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赛的胜利像一剂强效兴奋剂，让整个五班都沉浸在一种轻飘飘的喜悦里。校门口，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刚才比赛的每一个细节，宁凝那个关键抢断，李貌最后那个二加一，还有杨梓那个没能投进的三分球。空气里弥漫着青春独有的、赢了比赛后的那种毫不掩饰的得意和畅快。


    “走咯走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威哥挥着手，脸上带着笑，看着这群因为一场篮球赛就高兴得像是赢得了全世界的学生们，“假期都注意安全，作业别忘了写！收假回来可要检查的！”


    人群嬉笑着散开，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家住得近的，相约着一起步行回去；宁凝、郑智俊他们还要回教室拿落下的东西；陆圆圆则急匆匆地跟大家道别，她得赶回县里的老家，假期家里有亲戚办酒。林佳薇站在喧闹的人群边缘，看着同学们兴奋的脸庞，心里也涨满了属于这个新集体的、暖融融的快乐。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上还躺着一条稍早时候梁晓晓发来的短信：“必胜客，速来！守寡容易守菜难，再不来我就说是披萨先攻击的我！”


    “稳住！即将抵达战场！”她收起手机，朝公交站走去。傍晚的风吹散了白日的燥热，路两旁的芒果树枝叶繁茂，在渐暗的天色下显得墨绿深沉。


    公交车摇摇晃晃驶向市中心，窗外的霓虹灯逐一亮起，节日气氛渐浓。离市中心还有一站的时候，手机又震了一下，梁晓晓的短信追了过来：“还有多久？我的胃在吃自己了！”林佳薇几乎能想象出梁晓晓坐在必胜客里盯着门口张望的焦急样子。


    车子一到站，林佳薇就随着人流下了车，加快脚步走进必胜客。果然，里面人声鼎沸，一眼望过去，大片大片都是穿着L城统一校服的学生，三五成群，叽叽喳喳，热闹非凡。她正张望着，就看见靠窗位置有人朝她招手。梁晓晓坐在那儿，面前的餐巾纸被折成了奇怪形状，显然已经等了一会儿。


    “你再不来我就要饿晕了。”梁晓晓把菜单推过来，“快点，今天我要大开杀戒。”她说着做出一个张牙舞爪扑食的动作。


    两人迅速点好单：新品芝心披萨、肉酱意面、烤鸡翅、薯格和两杯冰可乐。服务员刚走，梁晓晓就迫不及待地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眼睛瞪得溜圆，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快！先交代最重要的！你说军训时遇到的那个帅哥！叫什么？哪个班的？有没有照片？这都一个月了，发展到哪一步了？拿下没有？”


    林佳薇被她的直白逗得想笑，压低声音：“叫杨梓，以前是绿荫中学A校区的，听说是他们那边的校草之一。高，真的超级高，感觉快一米九了！瘦，皮肤不算白，眼睛很大，是双眼皮，刘海有点长，稍微挡眼睛，就…有点像那种忧郁挂的。”她顿了顿，补充道，“跟廖源一个班，他们班是重点班。有个形影不离的死党叫陈海，估计家住得近，经常看到他们一起骑单车回家。”


    “就这？”梁晓晓挑眉，“没下文了？”


    “能有什么下文，又不是一个班的。”林佳薇耸肩，“我觉得吧，我现在也就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多看几眼养养眼的程度，还没到非要怎么样的喜欢。主动去认识，感觉怪怪的。”


    梁晓晓了然地“哦”了一声，她是直性子，但也理解这种纯粹远观的心态。她若有所思地搅动着刚上桌的可乐里的吸管：“杨梓……这名字有点耳熟。”她突然拍了下桌子，“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螳螂精？”


    “螳螂精？”


    “初二校运会，曾晓梅指给我看过，说A校区有个男生好高好帅，像螳螂成精。我当时要跑接力没细看，就记得是个竹竿似的影子。”梁晓晓说着自己先笑了，“对！就是杨梓。”


    这时服务员端着披萨过来，话题暂时打断。梁晓晓立刻拿起一块，芝士拉出长长的丝：“饿死我了，S中食堂简直是人类饮食文明的倒退，虐待祖国的花朵！”


