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游令仪在一片狭小而窒息的黑暗中醒来。


    是房间内的小衣帽间。她不记得昨晚是怎么在这里的。阳光已经洒满整个房间，原来临近中午了。她很少这么晚才起，尽管是周末，也有补课和运动，再加上做作业，她每一天都安排得很满。


    长时间的睡眠并没有带来丝毫缓解，脑子仍是昏昏沉沉的。走到镜子前，她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双眼红肿，眼角的皮肤因泪痕而干裂，擦面霜的时候一阵细密的刺痛。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双手用力拍拍脸颊，看着镜子里浮肿的脸，有些不适。


    她套上一件宽大的卫衣，把帽子拉紧，只露出鼻子和嘴巴，眼睛勉强能从帽子缝隙里看见路。她径直走向厨房，抓一大把冰块放进保鲜袋里，顺手拿出冰箱里昨天剩下的烤鸡。微波炉开始工作，她拿出恰巴达，抹上酸奶酱，抓几片生菜，再塞进加热后的肌肉，咬开几个小番茄放在上面。就这样做好了一个简易的早午餐。


    就在她准备回房间时，她生锈的脑子缓缓运行，抓取出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她退回到冰箱前，上面是妈妈的留言。


    【宝贝当当，今天妈妈爸爸带着昭昭去参加生日会。冰箱有做好的菜。不准点汉堡和披萨！！妈妈看见你的历史卷子，已经帮你和姐姐约好了时间，今天下午4点—5点，不懂的一定要多问。——爱你的妈妈】


    游令仪把帽子往后扯，露出凌乱的头发，她仔细看了看这张纸条。右手猛地往下一扯，磁吸小马挂件掉在地上，露出里头白色的软陶，她把它捡起来用力丢进垃圾桶。


    留言纸条被她紧紧攥在手里，贴着装满冰袋的保鲜袋，褶皱处变得湿润，笔墨也晕染开，上面的字变得模糊。


    游令仪回到房间后，拿出自己的计划本，用蓝笔划掉原本的安排，重新规划。接着拿出昨天的卷子接着订正，订正完做了会数学作业，做完了已经是下午2点30，3点还有一个作文课。她收拾好书包，端着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拿着化成水的保鲜袋，下楼。


    “令仪，等会要去逛逛吗？我刷到有家vintage在打折，离这挺近的。我们还可以一起吃晚饭。”下课后，作文课上认识的朋友方非邀请她。


    方非也是因为父母工作变动才来美国上学的，不过她初中就来了，性格开朗，适应得很快。


    游令仪边收拾电脑和笔记，摇摇头说：“恐怕不行，等会我姐要和我联系，交流学习心得。”


    “好吧~”方非撇嘴，“那你数学作业做完了吗？”


    “没呢。”


    方非惊呼，“什么？！你平时可是早早就做完了。难道这次作业很难吗？”


    “还好了，我做了一半，晚上我们可以打视频一起做。”


    方非从座位上跳起来，举起双手庆祝，“太好了！感谢伟大的数学之神——令仪救我狗命。”


    游令仪笑出声，不好意识地低下头，但仍能看见红晕浮上脸颊，“哪有这么夸张。”


    “当然有！你不懂我一个学渣的伤痛。好啦，不说了，我要去血拼了！”说完后，方非一溜烟跑出教室。


    游令仪听到学渣两个字，笑容逐渐消失。


    除了数学，其他学科我也是个学渣啊。


    游令仪揉揉脸颊，打起精神，去路边找了一个咖啡馆，打开电脑。等待姐姐游代云的召唤。


    4点，游代云的视频邀请准时弹出。


    游代云为了申请暑假实习，泡在图书馆里，成绩排名对申请实习至关重要。所以这次谈话也是游代云忙里偷闲，趁着吃晚饭的时间和游令仪聊聊。


    同意视频聊天后，屏幕那头，是带着防蓝光眼镜的游代云，正在宿舍里吃打包的晚饭。


    “妈把你近期的试卷都发给我了。我昨天抽空分析了一下，写了个报告，你看看，我先吃饭。”


    游令仪点头称好，打开文档。不得不承认，姐姐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问题，条理清晰，逻辑缜密。游令仪看着又打开了思路。


    聊完学习后，游代云看着镜头里有些严肃、沉默的妹妹，随口问了句：“在学校还适应吗？”


    “还行啊。”镜头里的游令仪神色正常，镜头外她的手反复揉搓着卫衣一角。


    “那你呢？暑假还回来吗？”


    游代云没有看出什么，很快就把这个疑问抛之脑后，两人开始闲聊。


    “看情况。申请到实习也要看看在哪里，如果没有申请到实习，可能会找个公司实习。”


    结束谈话之后，游令仪吐出一口长长的气。侧头望着窗外橘红色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见游昭快乐的笑声。


    游昭在餐桌上画画，画的正是今天生日会的场景，画面丰富，大胆用色。游令仪站在身后看，夸赞道：“看来我们家要出一个艺术家了。”


