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阳光从落地窗洒进书房，米黄色的薄纱窗帘随风轻扬。


    何言昫坐在书桌前，眉头微蹙，握着笔杆，久久不能下笔。


    桌面上的日记本仍停留在“8月16日，偶像终于出院了！”那一页。


    良久，他长叹出声，放弃日记，转而从书桌抽屉取出套刻刀，拿出木盒，木盒盛着颗颗圆润的木珠和几块沉香。


    他捏起一块沉香细细雕琢，眉头逐渐舒展，纷乱的思绪随着木屑簌簌飘落，夕阳渐沉。


    闻风里醒来时，还有些愣神。


    片刻后，他意识到这部分灵魂是毛绒球形态，正窝在何言昫头顶。


    仗着无法被看见，闻风里轻飘飘落到木盒盖子上，左右挪动，绒毛托着并不存在的下巴，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培养何言昫，并未注意到何言昫雕刻的动作一顿。


    老师对他是散养，对陆柏辛是极致压榨，都不适用于何言昫，他也没任何养孩子的经验。


    总不能……


    想起陆柏辛长达一小时的龙傲天知识小科普，闻风里浑身绒毛炸起，颇为后悔多问了一嘴为什么喊何言昫傲天兄。


    总不能真的向龙傲天小说学习吧？


    他越想越觉得有些许可行性，下意识抬眼，蓦然撞入一双暖如琥珀的眼眸，浑身绒毛炸得更蓬了。


    闻风里第一反应是：眼睛挺漂亮。


    第二反应是：看见我了？


    他继续挪动，何言昫的目光也随之移动，一瞬不瞬，实实在在地落在他身上。


    闻风里：行吧。


    分裂灵魂验证那么多次，结果还是有意外发生。


    他清清嗓子，伪装好声线，整个球缩了缩，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道：“你好。”


    何言昫眼睛微微睁大，动作却丝毫不含糊，锋利的刻刀唰地抵住毛绒球，冷冰冰问道：“你是谁？”


    闻风里本体那边面无表情疯狂翻阅龙傲天小说，毛绒球这边一脸风轻云淡地说瞎话：“边南市虫族监察局一名死去的清道夫，算是你的前辈，名字并不重要。”


    “前辈？”何言昫似是想到什么，唇角勾起，声音冷意渐退，刻刀仍稳稳抵着毛绒球，似有更近一寸的想法，“那前辈怎么会在这里，是迷路了吗？”


    “为了培养你。”这一点闻风里不打算隐瞒，实话实说，“你太菜了，我看不下去。”


    何言昫：“？”


    闻风里接着说：“你看，你都没发现有人偷袭。”像是验证他说的话，玄关处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咔哒声。


    门被打开了。


    何言昫无声地“哈”了一句，敛去唇角的笑，目光沉沉扫了眼毛绒球，攥着刻刀，起身悄声走到书房门口，贴在墙边观察外面的情况。


    闻风里跟着飘过去，停在他肩膀上。


    何言昫家为三室两卫一厅，从玄关处只能看见厨房、客厅和阳台，书房位于走廊拐角。此刻只有书房开了灯，很容易确定哪里有人。


    趁还没被发现，何言昫闪身进入斜对面的房间，房间内摆放着许多画材和雕刻材料，看起来像是小型美术工坊。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很快找到自己需要的物品——一把水果刀，比刻刀杀伤力强多了。


    “哒、哒。”


    异响逐渐靠近，何言昫躲在阴影中紧盯来人，眼神锐利，浑身肌肉紧绷，像一张拉满弦的弓。


    闻风里神色淡然。


    那是个身高约一米七，体型干瘦，穿着暗色迷彩服，三四十岁的男子。男子没有携带武器，眼中却盛满猩红嗜血的杀欲，四肢并用在墙上爬动，慢悠悠接近书房。


    只是一眼，闻风里便瞧出那是异变三级丽蝇，特殊能力为眩晕和致幻。


    “这是虫族？”何言昫忍不住问道。


    由于两人一直通过灵魂直接交流，所以不担心被虫族听到。


    “是，丽蝇。”时间紧迫，没法慢慢科普，闻风里只能讲出重点，提出解决办法，避免刚培养的继承人死于非命，“没有保护设备削弱幻觉和眩晕，但可以闭上眼或者刺伤它的眼睛；污染源位于它后背正中央，尽量一击破坏，以免它自爆污染源构建华墟和你同归于尽。”


    何言昫轻轻点头，手握水果刀，屏息凝神伺机而动。


    虫族爬到书房外，十指搭在门框上，却没有探身进入书房，反而鼻翼翕动，脑袋嘎吱嘎吱转动，脖颈扭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双眼缓缓锁定何言昫躲藏的房间，仅差分毫直接和他对视！


    “被发现了，准备战斗。”闻风里出声提醒。


    话音刚落，虫族嘴角撕裂至太阳穴，甩出细长的舐吸式口器，手脚并用扑向何言昫，眨眼间蹿至身前。


    何言昫反应堪称神速，一手抓画板挡住袭来的口器，借助自身体重猛然下压，一手紧握水果刀狠狠刺向对方的眼睛！


    “吼！”


