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作品:《生明月》 几日功夫,叶青岚在生前为周允备下的纸人,全都受了潮。终于等到天晴,来兴差人把纸人都从周府库房里搬出来晾晒。
往日周允是绝不踏足库房一步的,他不愿见到这些纸人,四时八节避不开,可每年清明后也总免不了要见见面。
这日,他正往大门走去,见下人把东西搬出来,视线不自觉落到一沓沓纸上,四种纸人身着鲜衣,面容清峻锋利,乍一看,与周允的模样有七分相似,英俊不凡,却又因那一双眼而异常可怖。
细细的眼皮如涟漪,这般好看的桃花眼,放在人世间,定能勾走几个多情种的心魄,可瞳却是空的,眼睛独独一个形状,里头没有眼珠。
纸人不能点睛,这是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据说一旦点睛,纸人就活了,便不会安稳做替班。
周允幼时初见纸人,当夜便噩梦连连,大病一场,这些年,他有意避开那双空洞的眼,倒也平安无事地过来了。今日却不知为何,眼睛不受控地去寻那双眼,目光扫过,他顿时又被骇得汗毛四竖。
年已二十又一,竟被几张纸唬成这样,说出来真是招笑。
直到出门上了马,他方才稳下心神,这些日子任凭心意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竟险些忘了,自己是克六亲、刑妻儿的孤煞童子命。
他面沉如水,行至吴家药铺附近,念曹操,曹操便到,又看见她。
只不过秀秀似乎并未注意马上之人,她脚步轻快进了药铺。
早在清明前,她已经开始学着吊汤,四勺对此颇有见解,从奶汤、白汤到素高汤,知无不言,又讲起食性间的相生相克与食材的疗效,秀秀灵光一现:药材放进汤里,岂不是一石二鸟?
四勺:“药食同源,老祖宗早就这么做了。”
秀秀底气不足地问:“若是在大赛上煲汤,是不是叫人笑话?”
四勺笑笑:“师妹莫有压力,厨艺大赛本就是百花齐放,大家都是厨子,不兴文人相轻的那一套,做得好吃,比什么都强。能把汤炖好,可不容易,更何况,咱们为了长见识的,管他人笑不笑话作甚?”
秀秀霎时多了些自信,挺直腰板,问四勺的意见:“如今以我的厨艺,做那些山珍海味定是痴心妄想,不如我拿药膳高汤参赛,师兄,你看如何?”
四勺重重点头,下巴被挤出三层肉来,他提醒秀秀:“四月就要比赛,该着手备着了。”
于是这些时日,秀秀总往生药铺子跑。最近的,也是最有名气的,当属吴家广济堂。广济堂与别的铺子并无二致,要说不同,大抵是吴家的郎中,有足足十个之多。
前几日,秀秀来买些药材煲汤,前脚进了门,后脚便注意到店内一角,一女子正给病人把脉。
她还从未见过女大夫。
秀秀拿出一张纸,交给店里伙计,随后低声问道:“那姑娘,也是店里的郎中?”
伙计正比着纸上写的方子抓药,闻声头也不回,笑道:“你是刚到皇京吧?”
秀秀正疑惑,伙计接着说道:“久居皇京城内的,无人不知我家小姐。”
秀秀问:“为何?”
伙计回过头来,一脸骄傲:“我家小姐可是皇京有名的‘大夫西施’,不仅医术高明,模样更是赛貂蝉、胜西施。”
秀秀又往那处看去,只见这美人大夫正提笔写字,一举一动,轻巧大方,她身着一袭素雅碧色衣衫,神态专注,容貌尤为秀丽。
她问伙计:“你家小姐叫什么?”
伙计答:“吴碧秋,我们都唤她碧秋小姐。”
吴碧秋似是听到了声音,抬头望过来,朝秀秀微微颔首一笑,秀秀一时无措,手捏上辫子尖,回以一笑。见病人起身离开,她过去搭起了话。
碧秋,碧秋,当真人如其名,说起话来温声细语,让人如在碧空之下沐浴秋风,秀秀多嘴问几句病理知识,吴碧秋不厌其烦,微笑着一一解释。
秀秀对她一见如故,大概是因为二人同岁,又或者是活了十七年,没有谁对她这般温柔过,她也从未见过这般脱俗的美人。
吴碧秋生性文静,游船赏花,逛铺子买脂粉,统统与她不相干,她平日在药铺出诊,极少与旁的小姐们打交道,自然而然便生疏了,若说闺中密友,思来想去不过叶文珠一人,可文珠年纪稍轻,天真无邪,她一直把文珠当作小妹妹。
如今吴碧秋瞧着秀秀极有眼缘,特别是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纯朴美丽,笑起来像月牙池塘,小鱼儿在里头往来翕忽,就好像催着人去相信她、去喜欢她。
故而,两人投机至极,此后秀秀又来吴家药铺一回,便已经与这位貌美的碧秋大夫十分亲好了。后来说起闲话,秀秀方才知晓周家与叶、吴、谢三家的关系。
倏忽数日,秀秀再次前来,这回不是为了买药,而是为了庆哥儿。
昨日庆哥儿不知为何,吃饭时总要喵喵叫,走起路来也不稳当,秀秀瞧着反常,担心庆哥儿莫不是得了什么病,今日一早便带着来了药铺。
吴碧秋把庆哥儿抱进怀里,轻轻顺毛,笑着说:“自我十岁出诊,还是头一回见主子带猫来看病的呢。”
秀秀脸上一红:“碧秋,你医术高明,人身上的疑难杂症你都能治好,想必给一只小猫看病,你也不再话下。”
吴碧秋在庆哥儿身上摸索了个遍,凭着给人看病的经验,问了秀秀好些问题,最后慎重地开口:“小家伙儿,不像是病了。”她揉揉小猫下巴,又说,“看着像是...撒娇。”
秀秀被这话惊掉下巴,撒娇?猫不是最不亲人吗?
