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兜没有安心地睡着，放空大脑休息了一会儿，感觉体力恢复些便又去改良药物。开门时不知不觉将声音放得极轻，大蛇丸大人如果知道自己没好好听话睡觉恐怕会不高兴，不过对忍者而言这种小动作也实在难以瞒过他。


    两天后，纲手一到短册街，大蛇丸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药师兜汇报完毕，大蛇丸让他去准备一下，这就上路。


    “是，”兜看着大蛇丸下床径直走向浴室，没有离开，而是略带犹豫地立在门口不远处，“……我来帮您沐浴吧。”


    大蛇丸闻言皱了皱眉，刚想脱口而出“多管闲事”却又咽下去，最终只是简单说了两个字：“不用。”


    “但是很不方便吧，而且手也会痛。”


    兜意外地坚持，这是大蛇丸没有想到的，他的说辞也滴水不漏。大蛇丸突然想起之前兜想喂他吃药的时候貌似也是这么说的，“不想让您忍受更多疼痛”，是个简单到不像兜这样心思深沉的人说出来的理由，偏偏真诚到找不出丝毫破绽。


    “那就过来。”


    大蛇丸不再拒绝，转身走进浴室，兜很快跟进来。


    “再加热水。”


    兜听到吩咐便要去实行，又纳闷已经加了几次热水怎么还会不热，手往浴缸里探去。够热了，甚至可以说有些烫，大蛇丸的皮肤被热水泡得微微发红。


    “水温已经很热了，大蛇丸大人，再热会烫坏的。”


    大蛇丸沉默，算是认可他的话。他看向兜的脸。几乎被眼镜遮住了大半，蒸汽氤氲中，兜的镜片蒙上厚厚一层水汽。能看见么？大蛇丸不禁这样想。他动了动，想抬起手腕摘下兜的眼镜，又因尖锐的疼痛放弃了这一动作。然而兜自己摘下眼镜，露出带有些许迷离的黑色瞳孔。


    那张脸骤然放大，兜搂住大蛇丸的脖子和他额头相抵。


    “果然又发烧了。”兜说，因为发烧所以才总是觉得冷吗。


    大蛇丸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但因为内心没有下意识的抵触，就干脆一动不动看着他。


    “你没有发烧吧，脸那么红。”


    “……应该是热气熏的。”


    兜重新坐直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多冒昧，上辈子在孤儿院照顾小孩儿习惯了，居然想都没想就用自己的额头贴上去……脑子里骂了自己一顿，好在大蛇丸大人并没有生气的迹象，他连忙挪到大蛇丸背后为他洗头发。


    兜的手法很温柔，手指在发丝间滑过，挤了洗发液在手掌上来回揉搓出泡沫，均匀涂抹在湿发上用指腹按摩。大蛇丸舒服地闭眼向后仰着头。


    “能看见吗？”


    兜手下一顿，一时不知道大蛇丸在问什么，“看见什么？”


    “……不戴眼镜的话。”大蛇丸声音低沉，混在满是雾气的浴室里显得黏黏糊糊的，仿佛连他整个人都不会有什么攻击性。


    “啊，可以的。”原来是问这个，兜打开淋浴冲洗掉大蛇丸头上的泡沫，在哗哗的噪音里走了神，如果不是发高烧的话，凭他家大人的聪明脑瓜是不会问出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的吧，可别把他当瞎子看待啊。“毕竟我只是近视，近距离还是能看见的。”


    清创时就没那么轻松，虽然手臂没有直接接触水，仍被水汽将皮肤表面蒸得发软。那甚至不能叫做皮肤，只是手臂腐朽溃烂的肉的最上面一层。为了防止更严重的炎症，用镊子和剪刀去除表面失去活力、游离的组织，紧接着会有新的血液和组织液渗出来。


    “呜——”


    扯下一块黄褐色的脓痂时大蛇丸忍不住发出嘶哑的呻吟。兜抬眼看到他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咬出血痕的嘴唇，取了条干净毛巾叠了几下递到他嘴边，大蛇丸咬了咬牙叼住那块毛巾，喉咙翻滚着想要借此将痛呼堵回去。


    他垂眼盯着毛巾，仿佛回到木叶医院里。当年在战争中受伤后醒来，身上总是盖着熟悉的纯白棉被。恍惚中感觉有人摸上他的脸，是纲手吗？他待的病房通常靠窗，大概是自来也他们安排的，和阴冷的地下实验室大相径庭。窗外阳光透过挡了半边的窗帘照在被子上，眼前纲手的浅黄发色就同阳光融为一体，她的手好像在抖，不知道是担心的要死还是下一秒就会发怒一拳把人镶到墙里。


    一眨眼阳光熄灭了，面前是月光摔在地面碎成一片银色。大蛇丸神色恍惚地对上那双盛满担忧的眼睛。


    原来是兜的手在抖。


    操作时还精细到没有一丁点多余的动作，但缠好绷带看到大蛇丸疼出一身冷汗，兜脸上维持着镇静，擦汗的手却不住微微颤抖。拿出他口中的毛巾，上面有一圈浅淡血色，估计是疼得厉害了太用力咬导致的牙龈出血。


    “大蛇丸大人？”


    大蛇丸微不可察地抬了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先休息一会儿，然后出发吧。”


    “不用……现在就出发。”


    和纲手的第一次会面可以称得上顺利，除了大蛇丸咬破手指让兜暗自不高兴以外，没有碰到其他事情，纲手的态度也的确犹豫不决。


    兜不知道自来也和鸣人具体是什么时候到的，也不能派人去监视三忍中的两位，被发现的几率太大。不过按时间来算，这次比上一世提早了两天，或许正好可以避开最麻烦的自来也。到时候对纲手的态度好一点，拜托她帮忙，虽然无法直接治疗灵魂，至少能让大人在□□上不那么受罪。


    见过纲手回来，大蛇丸便对兜的治疗十分配合。嘴上说着纲手一定会答应的，其实也在尽量休整来应对一周后可能到来的战斗。


    提到需要战斗，兜总会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反反复复而愁眉不展，大蛇丸倒是不怎么发愁。在兜将他慢慢扶到椅子上时，说：“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是有你在吗。”


    是啊，有我在。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展露笑容。


    “您还真是信任我。”


    大蛇丸听出他这话说得勉强，便又加深了一层意思。


    “不只是信任，我信赖着你。”


    信赖……兜在脑中将这个词反复咀嚼，本应该欣喜若狂的，可他不是上一世那个毛头小子。大蛇丸不会骗他，如此信赖着他，但他却连为大人减轻痛苦都做不到。甚至不是做不到，而是根本就……


    “呼……”


    兜端着托盘疾步在走廊里，呼出一口气后才放缓了速度。托盘上换下来的绷带被血和组织液染成发黑的暗红色，血腥味和药味混在一起，充斥着鼻腔，令他头晕脑胀。基地的其他部下擦肩而过，最近很少有人主动和他打招呼，即使有也得不到什么回应，兜看上去总在思考着什么事情，沉静的冷漠的，忙到一刻不愿停下来。


    难得的休息时间依然只在大蛇丸隔壁的书房，往往躺下才发觉那蜘蛛网居然又忘记清扫，可实在不想再起身。旧书柜渗出潮湿的气味和墙壁一样立在床头的左右两边，逼仄感给人一种被压得不能动弹的错觉。


    像被困住了，兜想。


    和蛛网上挣脱不开的小飞虫没什么两样。


    不，还是不一样的。困住他的不是外物，不是木叶，不是孤儿院，更不是大蛇丸大人。


    ……


    我被自己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