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洗手间的白瓷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游令仪嘴里塞着满是薄荷味泡沫的牙刷，跟着音箱里的歌小幅度晃动身体，一只手撑着洗漱台，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


    屏幕上是兰登迟来的回复。


    【不会又是什么“拯救弱小”之类的慈善活动？】


    游令仪叼着牙刷回复，两只手“哒哒哒”地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


    【当然不是了。你根本帮不过来。你不是会修东西吗？我们来做点“鸡毛换糖”的生意。我们低价买入要修的东西，再高价卖出去。诺，就是图片上的一体化炉灶。你会修吗？】


    兰登点开图片，回复到：【我需要时间查一下。等会回复你。】


    这一等就是两周。


    这两周里，游令仪几乎要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她像一颗高速旋转的陀螺，在数学竞赛的习题、社团活动和课堂论文之间连轴转。她甚至一度怀疑，兰登是不是觉得这个想法太异想天开，干脆放弃了。


    那天，游令仪和Julia在咖啡厅商量数学竞赛的事情。


    游令仪大口喝着粉色饮料，看着手里的数学竞赛报名表。


    “其实，每一次我拼死拼活杀进决赛，站在那些天才中间，都会产生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都有一种想法，那就是，我绝不会走竞赛这条路。”她把饮料放下，“这大概就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吧。”


    Julia点点头，“认同。这就是每个学校的前几名都聚集在一起，谁还不是第一名了。可一旦被丢进那个天才池子，才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比物种间的差距还大。”


    两人同时叹息。异口同声道：“哎——谁说不是呢。”


    游令仪吃了一口慕斯蛋糕，甜到理智回归。她指着蛋糕说，“但是！就像这个蛋糕，我们吃着觉得不行，可是我们把它摆出来，至少好看。”


    “说得对。看着那1%闪闪发光的大脑，就像给我们这99%的大脑开光。沾沾仙气也好。”


    两人“咯咯咯”地笑作一团。


    突然，“咚咚咚”的敲击声从她们身旁的落地玻璃窗传来。


    两人吓了一跳，同时循声望去。只见玻璃窗外，兰登正单手撑着冰冷的玻璃，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额角。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扬起手机，示意游令仪看。游令仪连忙掏出手机。发现兰登几个小时前发了一条短信。


    【我觉得你的计划可行。我买了一台同款机器来修，已经修好了。现在需要解决的是，我们要怎么卖出去？】


    后面还有一个简短的视频，展示他如何操作一体化炉灶的视频。游令仪点开查看，Julia也把脸凑过来，眼睛却是盯着兰登的身材。


    Julia夸赞道：“哇哦！真好！”


    游令仪也点头称赞，“是啊是啊。技术真好。”


    Julia疑惑问道：“什么技术？”


    游令仪真诚地指着视频的炉灶说：“修理啊。他修东西可厉害了。”


    紧接着，她朝窗外的兰登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游令仪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兰登看了一眼Julia，看向游令仪说：“Ted告诉我的。”


    “Ted？”游令仪转头看向Julia。


    Julia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哦，我们最近经常约着一起打游戏，一来二去就熟了。”


    游令仪没有深究，接受了这个解释。接着她又花了5分钟介绍，她想和兰登一起做的项目。


    Julia一手托腮，看着那条视频沉思。她对游令仪说，“是个不错的想法。”她又看向兰登，“你修这东西要花多长时间？”


    兰登已经缓过劲来。他想了想说：“这要看那台机器的损坏程度，还要看有没有匹配的零件。最慢不会超过三周。超过三周的修理也没有必要卖了。不划算。”


    Julia点头，“有道理。”


    游令仪抓起背包，说：“那走吧。我迫不及待想看那台炉灶了。”


    几人来到Jason的汽修店。在一个堆放杂物的仓库里，摆放着兰登修好的炉灶。崭新的米黄色外表在昏暗中泛着柔和的光泽，闪亮的银色logo熠熠生辉。


    游令仪点头，走上前蹲下看细节，“这颜色搭配复古又时髦。”


