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釜底抽薪
作品:《江水为誓》 接下来的两日,金陵漕运界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暗流汹涌。“锦绣航”门外的施粥赠布未曾间断,暖了无数寒苦人的身心,也让沈清辞“仁义”之名不胫而走。与此同时,在张舵工等人的奔走联络下,不少备受大漕帮挤压、早已苦旧规久矣的中小漕户,心思开始活络,私下里询问新契细则的人日渐增多。
陈默更是如同得了甘霖的禾苗,几乎是住进了沈清辞为他寻得的一处僻静旧船坞里。敲打木料、拉扯绳索的声音日夜不息,伴随着他时而兴奋时而懊恼的自言自语。老周头去看过一次,回来说那小子眼睛熬得通红,浑身都是木屑,可精神头却足得像要喷火。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沈清辞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她深知,孙贵等人绝不会坐以待毙。那日的“先斩后奏”是震慑,也是宣战。他们在等,等一个能让她出错,甚至能将她和顾长渊一同拖下水的机会。
这机会,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刁钻。
第三日清晨,联合司正式开始受理登记的前一天。沈清辞刚在联合司的值房内坐定,准备最后核验一遍明日登记所需的文书印信,老周头便脚步匆忙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怒气。“东家,出事了!”“慢慢说。”沈清辞放下笔,心头一凛。“咱们‘锦绣航’名下,预定明日第一批前往镇江仓运粮的三艘大船,‘金陵号’、‘广运号’和‘平安号’,昨夜……昨夜船上的舵工和大部分水手,都被孙贵的人用高价撬走了!说是他在江对岸的采石矶,新接了一单贩运石料的大生意,工钱直接翻倍!现在三条船就剩下几个老弱在看着,几乎成了空船!”
沈清辞眸光骤然一冷。釜底抽薪!
孙贵这一手,不可谓不毒辣。他不直接对抗联合司的命令,却用最直接的金钱手段,挖走了她执行首次调度任务最关键的人手。没有经验丰富的舵工和水手,再好的船也只是漂浮的木头。明日若无法如期启航,延误军粮的罪名,立刻就会扣到她的头上。顾长渊赋予的“先斩后奏”之权,顷刻间就会成为反噬她自身的利刃。
“是我们疏忽了。”沈清辞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指尖已微微收紧,“只防备了他们暗中破坏船只货物,却没料到他们会用这种‘阳谋’来挖人。”
“东家,现在怎么办?临时去雇,一来找不到这么多熟手,二来,孙贵肯定也打过了招呼,没人敢接我们的活儿!”老周头急得团团转,“要不……我去求见大将军?请他派些军中的水手……”
“不可。”沈清辞断然否定,“军中水手自有职司,且不熟悉漕船操作与水道。此事若求助军方,正落人口实,显得我们无能,离了强权便一事无成。孙贵要看的,就是这个。”
她站起身,在值房内踱了两步,目光扫过窗外繁忙的码头,脑中飞速盘算。
“周叔,你去办两件事。”她停下脚步,语速快而清晰,“第一,立刻去找到张舵工,请他出面,联络所有与他交好、且愿意签署新契的漕户,问问他们明日能否临时抽调出可靠的舵工和水手,工钱按市价的三倍结算,日后我‘锦绣航’必有重谢!”
“三倍?!”老周头倒吸一口凉气。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沈清辞眼神锐利,“第二,你去查清楚,孙贵在采石矶的那单石料生意,货主是谁,运往何处,利润几何。我不信他为了给我使绊子,真会做赔本的买卖。”“是!”老周头见她说得斩钉截铁,心下稍安,连忙领命而去。
沈清辞独自留在值房内,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山雨欲来的紧张。她走到窗边,看着江面上那些如同棋子般分布的各色船只。孙贵此举,不仅是要让她出丑,更是要打击中小漕户对联合司和新契的信心。若她连第一次调度都无法完成,谁还敢再来登记?必须破局!
