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恢复了平静。


    长明灯静静地亮着，照着满地扬起的灰尘。灰尘在光柱里慢慢飘落，像是下了一场很细的雪。


    宋昕单膝跪地，法杖撑住身体。爱与正义的形态自动解除，一点点变回平常的衣服。额发被汗水浸湿了，粘在皮肤上。手很疼，低头看时，才发现虎口不知什么时候震裂了，渗着细细的血丝。


    她缓了几口气，才勉强站起来。腿有点软，扶着旁边的柱子才站稳。看了眼时间，从进来到结束，不到十分钟。


    比预想的还要难。


    殿外传来惊慌的呼喊声，脚步声杂乱地靠近，守卫们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宋昕没再停留，最后看了一眼那堆已经变成灰烬的东西，转身翻出窗户，消失在渐渐小下来的夜雨里。


    阁楼里很安静。


    她靠着墙滑坐下来，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衣服被雨打湿了些，贴着皮肤，有点凉。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应该是胡婧怡的消息，但她暂时不想看。


    过了好一会，可能几分钟，可能更久，空气里有很细微的波动。


    “受伤了。”


    神明的声音响起，和平常一样平淡，但声调好像比平时低了一点。


    宋昕勉强抬起眼皮。纯白的身影站在旁边，星光流转的眸子正看着她流血的手。


    “小伤，没事的。”她声音有点哑。


    神明没说话。沉默了片刻，伸手虚点她的额头。一股清凉的气息涌进来，像是夏天夜里吹过的风，缓解了精神上绷得太紧的疲惫感。


    “做得不错。”神明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淡，“睡吧。”


    宋昕想说什么，但困意涌上来，又沉又重，眼皮慢慢合上。


    恍惚间，好像有毯子盖在身上。很软，带着一点干净的说不清是什么的味道。


    再醒来时，眼前是熟悉的白茫茫一片。纯白的空间，没有声音，没有颜色，只有柔和的光均匀地铺满每个角落。


    宋昕活动了一下身体。手不疼了，低头看时，虎口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不只是伤口好了，之前那种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疲惫感也消失了，整个人像是好好睡了一整夜刚醒过来，精神很好。


    是守护使大人治好的。她心里这么想着，感觉有点暖，又有点不好意思。总是让神明帮忙收拾残局。


    离开空间，回到阁楼。看了看时间，距离她净化完焰魔回来，才过去几分钟。时间静止的空间，不管用多少次，都觉得实在方便。


    拿起手机，屏幕亮着。胡婧怡发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几分钟前，大概是她刚解决完诡异那会。写着他们按照计划调离了守卫十五分钟左右，询问她现在情况怎么样，需不需要支援，或者他们可以继续想办法拖住守卫。


    第二条是刚刚发的。


    官方监测到属于焰魔的能量反应彻底消失了，任务圆满完成。另外，胡婧怡问她，那些突然发生的焚烧事件，是不是诡异被消灭后的某种反噬。


    宋昕愣了一下，没太明白什么意思。几乎同时，胡婧怡见她没回复，又发来更详细的信息。


    那个国家宗教氛围浓厚，但内部一直不太平，经常有冲突。自从某个教派开始供奉焰魔后，势力越来越大，隐隐有压过其他各方一家独大的趋势。而就在刚才，这个教派的所有寺庙，还有各个头目，不管是大头目还是小头目，他们因为供奉诡异而获得的财物和武器，同一时间全部突然自燃了。


    明黄色的火焰烧得很旺，扑不灭，但奇怪的是没有伤到任何人。只是把那些东西烧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那些原本靠着诡异敛财掌权的人，转眼间一贫如洗。


    没有人能解释这种超自然的火焰。官方猜测，这可能是诡异灭亡后带来的反噬，是信奉诡异的人该有的报应。


    宋昕看着这些描述，觉得有点奇怪。神明之前跟她讲焰魔的时候，没提过会有这种反噬。她疑惑地挠了挠头，手指碰到别在耳侧上方的咸鱼发卡。


    那是神明送给她的‘兽宠’。


    守护使大人有时候是有点恶趣味，但对她是真的很好。


    想到这里，宋昕忽然顿住了。她看了看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恢复连一丝痕迹都找不到的虎口，又想了想那些焰魔供奉者财物不合常理的自燃。


    一个念头慢慢浮上来。


    是守护使大人做的吗？


    祂……是在给她出气吗？


    阁楼里还是很安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墙外隐约传来远处街道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宋昕握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看了好一会。然后慢慢打字回复胡婧怡，说焰魔确实已经净化完毕，至于那些焚烧事件，她也不清楚具体原因，可能是某种连锁反应。