    Julia也点头，“品味不错。”


    兰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豪，他插上电源，熟练地为她们展示。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齿轮带动着烤架开始缓慢、平稳地旋转。“下面可以烤面包或披萨，上面的空间利用热气可以加热或慢烤培根。”他指着右边一个深邃的桶状空间，“这里是恒温发酵箱，可以用来做酸奶或者发酵面团。所有模块都可以拆卸，方便清理。”


    游令仪说：“太好了。这下我们可以拍视频了。”


    兰登疑惑问道：“这样就能找到客户吗？”


    Julia也提出疑问，“这很难做成长期的生意吧？你要怎么吸引客户？你的客户要怎么转化？”


    游令仪盯为难地看着兰登，“这就需要你小小牺牲下了。”


    游令仪花了几分钟阐述她的想法。


    兰登听完后，双手叉腰，有些无奈，指着自己，“我？穿紧身衣，拍视频？”


    游令仪慌乱摆手，“不，不是的。不是紧身衣。是已经停产的二手军装。”


    兰登问道：“这也是你发现的有趣的网站？”


    “不是。是我在二手网站搜这个炉灶的时候偶然间发现的。有很多人都想买那件二手军装呢。”


    Julia插话：“是不是那个叫奥威尼诺的牌子？”


    游令仪点头。


    “那是挺赚的。我弟弟曾经花大价钱收过一件。”


    “是的。而且我在原产国一个二手网站上发现他们卖得特别便宜。”


    Julia摸摸她激动的脸，夸赞道：“不错。很有想法和执行力。我支持你，算我一股。”


    “嗯嗯嗯！资金也到位了。”说完，游令仪期待地看着兰登，“怎么样？你能接受吗？”


    兰登扶额，深呼吸，妥协道：“我不露脸。”


    Julia脱口而出：“覆面？那……只会更加吸引人呢。”


    游令仪点头，当然可以。


    “那，你的兼职，你忙得过来吗？”游令仪又有些担心地问。


    “先这样吧。一开始我们也不一定会接到订单。等上了正轨，我就辞掉。”


    “这样也好。”


    Julia指着炉灶说：“这台我要了。你们拍完视频，把它送到我家新买的农场。”


    游令仪抓住Julia的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感谢大金主！”


    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四人群组又热闹起来。


    Ted负责搭建网站和各种社交帐号。游令仪负责经营和宣传。兰登负责出镜和修理。而Julia出资。


    第一次拍视频的时候，兰登十分紧张，虽然整张脸都被包住，只露出两只眼睛。但仍然看出他不自然的动作。


    Julia拍板，“没关系。青涩也有青涩的美味。养成也是一个赛道。而且，后面Ted也可以出境。不同口味，任君挑选。”


    “……”Ted不自在地理理自己宽松的T恤。


    果不其然，第一支视频上线后，账号粉丝数在一夜之间飙升了几十万。评论区彻底歪了楼，几乎没人关心那台复古炉灶有多好用，反而是一片“请求博主穿少一点”、“这身制服我可以！”的狼嚎。倒是游令仪顺带挂上去的二手军装链接，意外地卖得很好，迅速积累了一批忠实客户。


    Julia提出在她爸的新农庄里拍摄炉灶的使用视频。


    “我们把使用场景通过视频传递给观众，喜欢这类产品的就会被视频传递的生活氛围吸引。”


    游令仪沉思，“有道理。那我们要好好写脚本。”


    Julia拿出手机安排道：“那下周，一起去我家的农场考察然后拍视频。你们时间没问题吧？”


    兰登在看见二手军装销量时，断定这会是一门收益很高的生意。当机立断，把手头除汽修店以外的兼职都辞去了。


    Ted更是没有意见。


    Julia给自己的助理发去信息，让她安排好相关事宜。


    “好。那下周我来接你们。”


    一周后，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郊外的公路上。


    游令仪这学期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会，享受一下这静谧的时光。


    游令仪把车窗打开，享受着呼啸的风拍打脸上的感觉，橙色的太阳在前方悬挂，也为前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真好。


