水的管子，可惜它不够长，距离房屋还有一段距离。她站在花园中心，拿起管子，大声问兰登：“兰登。你家还有更长的管子吗？”


    兰登停下擦拭的动作，低头看向糟糕的地面。他站起来点点头，走向车库拿出一节管子和连接器。


    来到游令仪面前，他伸出手，这么多天，第一次和游令仪对视。游令仪把管子放在他手上。他迅速装好，还没有开口，游令仪迅速跑去打开水龙头。Ted也迅速站在一旁。


    水管冲洗加快清洁速度，房子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走进房子里，发现地上摆了三个空酒瓶。Maria躺在沙发上，额头上缠着纱布，手里还拿着一瓶酒。她盯着天花板，眼神涣散。


    兰登叹气，上前一步抢走她的酒。


    “你头上还有伤。你怎么能喝酒？”


    说完他踢了下地板上的空酒瓶。空酒瓶“咕噜噜”来到游令仪脚边，游令仪弯腰捡起，把它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Maria手里的手机停留在短信页面，兰登拿起来查看。快速看完，他把手机放回去，上面是Noemi的爸爸发来分手的通知，其余的全是Maria的苦苦哀求。


    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崩塌。


    他顾不上是否有旁人在场，他开口指责她，“为了一个这样没有担当的男人，你又开始喝酒。你难道忘了为了戒酒，你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吗？我们家好不容易才开始走上正轨，你到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当个大人？！你要为男人作践自己到什么时候？”


    说到后面，他忍不住对她大吼。


    Maria嗤笑一声，起身看着兰登，她温柔地抚摸他的眉眼。兰登的愤怒渐渐被抚平，他眼神流露出一丝后悔。


    Maria突然开口，手指着他的胸口说：“要怪就怪你长得太像你爸了。可惜，你从来没见过他。你生下来就是为他还债的。哈哈哈哈！”


    她转而看向在场唯一的女孩，她走到游令仪面前，一把抓住游令仪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指着兰登对她说：“看见了吗？千万不能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眼神多情，嘴上哄人。可是啊，他们不会负责的……”


    Maria声音越来越小，后面也不再管在场人的反应，自顾自回到楼上。


    游令仪看见兰登望向Maria那一瞬间悲伤的眼睛。Maria说得对，他有一双多情的眉眼，平时总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眼神没有一丝波澜；难过时却是双眼通红，一双盛满水的眼睛望向你，痛苦从眼睛里溢出；哭泣的时候……游令仪想，应该是眼睫挂泪，甚至……还会抽泣。


    Ted已经站到兰登身边，抬手想要安慰他。兰登抬手制止他，声音哽咽，“剩下的，我想自己处理。”


    在游令仪和Ted走出去之前，兰登开口道：“真的谢谢……你们。”


    关门前游令仪最后看见的就是，兰登背对着门口面对着阴影，低头不愿展露自己的脆弱。


    和Julia她们商量完处理方式，回到家里。游令仪还没有从这几天的变故里走出来。


    电话铃声响起，游令仪看也没看就直接接听。


    “喂？”


    “请问Lingyi在吗？我是她的口语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