    消息发出去后，她把手机放在一边，重新靠回墙上，后背贴着冰冷的墙面，凉意透过衣服渗进来。


    她抱着膝盖坐在那里，脑子里有一点恍惚，像是从很深的水里浮上来，耳朵里还留着水压的余音。


    阁楼里没有窗户，看不到外面，但她能想象现在应该天已经黑了，城市的夜生活开始了。


    明天好像是表弟的生日。她想着，得记得打个电话。


    那……神明的生日呢？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自己都愣了一下。神明会有生日吗？如果按人类的标准算，祂应该存在了很久很久。


    不过，如果是按成为她的守护使那天算呢？


    宋昕眨眨眼，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傻。神明大概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祂连睡觉都不需要，更别说庆祝生日了。


    她靠着墙，闭上眼睛。阁楼里很暗，只有手机屏幕还亮着微弱的光，过一会就会自动熄屏。


    外面传来很轻的脚步声，应该是楼下的住户。接着是开门声，关门声，然后重新安静下来。


    宋昕睁开眼，在黑暗里发了会呆。然后慢慢站起来，摸索着走到桌子前，按亮那盏结合了照明和控温魔法的小灯。


    柔和的光晕在桌面上铺开，驱散了角落的阴影与寒意。灯光是暖黄色的，看着就让人觉得暖和。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确实很晚了。该回去了，不然室友该担心了。


    收拾好东西，检查了一遍阁楼，确认没有留下什么不该留的痕迹。身影在微光中模糊，消失在传送的涟漪里。


    拉紧床帘，宋昕轻手轻脚地脱掉外套，换上睡衣，钻进被子里。被窝里有些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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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带着一点自己的体温。


    她躺了一会，睡不着，脑子里还在转着今天发生的事。焰魔的战斗，那些突然自燃的财物，守护使大人盖在她身上的毯子。


    还有那个念头。


    她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床帘的布料在黑暗里显出深色的轮廓。外面走廊的感应灯亮了又灭，有晚归的学生轻轻走过。


    应该是的吧。


    虽然神明总是说得很平淡，做得也很随意。但每一次，每一次她需要帮助的时候，祂都在。


    宋昕闭上眼睛，把被子拉高了些。


    明天还要早起。有课，还要去小阁楼继续练习魔法。潜入村子的任务越来越近了，得抓紧时间，还有疫病诡异的事。


    想着想着，睡意慢慢涌上来。


    在彻底睡着前，她迷迷糊糊地想，下次见到神明的时候，要不要问问祂吃不吃蛋糕。


    甜甜的，上面有奶油的蛋糕。


    第二天宋昕醒来时，床帘缝隙里透进的光线已经变得明亮。她摸过手机，屏幕上的日期提醒着她今天的安排。


    她知道直接发红包表弟肯定不会收，前几天她就在网上挑了一款功能不错的耳机，昨天就到了货，正好今天把快递码发过去让他自己取。


    表弟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蹦出来，速度快得像在刷屏。


    先是“谢谢姐！！”，然后是长达几百字的充满各种夸张比喻和感叹号的彩虹屁小作文。


    宋昕靠在床头，一条条往下翻，看着那些“宇宙第一好的姐姐”“人美心善仙女下凡”“拯救了我被旧耳机折磨的耳朵”之类的句子，忍不住笑出声。


    她发了个摸头的表情包，表弟秒回了刷屏的爱心。


    姐弟俩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来。表弟说起最近学校里的趣事，说新来的老师特别有意思，说他打算用新耳机听什么歌。宋昕安静地听着，偶尔回一两句。


    聊了十来分钟，表弟突然说：“对了姐，我奶昨天给我打电话了，问我冬至那天回不回去吃饺子，我应该能回，但我妈和我爸他俩大概率加班是回不去了，你能回吗？”


    表弟的奶奶也就是宋昕的姥姥。宋昕翻了翻日历，冬至那天是周末，没有任务打扰的话，她应该能回去。


    又聊了几句，表弟说要上课了，对话便自然结束。


    宋昕也起床收拾，和陆续起床的室友们开始了新一天的课程。


    今天她们去得早，教室里还没什么人，只有几本书和电脑孤零零地放在桌上占座。四人默契地把自己的东西也放下，决定先去食堂吃饭。


    食堂里人倒是挺多的，她们吃得很快，二十分钟后就回到了教室。此时教室里已经来了小半的人，熟悉的同学互相打着招呼，空气里弥漫着早餐包子的味道和零碎的聊天声。


    宋昕回到自己的座位，脱掉厚厚的羽绒服，习惯性地去摸夹在专业课书里的笔。


    是神明当初奖励她三模成绩进步时送的永远不会干枯的那支笔。


    但触到的只有纸张。


    她动作顿了一下，把书拿起来翻了翻。书页间空空如也。


    又翻了旁边的笔记本，也没有。


    宋昕脸色瞬间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