    兰登坐在另一边，也打开了车窗，静静观赏眼前的美景，落日的余晖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Ted则是细心拍下沿路的风景，用作素材。而Julia则是在写报告，这一次农场的事情，她父亲交给她全权处理，让她助理辅助。


    副驾驶的助理Amelia转过头看向他们，“我们马上就要到了。行李会有人送到房间。这里的农场种植的主要是蔬菜和部分水果。你们是想先参观哪个地方？”


    游令仪问：“厨房的炉灶安装好了吗？”


    “昨天送过来，工人连夜加班已经装好了。”


    “那我们先去厨房看看吧。”


    不一会，车就进入农庄，一路行驶到一幢房子面前车才停下。众人下车，几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工人上前把后备箱的行李拿出来，又安静有序地带着行李离去。


    这农场规模不大，更像是买来用作一家人度假用的。


    游令仪感慨道：“这一刻，我终于对‘我的姐妹是个富豪’有了一丝真实感。”


    Julia笑笑，“这本来是我爸买来度假的。隔壁那个酒庄才是我们家正儿八经的产业。”


    游令仪顺势搂住她，“哇！富婆。抱抱。沾沾财气！”


    兰登在她们身后观察着周围的环境，Ted仍在尽职尽责地拍照记录。


    “少贫。”


    一行人说说笑笑来到厨房。这是一个开放式厨房，里面放着一个供一大家子吃饭的长形原木餐桌。它的形状并不规则，像是把树木一份为二，稍加打磨便放在上面当作餐桌。上面还摆放着当日采摘的鲜花，花瓣上面挂着水珠。


    那台米黄色的复古炉灶就安放在操作台旁，面朝一扇巨大的景观窗。窗外，是一个精心打理过的后花园，一条幽深的小径蜿蜒着通向远处的种植园，小径两旁开满了应季的鲜花。


    游令仪转身对Julia说：“我有一个好主意。我们就以这扇窗为背景，拍摄一顿‘从田园到餐桌’的晚餐！既能宣传你家的有机农场，又能全方位展示我们的炉灶！”


    几人说干就干，先去农场种植地勘察。Ted一路记录着，游令仪和Julia跟在管家后面，采摘了一大堆新鲜蔬果，兰登两手的筐子都装得满满的。


    一路上，游令仪和Julia都在商议要做什么菜才能全面体现炉子的功效。


    管家提出自己的建议：“不如用番茄和这些蔬菜做炖菜，主食就用炉子做的面包。饭后甜点可以用炉子做酸奶，再放上这些水果做的果酱。”


    游令仪拍手，“这主意好。把炉子的功效都展示了。还有农场的蔬果也都用上了。”


    游令仪思索片刻，拍板道：“那我们今天先拍果酱和酸奶的部分。面包和炖菜明天光线好的时候再拍。”


    几人的餐食是由农场的工人做的。吃完饭，几个人就在拍做果酱和酸奶的视频。


    兰登给Julia演示怎么搅拌果酱，Julia从未下厨，但这工作也十分简单。就是发酵酸奶需要些力气，那炉子太深，没想到Julia竟然做到了。


    游令仪夸赞道：“看不出来啊。有点力气。”


    Julia用围裙擦拭双手，得意地扬起下巴，“那是。不然我白锻炼了。”


    几人拍完视频，吃完晚饭便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Ted在整理素材，粗剪视频。Julia在房间和父母视频。


    游令仪却毫无睡意，她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想在农场里散散步。夜色下的农场比白天更显静谧，只有虫鸣和偶尔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她信步而行，不知不觉偏离了主路，走进一片尚未完全开发的区域。


    朦胧的月光下，她意外地发现前方有一个小小的凉亭。那里似乎是整个农庄的黑暗死角，几乎没有任何照明。等她好奇地走近，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走近才发现，那黑暗的凉亭里，早已有一个人影闯入。


    那是一个孤单的剪影，静静地站在凉亭的边缘，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黑沉沉的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