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位上孟思嘉已经脸色发白，手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孟昭撇过去一个眼神，眼里似乎写着不堪大用四字。孟思源见状，在桌下暗暗握住姐姐冰凉的手。


    “姐姐莫怕，”她低声耳语。


    纪明霞无意间看到孟思嘉煞白的脸，温言道：“太妃娘娘，可否劳烦娘娘看顾郡主？”


    孟思嘉如蒙大赦，“是...”孟思源捏了她一下，她忙意识到说错话，“是是是，哀家也不放心她。”


    一旁的魏通猛地将酒杯顿在案上，声音响彻大殿，不满道：“宫宴不像宫宴，还这么多幺蛾子，真是扫兴！”


    “魏将军慎言。”纪明霞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不屑，向是看一只狂吠的恶犬。她心底巴不得魏通再多闹腾些，好寻他的错处。毕竟这是百官都在的正式场合，不是所有人都帮陆逍说话。


    此刻宴席上太安静了，先前助兴的舞女们早就已经停在一旁，她们深深低着头，不敢继续跳舞，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席间也无人应和魏通的话，一片沉寂。


    魏通正欲发作，孟昭适时开口：“魏将军稍安勿躁，不过是插曲而已。”


    魏通话顿时噎在嗓子里，不上不下，脸色憋得通红。


    他愤愤地想，一个文官，一个老头子，有什么资格来管他？连皇帝都能被他魏通圈禁起来。


    甚至在某一刻，他脑海中纤维甚至生出了一点自己当皇帝那该多好的念想。他觉得眼前这些人只会在这文绉绉说鬼话，一个个都让他忍，可他凭什么要忍？


    可是环顾四周，并没有人站出来帮他说话。


    他有些泄气，纵使他本事再大，权势再盛，在场这么多官员，他不见得能打赢。意识到这一点，他只得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宫灯在夜风中轻轻晃动，这场宫宴终究没办出什么令人称道的花样，有了这段插曲，更衬得后面平淡如流水。


    宴席结束，纪明霞亲自将众人送到宫门。她看着一辆辆车马驶离宫苑，自如地接受每一位大臣的躬身拜别，高贵又谦卑。


    她好像久违地做了一次主角，只可惜，一切只存在于短暂的宫宴之中。


    人群散尽，陆逍没走，孟昭没走，许平山也没走。


    剩下这么几个人，仿佛约定好留在这儿，要商议今日的意外。


    许平山面色凝重，率先开口：“小女之事，还望摄政王大人和公主主持公道。”


    “师父放心，”纪明霞语气坚定，回应道，“我绝不允许别人伤害姐姐。”


    陆逍立刻表态：“既然涉及郡主清誉，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江扶宁若真是人品不堪，纵有大才也不堪为用。”


    纪明霞仔细观察陆逍的神情，见他样子丝毫没有要帮江扶宁开脱的意思，有些意外。


    当年知道江扶宁对许敬意穷追猛打的人不在少数。那时候江苏宁正是新科状元，跨马游街，也算是风头正盛。可一切的风头，都比不过当时公主出征边境捷报频传来得引人注目。


    江扶宁求娶国公府大小姐，这事儿许多人都知道，但时过境迁，这位状元郎不曾身居要职，安国公又告老还乡，这件事儿便再没什么人提及。


    可一旦去查，知道的也不在少数。陆逍极有可能也知道这件事。况且纪明霞提前安排青鸟造势，陆逍此刻的态度，或许是觉得江扶宁难保。


    纪明霞心中有了计较，便道：“既然如此，我去看看姐姐。这件事，就拜托摄政王大人了。”


    许平山看向纪明霞，语气带着商量：“敬意还是跟我回家修养吧。”


    “宫中有医官值夜，”纪明霞柔声劝道，“让姐姐今晚就在宫中好好休息。师夫师娘若是不放心，也可留宿宫中。”


    许平山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有公主照顾着，臣与夫人放心，留宿就不必了，这不合规矩。”


    纪明霞面露歉意，轻声道：“让师父担心了，怪我不知此事。”


    许平山叹了口气，解释道：“那小子当年纠缠敬意的时候你不在京中，不知晓也属正常。”


    这番话说得恳切自然，让原本怀疑此事是纪明霞有意安排的陆逍，心下疑虑去了大半。


    他暗忖，许平山此人向来耿直，最不擅作伪，若要他配合演这么一出戏，不会如此自然。


    况且这些日子，他二人没有私下会面的机会。即便有许敬意在中间传话，这戏也演得太天衣无缝了些。


    但他素来信奉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道理。既然如此，不如寻个由头，让许敬意离开京都。