    瞿英端着饭菜出来。


    “那也是一个高学历艺术家。这年头也要肚里有点墨水才能当艺术家啊。不然随便画个几笔再附上高大空的创作理念，全是噱头，哪有艺术。”瞿英摸摸游昭的头。


    “你说是不是啊？昭昭。我们昭昭以后也要和姐姐一样当学霸。”


    游昭举起画笔，大声应和道：“对！”


    尽管母亲说的没什么错，但“高学历”、“学霸”的字眼还是扎进她的心。


    瞿英走过来，把游令仪的书包取下放到座位上，让她去吃饭。吃完饭，游令仪去厨房洗碗，瞿英在旁边热牛奶。


    微波炉运转的声音和洗碗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一个结界，为游令仪创造一个真空世界，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瞿英的声音轻易越过了结界。


    “令仪，妈妈知道你学习压力也很大。但是妈妈对你的高要求是基于你在国内的学习情况。妈妈知道你是能做到的。”


    碗不多，今晚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吃饭，很快就洗完了。游令仪脱下洗碗手套，瞿英递过一杯她喜欢的抹茶牛奶。


    游令仪接过牛奶，小口喝着。


    游昭蹬蹬蹬欢快地跑进厨房，端起牛奶就跑。


    “妈妈，姐姐，晚安！”


    瞿英笑着看游昭离去的身影。转过身来接着和游令仪谈心。


    “还好你每次关键考试都没有掉链子。这次历史小考不计入最终成绩。我和你姐姐，还有你爸爸也商量过了，你数学好，荣誉课程成绩也很优秀，这是你的优势。你大学最好申请商科或经济类的专业。”


    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由母亲开口，她内心深处总会有一个唱反调的小人跑出来，抗拒所有的安排。


    “嗯。”她最终只是点点头。


    瞿英拍拍她的肩膀，“放轻松。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


    整个周末，游令仪都在忙碌中度过，她开始考虑去便利店找个兼职练练口语。


    周一，她来到学校，进入校门前，她偷偷观察同学们的反应，没发现什么异常，步履匆匆地走进教室，发现代数课的教室有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Alex坐在座位上，把下巴搁在水杯上，面无表情，看着不知哪里在发呆。左脚大剌剌支在过道，毫不在意旁人的想法，高大的身躯坐在那，让人难以忽略。


    游令仪不想理他，但想到那张照片，不可避免的紧张。她深呼吸，想着避开他坐其它位置，反正他也不是这节课的。


    Alex余光已经锁定游令仪。他起身，跟着她，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


    Alex勾起唇角，不自觉上手捉住她的手摩挲，“你不回我邮件，我只好来找你了。”


    游令仪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看着他，“你有病吧？”


    游令仪转过身不再看他，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指尖微微颤抖，“因为没什么好回应的。我没做过。”


    Alex环视教室里稀稀拉拉来上课的人，凑近在她耳边说：“是吗？那你要怎么证明呢？你那次数学成绩可是十分亮眼。”


    “我数学成绩一直很好。”游令仪再开口，是掩饰不住的颤音，声音也低到需要凑近才能听清。


    Alex笑而不语，再次抓住她微微颤抖的手，放到他受伤的肩膀上，“我可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现在连冰球也没法练习了。你总要赔偿我，才能封口吧？”


    游令仪转身，用手用力在他肩膀上一戳，Alex痛呼出声，也放开她的手。


    游令仪手有些慌乱，只好收回，她看向他，“抱歉。我只是确认一下。”


    她注意都他嘴角破了，用手指了指，“这总不是因为我吧。”


    Alex摸了摸嘴角，让她别转移话题。


    “一码归一码。你因为救我而受伤。我是该负责你的医药费的。你说吧，多少？”


    Alex笑出声，“钱？太没创意了。我不喜欢。不如你陪我复健。”


    “我？”游令仪指指自己。“可是……”


    上课了，Alex拿着水杯起身，“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走了几步，他突然转身，指指自己的水杯，“记得给我带茶。”


    游令仪就这样被安排了。一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本就繁忙的日程表更是不堪重负。


    那张照片真是个定时炸弹，找个机会还是得把它解决了。看样子他最近一段时间是不会拿照片做文章了。她可以稍稍放下心。


    游令仪在书桌前做作业时，电脑再次传来新邮件提示音。


    她烦躁地点开，发现是Julia发的邮件。


    Julia也是Alex受害者联盟的一员。也是她第一个站出来发声，鼓励了更多女孩站出来。碍于她家雄厚的财力以及保镖的武力，再加上Alex很快就找到新的目标。她并没有受到太多伤害。巧的是两人选了同一门荣誉代数Ⅱ，她们会线上交流数学相关的问题。


    【听说东帕洛阿尔托高中有一个叫Landon的人，他专门帮助被歧视的人解决麻烦。只要给点钱，他都能解决。要去吗？听说他明天会去一家面包店兼职。明天放学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他。】


    游令仪心底燃起小小的希望。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敲下了回复【好。】


    只是……


    兰登？他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