吴碧秋抱着庆哥儿放回秀秀怀里,说道:“它喜欢你呀,想跟你玩儿。”
秀秀了然,手上用力,把庆哥儿举起来,声音清脆娇嫩:“你这呆猫!”
吴碧秋笑道:“它可不呆,我瞧着精得很!”
二人正与庆哥儿玩耍,外头一阵闹哄哄的声响纷杳而至。
往外一看,药铺墙边骤然围了一团人,叽叽喳喳,好不安生。顺着众人视线望去,官兵在墙上张贴告示。
原来是官府明令,今年八月,皇家远洋船队出使大离国,往来贸易,以扬国威,故征集远洋船员。皇京城中凡身康体健的,凡尚未嫁娶的,男子十八至二十一,女子十五至十八,生辰八字,祖籍姓氏,手艺本领,毋论阶层职业,通通上报。
姊妹二人对视一眼,又一齐回了铺子。迎面过来一高大男子,秀秀估摸着此人同周允一般高,只是这男子体貌却比周允更为魁梧,若说周允神情总是冷淡,这人,便是严肃,叫人望而生畏。
“小姐。”那人嗓音低沉。
秀秀闻声回过神来,恨恨地在心里撇嘴:嗨呀!与周允作的哪门子比较!
吴碧秋眉眼温和,柔声问道:“做什么去?”
那男子毕恭毕敬,如实回答:“回小姐,码头来了一批药材,铺子人手不够,我去搭把手。”
听了这话,吴碧秋顿时轻颦,却并未多言,只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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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说道:“去吧。”随后,她便将秀秀引至药铺书房。
店铺共三进,一进问诊拿药,二进做药房,三进供小厮守店住宿和郎中们歇息。
碧秋平日住在吴家,离铺子不远,故而并未在药铺安排房间,只留一间书房,内置一张美人靠,中午歇晌用。大多时候她用不上,铺子经年人来人往,少有今日这般清闲。
二人坐在靠上,谈起方才的告示,又说了些体己话。
官府发号施令,一旦归来,赏金不说,噱头足够响。大牟历来轻商,商贾人士定有急头白脸想上船的,自然,也定会有不愿去海上飘摇冒险的。
皇京男女成千上万,选中与否不全是运气,上下交会,环节众多,层层盘剥,有人的地方便有可乘之机,免不了贿赂通融、顶替作假一番,个中弯弯绕绕,不知又要多少人从中赚得盆丰钵满。
吴碧秋想上船,她常年在药铺出诊,手头攒下些银子,若是花钱,未必不可行。只可惜吴家长辈素来强势,父亲谢烛如今又在冶坊做匠头,天高皇帝远。
自己何去何从,吴碧秋难以逆料,浮沉随浪,她心有不甘,不禁悲从中来。
上船与否,秀秀并不强求,也强求不来,她无厚银上供,更不愿让钊虹为难。不上船,那便安安稳稳在后厨学艺,上了船,也是要伺候人的,不过,去见识一番也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不知吴碧秋为何想上船,但吴碧秋不开口,秀秀也绝不会问,空泛泛地宽慰起来,不过是来回几句毫无用处的话。她索性闭口不谈,与碧秋一起逗起庆哥儿。
不多时,已是晌午,吴碧秋留人用饭,秀秀心里还挂念着药膳一事,便辞了她的好意,两人一同往铺子走去,约着改日一同出游。
正巧那男子回来,正从侧门走来,三人又是一个照面。
那人躬身一句“小姐”。
吴碧秋不应,掏出一块帕子递了过去。
秀秀猛然顿住,抬眼在二人身上流转,这才瞧见男子额尖已是汗涔涔,他垂着眼,凝立不动,不说话,也不接帕子。
秀秀心道,这仆从也忒大胆了。
这时,吴碧秋淡淡一句:“还要我亲自来么?”
秀秀又是一怔,朝吴碧秋看去,只见她神色如常,接过她的视线,浅笑安然,优雅沉敛。
秀秀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当即又朝那男子看去,他下颌紧绷,接过帕子,忙道:“小的不敢。”
气氛旋即诡谲离奇,正当秀秀踌躇不决之时,庆哥儿蹭上她的鞋,她连忙抱起猫,率先开口:“碧秋你且留步,不必再送了,我取上药便走。”
见吴碧秋颔首,秀秀独自往铺子走去,身后传来浅浅交谈声。
吴碧秋问那人:“今日是谁指使你去的?”
那男子答:“无人指使。”
吴碧秋:“是你自己要去帮忙的?”
男子道:“是,请小姐责罚。”
吴碧秋依旧轻声细语,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怨气,她说:“我罚你作甚?横竖不过一年,我便要嫁人,维持了这些年的主仆情分,难不成因这小事给坏了?”
秀秀踏进铺子,取了药,又抱着庆哥儿往李府走,临近李府,胳膊已然乏力,她把猫放下歇息片刻,忽而身边一阵风疾驰而过,她抬眼望去。
呵,是抢她帕子那个姓周的。
秀秀心中蓦地一亮,刹那间全都明白了,碧秋不想上船,碧秋的仆从...不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