    “别说我了，你呢？在S中这一个月怎么样？你们学校不是有动物园吗？怎么样？”林佳薇也拿起一块披萨，因为太烫，两只手颠来颠去的换着拿。


    “真的！别提了~”梁晓晓边吃边说，“我们班负责打扫羊驼圈，那俩畜生看着呆萌，其实坏得很，专追着人吐口水！我们班轮流遭殃，一个都别想跑，每个打扫回来的人身上多少都带着点唾沫星子，酸酸臭臭一整天。”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继续说：“还有啊！全宿制真要的我老命，我第一次洗衣服的时候攒了半桶脏衣服，想着这么多衣服，得倒个半袋洗衣粉才够吧？！结果，泡泡越搓越多，像雪崩一样漫出来，泡泡淹了整个洗手池，还一直往外涌！我们宿舍干脆一起吹泡泡玩，结局就是被宿管骂得狗血淋头。”


    林佳薇听得直乐：“我们军训超级精彩，被派去扫女厕所，我跟陆圆圆，拿着铁钳，从厕所的蹲坑洞里，夹出来方便面桶！还是红烧牛肉味的！我再也不想吃桶装红烧牛肉面了！”


    梁晓晓立刻露出一个极度嫌弃的表情，伸出双手在面前交叉，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打住！打住！你竟然用这么歹毒的招数来恶心我，达到想多吃两块披萨的目的！”


    林佳薇看着她夸张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又想起一件事：“还有个事，更好笑。就前几天篮球练习赛，廖源她们班跟我们班打，就算有杨梓在，我跟同桌也还是觉得好无聊，想提前溜走，结果刚转身，你猜怎么着？”


    梁晓晓好奇地凑近：“怎么着？”


    “那个杨梓，运球的时候不知怎么脚下一滑，‘噗通’一声，直接单膝跪地，摔在我面前了！手里还死死抱着篮球！当时全场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我们俩，尴尬得要命！我当时脑子一抽，说了句''不用这么客气''。说完我自己都傻了，赶紧拉着同桌跑了！”林佳薇一边说一边比划。


    梁晓晓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暗恋开局够别致啊。”


    “什么暗恋，就是随便看看。”林佳薇否认。


    “以后你要是加他□□，第一句怎么说？‘你好，我是那天你当众下跪的那个女生’？哈哈哈！”


    林佳薇也被她带得笑个不停，无奈地摊手：“完了，看来我这刚萌芽的、微不足道的暗恋小火苗，还没开始燃烧，就以对方在我面前社死告终了。这开局，真是绝了。”


    跟梁晓晓聊天就是这样，可以毫无负担地把这些带着点尴尬、又有点好笑的小心思说出来。因为不在一个学校，不用担心这些话会传到当事人耳朵里，也不用担心会被身边的人过度解读，只是一种纯粹的、小姐妹之间的分享和打趣。这种轻松感，让她觉得格外舒畅。


    吃完饭，两人又兴致勃勃地去逛了街，在琳琅满目的小商品店里流连忘返，买了一堆没什么实际用处但看起来可爱的小玩意——印着古怪图案的徽章，毛茸茸的钥匙扣，还有笔盖上带着小型卡通玩偶的圆珠笔。直到商场广播响起提醒打烊的音乐，街上行人渐稀，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在公交车站道别，各自回家。


    国庆黄金周正式开始了。


    对于习惯了湿热气候、又热爱出门走动的南方人来说，七天的长假是绝佳的旅游时机。班级的□□群从假期的第一天就开始活跃起来，几乎没冷场过。不断有人上传旅游照片：宁凝去了海南，发了在亚龙湾的照片，晒得黝黑，对着镜头比着傻气的V字，背景是碧海蓝天；郑智俊去了桂林，站在象鼻山前模仿着教科书上的经典拍照姿势；赵祎鑫不知道去的哪家农家乐，晒出白切鸡的照片“鸡有鸡味，纯天然，无添加！”引得笑声一片。


    林佳薇和家人去了厦门鼓浪屿。假期的鼓浪屿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她挤在摇晃的摆渡船上，海风带着咸腥味吹拂着脸颊。她掏出手机，连接着时有时无的GPRS网络，手机□□群不停闪烁，看着同学们天南地北的照片和插科打诨，屏幕上跳跃的文字和图片，隔着遥远的距离，却仿佛把那个刚刚组建一个月的班集体又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那种蓬勃的、喧闹的、带着点傻气却又无比真实的生命力，透过小小的屏幕，清晰地传递过来。


    渡轮靠岸，她收起手机，随着人流踏上小岛。高中生活，好像真的挺不赖的。有吵吵闹闹但也可爱的新同学，有可以分享一切糗事和心事的老友，有赢了比赛后的集体狂欢，也有这种隔着网络也能感受到的、属于一个群体的热闹和温暖。


