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令仪手忙脚乱接过手机，手指误触屏幕，手机里的视频开始播放。


    手机屏幕有裂痕，因为距离远，所以也没有声音。拍摄时，拍摄者应该是急急忙忙拿出来记录的。视频只有短短30秒，无声却又震撼的视频。


    抖动的画面里，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正用皮带狠狠地抽打着一个跪在地上的少年，而那个少年，正是Alex。


    游令仪和Julia都惊讶于眼前的画面。高壮得看起来可以一拳打翻对面的中年男人，却乖乖地跪在那让人教训。任由皮带落在背上，表情没有一丝反抗、愤怒，或者说，根本没有情绪，一片死寂的麻木。


    “轰——隆——”


    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在头顶炸响。刚刚还是艳阳高照，现在又开始下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像是视频里的皮带，抽在每个人身上。


    Alex颓然地抱住头，用力抓住头发，身体微微颤抖，和视频一样，没有声音。


    Julia的保镖很快拿着几把巨型伞撑在我们头上，隔绝了突如其来的雨水。除了跪在地上的Alex。


    过了一会，雨小了，两个保镖训练有素地收伞，退出我们的视线。游令仪抬头，隐隐还能看见屋后面出现的彩虹。


    Alex缓缓抬头，把湿掉的头发随意往后面一抹，把脸上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的东西擦掉。


    双眼通红，瞟向游令仪手中的手机。兰登侧身，大半个身子挡住游令仪。


    Alex看向兰登，随后眼神飘忽不定，找不到焦点，扫过四周的景色。终于，他开口，声音沙哑，“我知道你要什么。你赢了。你做到了。”


    他似乎找回了一点镇定，“我会把原件给你。同样的……”说着他再次看向游令仪手里的手机，手臂不自然地来回摆动，“你也要把它全部删掉。”


    “当然。”


    说完Alex便跑向房子旁边的仓库，拿出一把铲子。


    接着他跑到院子里一棵大树下，用脚丈量位置，仔细对照他选的参照物，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下，开始挖掘。


    没挖多久，一个小铁皮盒子漏出来。他掀开一角，把手伸起去摸索片刻，拿出一个东西。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小心翼翼地复原，还不放心的在树周围来回踩上几圈。


    他走过来，递给游令仪一个硬盘。就在她准备接过去时，他却加大手上的力道，眼神锐利地看向那部手机。


    游令仪把手机递给兰登。兰登解锁，在Alex面前操作删除。


    “还有照片。”Alex猛地抽回硬盘，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兰登，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兰登面无表情，慢悠悠地滑到那张照片，点击删除，却迟迟不点击确认删除。Alex呼吸变得急促，焦躁地盯着手机屏幕。


    “我怎么确定，你还没有其他备份？”兰登突然撤回手机，声音冰冷。


    “哈！”Alex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笑，双手抱头，痛苦地弯下腰，发出几声沉闷的吼。接着，他发泄般狠狠地挥拳打向空气。


    “那你说，怎么做？！！说啊。”Alex对兰登怒吼。


    “加我好友。我会远程检查你所有设备。”


    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无声对峙。


    片刻，Alex认输，低下头，发梢的水珠落下砸在草地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把硬盘随手一抛，转身走进家门。


    兰登捡起地上的硬盘，递给游令仪。他试探着询问：“需要……我帮你处理吗？”


    游令仪接过硬盘，把它仔细放在书包夹层里。闻言摇摇头。


    Julia打算送他们回去，结果兰登说他要走回去。游令仪也拒绝了。


    Julia走后，两人同行一段路。


    终是兰登忍不住，他开口：“你……还有什么事吗？”


    游令仪看着这条街道，全是豪宅，没有什么隐蔽的适合谈话的地方，只好将兰登拉到两栋住宅之间的小路上，周围都是高大的树木和茂盛的植物，还算隐秘。


    她再次拉开书包，从夹层里掏出一个巨大的手作红包，上面还有自己做的木兰的样式。


    “这是……你的报酬。没有找到合适的红包，我就自己做了一个。”说着她指了指上面的花，“这是木兰花，它的花语是勇敢无畏。谢谢你愿意答应我这么无理的要求。而且你居然还做到了。这是你应得的。你可千万不要推辞。”


    兰登犹豫着接过大红包，手指在木兰花上面划过，然后小心翼翼打开，望向里面，随意扫过，估计大概有个4、50张。


    兰登怔愣，没有说话。


    游令仪忐忑地观察他的表情，“是不是有点少？我知道……我前段时间多买了点花……还有游戏、漫画什么的，就……”


    兰登喉头耸动，一开口，声音有些滞涩，“多了。”


    游令仪还在低头絮絮叨叨地解释，甚至还发誓说会在每周的零花钱里拿一部分出来。


    兰登无奈，只好提高音量，拿着红包在她眼前晃晃，“我说！多了。”