    月光如碎银倾泻，为琉璃瓦覆上一曾薄霜。


    纪明霞辞别后，没急着去双华宫，她先叫人取些补品，转道去了孟思嘉的居所。


    孟思嘉已经迁宫，住处不算偏僻。看到纪明霞突然来访，孟家姐妹都有些意外，连忙起身相迎。


    “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孟思源连忙行礼。


    孟思嘉眼睛通红，像是狠狠哭过一场。孟思源看着神色自若，举止得体，可她膝盖处的衣料，似乎沾染了一些脏痕，像是久跪所致。


    什么人能让她跪？总不能是孟思嘉。


    纪明霞心念微动，目光扫过一旁服侍的嬷嬷，不动声色地问道：“我瞧太妃娘娘精神不好，可有请医官过来瞧过？”


    那嬷嬷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倨傲：“回公主话，不过受点惊吓就要劳烦太医，可不是我孟家姑娘的作风。”


    “嬷嬷此言差矣，”纪明霞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如今太妃玉体关系皇家，岂能轻忽？”


    她从容介绍道：“我这侍女姓齐。是医官世家出身，颇通医术，不如就让她为太妃诊个脉，再开几副安神的方子。”


    那嬷嬷抢白，语气硬了几分：“劳公主殿下费心了，我们娘娘真的不需要。公主殿下这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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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有这本事，宫中倒是有几个小宫女太监最近感染了风寒，正缺人看，不如就让她去帮忙看看吧。”


    纪明霞不接她的话，转而看向天鹤：“宫人有疾，你可愿意去看？”


    天鹤只是点头。


    纪明霞这才对嬷嬷颔首，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那就去吧，小心点儿，别自己感染上了，劳嬷嬷您为她带路。”


    那嬷嬷闻言一愣，她迟疑了一下，终究不敢明着违抗公主的命令，只得勉强道：“是，姑娘跟我来吧。”


    这嬷嬷一走，殿内只剩下她们几人，孟家两个姑娘瞬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放松了许多。


    纪明霞这才蹙眉问道：“她是什么人，好大的威风。”


    孟思源叹了口气，低声解释：“是我们的乳母，也算是半个娘了。家中规矩重，若是冒犯了她，便是违背我孟家孝道。”


    “孟家除了孝道，难道就不论主次尊卑了吗？”纪明霞语气微冷。


    孟思源笑容苦涩，声音更轻：“是这个理……但奶娘这样惯了，阿姐更是从小就怕她。”她没再说下去，但纪明霞已经明白，孟思嘉从小就怯懦。


    在打压下长大的人，最容易走向两个极端，要么张扬骄横，要么怯懦卑微。


    她有点好奇，这样的姑娘今天在宴会上怎么就忽然敢开口了，她道：“阿念，谢谢你今日席间提及此事，否则我都不知敬意受过这种委屈。”


    孟思嘉抬起头，眼中还有些茫然：“我……？”


    孟思源接过话头，语气充满了懊悔：“这都是我的不是。我还以为那江扶宁是什么端方君子，是个好人。原本是想给自己物色个人家，又怕直接与长辈说，会被斥责不知羞耻，这才求姐姐帮忙开口。姐姐如今身在宫中，也算得上是长辈了。谁知……谁知他与郡主殿下竟有这样一段过往......”


    纪明霞了然，原来孟思源是用这种方法说服孟思嘉，难怪她会受罚。


    既然孟思嘉不知情，那一切都好办，不然她要是被问出什么，会惹出不少麻烦。纪明霞神色缓和下来，温言安抚道：“你们姐妹情深，是多好的事。只是那江扶宁绝非良配。日后若是再有合适的青年才俊，再为思源物色婚事也不迟。”


    夜风拂过，窗外花瓣簌簌落下。


    见这边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她放下心来，又宽慰了姐妹俩几句，这才准备折返回双华宫。


    出了院门，见天鹤神色凝重，纪明霞问道：“那嬷嬷和你说什么了。”


    天鹤勉强笑笑：“陈词滥调而已。”


    纪明霞了然：“教育人教育到我们阿鹤头上，那她也不必继续风光了。”


    天鹤顿住脚步，踟蹰道：“按照往常，你闹出些动静都会安分几日，不必为了我耽误你的谋划......”


    纪明霞：“你这样说，那她就是真欺负你了，放心，我自有办法。”


    天鹤没再劝阻，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