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品:《躺平的我,被迫卷成首辅

    大梁,承平二十七年,春。


    天光未亮,紫禁城的轮廓是浓郁的黛青。


    顾青山站在数百名贡士的队列里,呵出一团白雾,只觉寒气顺着新袍服的缝隙钻进来,贴着皮肤游走。


    袍子是官家发的料子粗硬。


    他微阖着眼,昨夜几乎没睡。


    倒不是因为紧张,纯粹是这具身体的老毛病,每逢大事,思虑便不由自主地奔涌,拦都拦不住。前世留下来的思维惯性。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考完,拿一个不高不低的进士名次,外放到某个山清水秀的偏远州县,买几百亩地,收租度日。


    从此朝堂风云与我何干,江湖恩怨关我屁事。


    他只是想躺平而已。


    “有些人,真是祖坟冒了青烟。”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见。


    顾青山眼皮都懒得抬。


    他知道说的是自己。


    说话的是王景,吏部侍郎的公子,本届科考的大热门。此人向来眼高于顶,最看不起顾青山这种出身寒门,一路磕磕绊绊考上来的幸运儿。


    “乡试解元,会试会元,连中两元,不知走了什么运。”另一个声音附和道,“我观其文章,辞藻平平,并无过人之处。”


    “许是考官们吃腻了山珍海味,想尝尝野菜的滋味罢了。”王景轻笑一声,引来周围一片压抑的笑声。


    顾青山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运气?


    他乡试时,策论题目是如何解决边境州府的流民问题。


    他懒得引经据典,直接套用了前世社区网格化管理的思路,将流民安置身份登记,基础就业三件事拆解得明明白白。结果被主考官惊为经世济民之大才。


    他会试时,题目是论漕运改革。他更懒了,直接画了一张流程图,用最简单的线条和箭头,把漕运的各个环节,痛点优化方案标注出来,旁边配上文字说明。


    那份卷子,据说在考官之间传阅时,被评价为一图胜千言,大道至简。


    他本想藏拙,奈何实力不允许。


    或者说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实在太落后了。他那些在前世被资本家和老板们逼着想出来的,旨在降本增效的方案,在这里竟成了治国奇策。


    他真的只是想敷衍了事。


    “肃静!”


    一名宫中内侍尖着嗓子喊道,门缓缓开启。


    太和殿。


    皇权中枢,大梁朝最威严的所在。


    顾青山随着人流走进去,在指定的位置跪坐下来。面前是一方矮案,笔墨纸砚已经备好。他伸手摸了摸那砚台。


    他抬眼,望向高踞于丹陛之上的那道身影。


    梁帝,赵衍。


    虽已年近不惑,但身形依旧挺拔,龙袍下的肩膀宽阔。


    赵衍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众人。


    这些就是大梁未来的栋梁。一张张年轻的脸。


    他的目光在顾青山脸上停顿了一瞬。


    这个年轻人,有些不同。


    他跪坐在那里,脊背挺直,但那双眼睛里怎么说,却死气沉沉的松弛感。不像是在参加决定命运的殿试,倒像是在酒楼里等着上菜。


    赵衍眉动了一下。


    有点意思。


    “开考。”


    太监总管尖细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一名小太监展开明黄色的卷轴,高声宣读策论题目。


    “朕惟古之圣君,莫不以富民为本,强国为基。然积弊丛生,国用不足民生多艰。今问尔等论大梁积弊和富民强国之道。”


    王景的嘴角勾起自信的微笑。


    这种题目正对他胃口。他早已准备了数篇锦绣文章,引经据地旁征博引,定能写出一篇气势磅礴的万言策。


    顾青山却在心里哀嚎一声。


    完了。


    最怕这种开放式命题。这根本不是在考试,这是在招聘007的奋斗批。


    富民强国?这四个字背后,是多少个不眠不休的夜晚,是多少根掉落的头发,是多少场与各方牛鬼蛇神的博弈。


    他不想富民,也不想强国只想躺平。


    怎么办?


    总不能交白卷。那不是躺平,那是作死。


    必须写点什么,但又不能写得太好。要写得看起来有道理,要让皇帝觉得此人尚可,但难当大任,最后给个末流进士,打发到穷乡僻壤去养老。


    这才是完美的躺平策略。


    顾青山深吸一口气,他决定了就写无为而治。这是最安全,也最容易被当成空话的理论。


    他提起笔,饱蘸浓墨。


    笔尖落在洁白的宣纸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臣闻,治大国若烹小鲜。”


    写完这句他停了停。嗯经典废话,很安全。


    “然则何为烹?非猛火急攻,乃文火慢炖。今朝廷之弊,非在无策而在策之多,政之繁。政令如牛毛,朝令夕改,疲民扰商,官吏奔波皆为内耗也。”


    内耗两个字,是他下意识写出来的。


    写完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词这个时代好像没有。会不会太扎眼了?


    算了不管了一个词而已,他继续往下写,思路完全按照前世做项目报告时,如何糊弄甲方的套路来。


    第一部分,论官制。


    他不谈人事任免,不谈监察体系,只谈一个东西考成。也就是官员的KPI。


    “官之考成,繁文缛节,多如牛毛。一县之令,上报之事,多达数十。垦田户籍,税收治安教化,无所不包。官吏终日埋首文牍,以求考成之优。


    然政绩多为纸上文章,于国于民实益几何?此乃舍本逐末,缘木求鱼。”


    “臣以为,当简之。考成之法,当执一驭万。一县之令,三年之内,唯二考。一曰:钱粮。二曰:人丁。钱粮增,人丁涨,则为优。反之为劣。其余琐事,皆由其自主。


    如此官吏心无旁骛,必将竭力于斯。州府亦然,国家亦然。”


    他写得飞快。


    这不就是后世的OKR管理法吗?把大目标拆解成几个核心指标,简单粗暴但在他笔下,套上执一驭万的壳子,就显得古朴起来。


    第二部分,论民生。


    他反对朝廷大包大揽,搞那些动辄耗费百万银两的巨型工程。


    “朝廷之心,在于爱民。然爱之不得其法,反为害民。兴修水利,动辄数万之众,数载之功所费巨万。一事功成,府库为之空,百姓为之疲。臣以为与民争利,不若藏富于民。”


    “何为藏富于民?权责下放也。朝廷可制器,可免税。颁发标准之水车,农具图纸于天下,设官营工坊,平价售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