    说着他想要抽出一半还给她。她眼疾手快把他的手指带着钱推回去。几个来回后，兰登无奈放弃，低头，用手背抵住额头，低低笑出声音。


    兰登又拿出7张递给她，“那我请你带我去挑选两个玩偶。”


    游令仪摆手拒绝，还未说出口就被兰登不容置疑地打断，“要的。你付钱，让我解决你的烦恼。现在，我付钱请你帮我。”


    再推迟可能今晚谁也回不了家了。游令仪收下，看着兰登，“你喜欢什么玩偶？”


    “不是我。是我妹妹。”


    接着游令仪又仔细询问了他妹妹的喜好，定位到一家商场，直奔玩具店，选了一头大象和一个恐龙。


    两人告别后，游令仪打了一辆车走，兰登则是选择坐地铁，本来想跑步的，结果……他低头看着两个袋子里的玩偶和袋子里的红包。今天不适合跑不了，但是坐在地铁上也挺悠闲的的，就是味道不太好。他开始放空。


    去隔壁接妹妹之前，他先把玩偶摆放在床上，然后捂着妹妹眼睛领着她进房间。果不其然，她很喜欢，简直爱不释手，还想要带去给朋友们分享。


    “可以。但是只能带一个。”


    接着她就开始纠结到底要带哪一个了。哄睡她之后，都是兰登的个人时间了。今天Maria10点才下班。


    兰登回到房间，开始做作业。做到一半，其实是不会做开始神游，余光瞄到袋子里的红包，钱他已经存进银行了。他手指摩挲着木兰花的形状，紧接着他打开搜索页面，搜索木兰花的花语，发现它还有高尚的灵魂、优雅与坚韧以及爱与忠诚的含义。他看着那篇介绍不住点头，接着把它放在书桌的抽屉里。然后把Alex账号发给Ted让他检查。


    这边游令仪怀揣着这半年来噩梦的来源回到家。


    游令仪把它连到电脑上，打开里面的文件，找到自己那张照片毫不犹豫地点击删除。然后，她按照网上的办法反复覆盖硬盘里的数据，反复检查。


    紧接着他们“AAA打倒Alex”群组里弹出兰登的信息。


    【已经确认过他所有设备。干净。】


    不久后，Julia改掉群名，四人偶尔也会在群里聊天。


    此时，游令仪看着桌上的硬盘，一口气长长的顺出来。她无意识咬着手指甲，看着那个硬盘，突然抓起它冲下楼。


    她直奔仓库，拿毛巾裹着硬盘，抡起锤子使劲砸下去。


    “哐！”


    “哐！”


    “哐！哐！哐！”


    每一下都带着情绪，或是愤怒或是曾经的恐惧或是委屈，越打越用力。


    打到最后，锤子从她脱力的手中滑落，她瘫坐在地上，手因为过度用力还在颤抖。打开毛巾，里面包裹着无数黑色小碎片，有的已经碎成粉末。


    她从旁边架子上抽出一个袋子把它仔细收好。回到房间，她把袋子灌满水，仔细包好放在抽水马桶里泡了好几天。她才敢把它丢进垃圾桶。


    从厕所出来，她靠在窗边，抱着抱枕。想到半年前的场景。


    那时候，她刚刚跟随父母姐妹来到新的国家。一切都是那么新奇，每一天都充满新的挑战。在开学前，她满怀信心，觉得自己可以开启人生新的篇章。


    结果，她原本引以为傲的成绩到这里施展不出半分。就连听课也有些困难，日常交流她还能应对，可是听课就像听一整天的听力，你还得抓住重点，吸收知识。还好，还有数学能给他安慰。可是……差一点，她就丢掉她的骄傲了。


    当时她刚给父母哭诉她听不懂上课的内容。而父母的解决办法是让她在学校改上英文提高班，课后也报了一个补习班，每年放假还会回国补习相应的课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学不进去，每天焦虑到失眠。就连和人说话也很有压力，她每天吃饭时就躲在厕所。


    那天正好老师找她聊换语言课程的事情，去到办公室时只有零星几个授课老师在。聊完后那位老师就出去接水。游令仪环顾四周发现办公室空无一人。


    路过某个老师的办公桌时，看见那个标志性的水母摆件，她一下子就猜出那是她的数学老师。


    应该是刚走没多久，他桌上的电脑还开着，上面是下次测验的卷子。


    等游令仪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捏着手机疾步走出办公室。一直到回到家里，她才敢点开相册查看。


    游令仪心跳加速，双耳充斥着心脏跳动的声音，手指颤抖得连点几下屏幕才打开相册。


    结果……她发现那张照片因为太紧张拍的画面相当模糊。


    放下手机，她瘫倒在床上，手臂挡住眼睛。她叩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还好没有拍到。


    她删除掉照片后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谁知道这会成为她这半年的噩梦。


    还好，现在一切都解决了。


    她本想泡澡，在拿起花洒的瞬间突然想到上次泡澡后收到Alex发来的照片。她决定，还是不要半场开香槟了。速速洗完躺在床上。她觉得没有比这更放松的时刻了。


    明天，终于是一个平常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