    假期结束，回到学校，空气里的氛围悄然转变。国庆的狂欢余温尚在，但一股无形的压力已经开始弥漫——高中生涯的第一次月考近在眼前。威哥在班会上简单提了几句考试范围和重要性，大家表面上依旧嘻嘻哈哈，但课间讨论习题的人明显多了，放学后教室里留下来自习的人也渐渐成了规模。一种新的、属于高中生活的节奏正在形成。


    林佳薇的数学是软肋，而同桌李嘉昕的语文是短板，两人一拍即合，形成了“互补型”学习小组。放学后，经常能看到她俩头对头，一个讲解数学题，一个分析阅读理解。


    这天放学后，林佳薇、李嘉昕、李貌，还有前排的黄力宁，几个人都没急着走，凑在一起讨论物理作业。平常对于八卦多是旁听、很少主动发言的黄力宁，在讲解完一道物理题后，突然没头没脑地、声音不大地问了一句：“你们……有没有跟喜欢的人表过白？”


    这话问得太过突兀，正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的另外三人同时抬起头，脸上齐刷刷露出惊愕的表情。


    李貌最先反应过来，小眼睛瞬间瞪大，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他用力拍了一下黄力宁的肩膀，贼兮兮的说：“哇靠！兄弟！看你平常默不作声，像个书呆子，没想到情感来得这么汹涌迅速啊！藏得够深的！”


    林佳薇和李嘉昕也憋着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黄力宁，等待他揭晓答案。这简直是近日来除了月考之外最大的班级“新闻”了。


    黄力宁被李貌拍得龇牙咧嘴，又看到两个女生灼灼的目光，耳根有点红，推了推眼镜，声音更低了，“是覃馨。”


    “覃馨？！”李嘉昕没忍住惊呼出声。覃馨个子高挑，性格直接甚至有点凶悍，在竞选班长时和陆圆圆打过擂台，确实很有存在感。


    “军训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了！”提到名字，黄力宁似乎鼓起了一点勇气，声音也稍微大了些，“好霸气，好直爽，跟我完全不一样！”


    “嚯！居然是你的菜，没想到你是个M！”李貌对于黄力宁喜欢覃馨的理由，有点意想不到。


    黄力宁显然不满李貌这样评价他喜欢的人，拍掉李貌还搭在他肩上的手，略带不满地反驳：“你别这么说她！我们最近几乎每天一起放学推单车回家。”


    “啊？！有单车不骑推着干嘛呀？！”这次轮到林佳薇和李嘉昕表示不解了！放学不赶紧回家，推着车走多慢啊。


    黄力宁看着这群在感情上似乎还没开窍的同学，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解释道：“推着走慢，才能跟她多待一会儿，多说几句话呀！骑着车，‘嗖’一下就到家了，还有什么意思？”


    “噢~~~~” 三人这才恍然大悟，拖长了语调，脸上露出了然的的笑容。原来如此！


    李貌搂住黄力宁的脖子，换上一副“哥俩好”的语气问：“那你想咋的？需要哥几个帮你做什么？策划表白仪式？先说好，我们这小身板，你要搞那种需要体力或者特别激烈的表白桥段，我们可能遭不住哦。”


    黄力宁显然对感情也是一片空白，苦恼地摇摇头：“我也没想好，毕竟这才开学一个多月，太快了。我不知道她对我的感觉到底怎么样，心里没底。你们谁有经验，帮我分析分析？！”


    李嘉昕比较务实，问道：“你们共同话题多吗？在一起的时候，能玩到一块去吗？还是总是没话找话？”


    黄力宁想了想，老实回答：“话题……还行吧。不过大多数时候，好像是我在找话题，迎合她说的比较多……”


    李貌听到这话，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收敛了一些，难得地没有继续耍宝，而是略带一丝与他平时形象不符的忧伤，说道：“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如果只是单方面的迎合，那你大概率没戏。单方面的讨好，只会显得自己是条摇尾乞怜、等待施舍的小狗，根本不是对等的感情。等对方遇到了真正感兴趣、能聊到一块去的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抛弃的。”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沧桑感。


    “老实交代，”黄力宁难得地反过来调侃李貌，大概是没见过自己这个活泼过头的同桌露出这种表情，“你是不是有过类似的血泪史？”


    李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淡淡地“嗯”了一声，承认了：“是啊，我就是那条只会摇尾巴讨好主人，最后还是一脚被踹开的小狗。” 他的话让原本有些欢脱的气氛瞬间沉淀下来。


    林佳薇和李嘉昕对视一眼，都没说话。青春期的感情，原来并不都是像偶像剧里那样只有甜蜜和悸动，也伴随着这样的无奈和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