几乎是同一时间,顾长渊也收到了消息。回报的依旧是那名不起眼的灰衣老仆。“王爷,孙贵以高价撬走了‘锦绣航’三条船的水手。沈东家已命人四处寻雇替补,并让张舵工联络中小漕户相助。目前……尚未凑齐。”
顾长渊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一份江北刚送来的军报,闻言头也未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老仆垂手立在一旁,不再多言。片刻寂静后,顾长渊放下军报,目光落在虚空处,指尖习惯性地摩挲着那半块旧玉佩。
“我们的人,安插进去了吗?”他忽然问。“回王爷,按您的吩咐,有两人已在三日前,以落魄水手的身份,混入了码头力夫之中,随时听用。”老仆回答。
顾长渊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暂且不动。”老仆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但并未质疑。
“这点风浪,她若都闯不过去……”顾长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慎,“也就不配站在这个位置,更不配……与我并肩。”
他要的,不是一个需要他时刻庇护的瓷娃娃,而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甚至能在他无暇他顾时,替他稳住后方的伙伴。眼前的危机,是对她能力最直接的考验。“继续盯着。”他吩咐道,“若有性命之忧,再出手。”“是。”老仆躬身领命,悄然而退。
书房内重归寂静。顾长渊重新拿起军报,目光却久久未能落在字句之上。他眼前仿佛浮现出那双沉静而倔强的眸子。清辞,让我看看,你会如何应对。
傍晚时分,沈清辞亲自来到了陈默所在的旧船坞。船坞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木料香和桐油味。陈默正趴在一个初具雏形的船骨架上,比划着手中的图纸,神情专注得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陈师傅。”沈清辞唤了一声。
陈默回过神,见是她,连忙从架子上跳下来,有些手足无措地用沾满木屑的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沈东家,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的船。”沈清辞目光扫过那颇具新意的船体结构,直接问道,“若我将你这里所有懂水性的学徒、工匠,连同你算上,临时充作水手,可能将这新船勉强驶到镇江?”
陈默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极度不赞同的神色:“东家!这怎么行!这新船还未经过下水检验,索具、帆具都未调试到最佳,让他们这些半懂不懂的人来操船,太危险了!而且……而且我们人手也远远不够驾驭一条大船啊!”
沈清辞看着他因激动而泛红的脸,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是我心急了。”
她目光落在那些崭新的木料和复杂的绳索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难道,真的要去求助于他吗?
就在这时,船坞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老周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上却带着一丝喜色。“东家!东家!张爷那边有消息了!有七八个相熟的漕户,愿意临时凑出两班人手,帮我们撑起‘广运号’和‘平安号’!还差‘金陵号’的人手,张爷还在想办法!”沈清辞精神一振:“好!告诉他们,这份情谊,我沈清辞记下了!”
希望,似乎又燃起了一些。但最关键、也是最难调配的“金陵号”,依旧悬而未决。夜色,渐渐笼罩了金陵城。江风更冷了,吹动着沈清辞的衣袂,也吹动着这漕运改革前夕,一片暗潮汹涌的棋局。
(第五章完)
各位读者,第五章的危机已然降临。孙贵这一手“釜底抽薪”,不知是否让大家也为沈清辞捏了一把汗?
这一章,我们将争斗从明面的牌桌,拉到了水面之下。它不再是口号之争,而是最现实、也最残酷的资源与人才争夺。孙贵用的不是阴谋,是阳谋——用真金白银说话。而这,恰恰是改革路上最棘手的顽疾之一。
本章是“统一场论”在危机管理中的一次深度演练:
1. 于阳谋处见真章:孙贵的攻击,完全符合商业逻辑。他用高价扭曲了人力市场的价格,精准打击沈清辞最薄弱的环节。这比任何暴力破坏都更“合规”,也更难应对。沈清辞立刻以 “三倍工钱”反击,是同样在经济维度上迎战,展现了她作为商界领袖的决断力。
2. 于抉择处见格局:顾长渊的“按兵不动”,是本章一个冷酷却至关重要的决策。这深刻地揭示了他的角色内核:他不仅是旧情人,更是一位统帅。他对沈清辞的信任,包含着极高的期待与锤炼。他需要确认,她是否是那个能与他共担风雨的“战友”,而非仅仅是需要他庇护的“下属”。
3. 于微光处见希望:在巨头博弈的夹缝中,张舵工和他联络的中小漕户成为了破局的关键微光。他们的选择,代表了民心所向,说明了新契确实触动了旧有格局的不公,赢得了务实阶层的支持。这束光,虽微弱,却至关重要。
写这场戏时,我不断自问:
当规则内的手段比暴力更致命时,主角该如何破局?我希望展现的,不是一个等待救援的女主,而是一个能调动一切合法资源、在绝境中寻找生机的管理者。
小剧场(小人物光芒时刻):
码头上,一个被孙贵高价挖走的水手,夜里偷偷找到相熟仍在“锦绣航”的老兄弟,塞给他一小壶酒,面露愧色:“老哥,对不住……家里老母病着,孙家给的实在太多了。你跟东家说,等我赚够了药钱,一定回来!”——时代的洪流下,小人物的抉择往往如此真实而无奈。
互动话题:
1. 面对“金陵号”空缺的最终难题,大家认为沈清辞还能从哪里找到破局的关键人手?(是顾长渊的暗棋?是陈默的潜力?还是其他意想不到的转机?)
2. 你如何评价顾长渊“暂且不动”的抉择?这是一种深沉的信任,还是一种过于残酷的考验?
你们的每一个想法,都可能照亮故事新的方向。明日更新,第六章——《扬帆》,看沈清辞如何绝地反击,让漕运改革的巨轮,劈开这第一道恶浪!
我们不见不散。[抱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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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釜底抽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