    虫族反应极快，果断躲避，但奈何口器被死死压住，躲避空间有限，雪白的刀光转瞬即逝，正中眼球。


    它双手挥舞疯狂抓挠何言昫，趴在地上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眼眶爆裂，挤出由许多六边形小眼组成的复眼，暗光闪烁，腥臭无比。


    何言昫躲开抓挠，正欲刺向另一只眼球，听见吼声身形猛僵。


    仅怔愣不足一秒，他眼前似炸开无数缤纷繁乱的万花筒，视线飞旋无法聚焦，胃部阵阵翻涌，攻击失去准头，只划伤了虫族的眼角。


    “闭眼。”


    何言昫嘴唇紧绷，冷汗刷地冒出，却没选择闭眼，在层层叠叠旋转的景象中找准方位，颤抖着手再次狠刺虫族仅剩的眼珠。


    刀尖距眼球只差一寸，谁料虫族骤然发力，何言昫竟直接被掀翻出去，重重撞上雕刻石材，发出沉闷的巨响，材料噼里啪啦倒了一地。


    何言昫喉咙间瞬间冒出血腥气，所幸他对身体仍有掌控力，忍着剧痛，很快稳定身形躲开攻击。


    “闭眼，有我在。”


    耳边传来轻叹，何言昫呼吸紊乱，堪堪躲过虫族的追击，不再犹豫，闭上双眼。


    失去视线，晕眩有所减轻，其他感官越发清晰，在那道沉稳声音的安抚下，他逐渐冷静下来。


    何言昫跟随闻风里的指挥，一次次躲过攻击，迎着凌厉的风声进行格挡甚至反击，在实力差距极大的情况下渐渐占据上风。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那道声音！


    耳畔传来锐器刺入血肉的声音，虫族的怒吼震耳欲聋，何言昫在闻风里示意下后撤几步躲开攻击，睁开双眼，只见虫族双目尽残，口器仅剩半只，狂乱地哀嚎着攻击。


    他没浪费这个难得机会，和虫族周旋片刻，看准时机，瞬息间水果刀没入虫族背侧正中央。


    虫族抽搐两下，倒在地上没了生息，尸体化作巨型丽蝇的模样。


    危机解除，汗水彻底打湿后背，何言昫长长吐出一口气，向闻风里道谢后便瘫坐在地，胳膊搭在腿上大口喘气，鲜血从刀尖滴落。


    休息片刻后，他起身准备去拨打监察局的电话，目光一转，却发现了丽蝇尸体上的异常：污染源所在处，似乎有两个亮闪闪的物品。


    他用水果刀挑出物品，仔细辨认后，陷入沉默。


    那是一大一小两枚朴素无华的戒指，大的符合成年女性的手指尺寸，小的则适合孩子。


    “放下吧，等监察局——”


    “前辈。”何言昫仍看着那两枚戒指，眉眼微垂，将所有情绪藏进眼底，问：“这就是污染源吗，为什么会是两枚戒指？”


    “它把她们……吃掉了？”


    察觉何言昫比刚刚乖巧多了，闻风里挪到他头顶，伸出绒毛揉了揉他的头发。但何言昫现在并非正式监察员，他没法告诉真相，只能语气平淡地安慰：“没有。”


    说着，他想起第一次解决异变三级虫族时老师的告诫：“不要抱有过多同理心。”


    当然，基于某种原因，他从未践行过，也就没立场告诉何言昫这句话。


    何言昫放下戒指，久久无言。


    还没等他向监察局打电话，警察就找上了门，看到屋内惨状后，又忙不迭通知监察局接手案件。


    监察局行动很快，来的是熟人，清道夫们在陆柏辛指示下迅速投入工作。


    陆柏辛看看地上丽蝇的尸体，又瞧瞧仍穿着面试时的衣服，浑身乱糟糟的何言昫，嘴角抽搐，道：“傲天兄，命犯虫族也不是这么个犯法啊，未免太频繁了。”


    清道夫们纷纷附和。


    何言昫无奈地笑笑。


    “不过你也挺厉害，异变三级丽蝇啊，怎么杀的？”陆柏辛好奇询问，刚问出口便后悔了，嘴角下撇，连连摆手：“算了，别说了，师兄已经够打击我了。”


    “闻监察确实很厉害。”何言昫诚恳应和。


    待在他头顶的毛绒球猛地一哆嗦，有些不自在的换了个姿势窝着。


    陆柏辛莫名牙酸，不再闲扯，照例询问了解案件基础信息，得知何言昫从未见过对方，笔尖一顿，问：“你觉得和下午那起案件有关？”


    何言昫点点头，道：“派虫族袭击，可能因为我曾经意外见过他们，怕我察觉异常对他们不利，但很可惜，我暂时没想到可疑人员。”


    在监察局来人之前，他就和“前辈”排查过，上至八旬老人，下至学龄儿童，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最终一无所获。


    某球累到瘫成个饼，不愿再说话。


    手机振动，陆柏辛收起笔录，连忙掏出来看了一眼，表情瞬间扭曲活像生吞了十斤盐。


    他幽怨地瞪着何言昫，咬牙切齿：“闻监察知道你遇袭，让你修养两天后入职，呵呵，凭什么。”


    何言昫也不清楚，但被偶像关心总归是喜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