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向英。


    和名字带来的第一印象不一样，他是个很沉稳的人。


    他和花宫真很像，但又完全不同。


    如果说花宫真是表里不一的人渣，那向英就是表里如一的真君子。


    我第一次知道他，是学校组织高一学生给校足球队的比赛应援。


    我坐在观众席上往下看，偌大的足球场，他穿着蓝白条纹的足球服，背号是7号。


    他是唯一上场的高一学生，他进球不多，但很稳健。


    任多少人围追堵截，他迅捷的步伐从不凌乱，表情也始终平静。奔跑，传球，回防——每个动作都干净利落，有条不紊。


    成绩是班级第一。


    对老师恭敬，对同学平和。


    在男孩子们都是人嫌狗憎的年纪，在吵闹嚣张的笑声中，他总是最安静的那一个，偶尔对朋友的玩笑弯一弯嘴角。


    他有他自己的一套原则，并严格遵守。


    上课从不走神，作业字迹工整，写完会检查两遍，也绝对不抄别人的。


    不会缺席和懈怠任何一次训练，脱下的衣服会仔细叠好，每天下了晚自习都会清理自己的座位，洗干净水杯，并用纸巾擦拭干净，不会留下一滴水。


    他严于律己，又宽于待人。


    从不对旁人指手画脚，不轻视成绩差的同学，也绝不参与任何背后的议论。有人拿女生的身材开玩笑，他只淡淡说一句：“这样不礼貌。”


    那年冬天，学校重新分班，我和他成为了同班。分班后的第一个早自习，他穿着足球队的冬训服走进教室，在门口不高不低地喊了声报告。


    我看过去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完蛋了。


    其实他并不是十分帅气的长相，肤色偏黑脸型偏瘦，但肩宽腰窄，还有一双结实的腿。


    加上他被所有人都认可的人品，喜欢他的女生只多不少。


    但李京很讨厌他。


    他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不喜欢向英的人。


    在我和向英交往之前，李京还能勉强和他维持普通同学的关系。


    但在我和向英交往之后，李京每次遇到向英都恨不得能朝他脸上呸一口口水。


    “他这个人坏得要死。”


    李京点评。


    “他哪里坏了，全年级八百个人说不出他一句坏话。”


    “那你错了，我一个人就能说八百条。”


    李京义愤填膺：“他最过分的就在这里，他能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大好人，但唯独让你最难过。”


    “可即便如此，就连你也觉得他是个好人。”


    我哑口无言。


    向英答应我的告白是连我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


    起初只是因为生日许下想和喜欢的男生交往的心愿，在几个朋友的鼓动，我一时上头，和他告了白。


    然后他答应了。


    我坐在他同桌的座位上，瞪着他看了半天，我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认真劝告喜欢他的女孩子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


    他没有，他笑了一下，从桌子里给我掏出一个面包，说祝我生日快乐。


    面包是我最不喜欢的抹茶味的，我把它放在桌面上看了一个月，终于犹豫着拆开吃了一口，果然很难吃。


    我想我要是说我不喜欢抹茶的话，向英肯定不会把它给我的，是我自己自作自受。


    和向英交往好像和在一起之前也没什么区别。我们不敢让别人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只能在大家面前保持和之前一样的距离。


    我还是会去看向英踢足球，一样是站在人群里最不显眼的位置，但这次他在休息的间隙会朝我投来一个短暂的目光。


    他是个让人挑不出问题的男朋友。


    我发烧他会及时问候，并买药放在我桌上。我请假他会帮我记我缺课的笔记。


    他会帮我检查作业，在我想要偷懒的时候提醒我题目要自己做，学习才有效果。


    发现我上课睡觉，课间就会去买一盒薄荷糖给我，还说我要是实在忍不住，可以陪我站在教室后面听课。


    ……


    好像每一句话都是对我的关心，但我高兴不起来。


    他做错了什么吗？没有。他依然成绩优异，品行端正。


    他总是那么认真，认真得我不敢靠近他，担心多说一句话都是打扰。


    朋友说我们应该做出改变。


    于是我撒谎身体不舒服旷了早自习，去看足球队的训练，他看到了我，我鼓起勇气朝他挥手，但他一脸严肃地说我不应该逃课，这不是学生该做的。


    那天是周五，下午提前放学。


    他或许觉得早上对我说的话太重，中午打电话给他妈妈说不用接他放学，然后第一次提出送我回家。


    我们在我家最近的一个路口我们道别，他说了句周一见，我说好。


    然后他转身走了，背影挺拔，步伐稳定，和他在球场上一样，没有丝毫留恋或迟疑。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直到消失在拐角。


    那时候我不明白这种失落感从何而来。


    后来我才想通，或许是因为他的一切都太“正确”了。正确的关心，正确的距离，正确的告别。


    就像他给我的那个抹茶面包，是他认为应该给女朋友的礼物，而不是我真正会喜欢的东西。


    无数次和他对话的时候我总是盯着他的腰，我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拥抱或者我抱抱他也好，但事实是我们两个连手都没牵过。


    可是他对我还不够好吗？


    “我对你不够好吗？”


    李京质问我：“除了帮你检查作业，其他的我和刘伟做不到吗？”


    “你的成绩是遇到他才变好的吗，班级第一不是你们两个轮流当吗？他连你喜欢路飞还是巴基都不清楚，他恐怕都不知道你还看海贼王。”


    ……


    于是我和他分手了。


    很做作的少女心思。


    想试着说分手，看会不会被挽回。


    结果真的被分手了。


    我说分手的时候是晚自习下课，向英照样在擦他的书桌。


    他用水壶喷水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均匀地洒完最后一片区域，把洒水壶放在叠好的擦桌布上，才抬眼看我。


    “为什么？”他问，表情依然平静。


    我想了想，说：“抹茶面包真的很难吃。”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跟上我的思路。


    “我们分手吧。”我低着头，心想已经给他透题了，他总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我明白了。”


    结果最后他说，“对不起，没能让你开心。”


    他还是那样，连道歉都这么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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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假赛的那一次他去看了。


    我被抬下担架的时候我才看到他。


    我心想我还不够惨吗，被姚玉和下死手，打得爬不起来的时候前男朋友居然坐在底下看。


    向英一路跟我去了医院，最后一直折腾到天黑，我终于被送回病房，身边只剩下我爸和我的几个朋友。


    向英也直晃晃地站在他们中间，毫不避让。


    我看出他有话要说，让其他人先出去。我爸一向看得开，不阻止我早恋，挤眉弄眼地带着我朋友们出去了。


    “你为什么要来看？”


    我看着天花板。


    他说其实我每次比赛他都来看，他第一次认识我是初中的时候，被朋友带来看比赛。


    麻药过劲，骨裂的左膝突然传来钻心的痛，我疼得龇牙咧嘴。


    他说交往后，我从来没喊他去看过，所以他尊重我的想法，对这件事闭口不提。


    我疼得眼泪直冒，哼哼地喘气。


    ……


    他说我就算输了也挺帅的。他很羡慕我，踢球的时候也想试试我的风格。但他不敢，他只敢用最稳妥的踢法。


    我还是看着天花板，语气平平地说我打假赛了。


    因为我不想和向斐君打。


    我以为他又会指责我，说我不该这么做，这是错误的。


    但是他居然笑了，说，我就知道姚玉和打不过你，毕竟都看了你俩那么多场了。


    眼泪顺着眼尾往旁边流，枕巾都湿透了。


    我让他滚出去。


    我说等我妈来了，看到病房里有男同学，要把我爸骂死。


    ……


    我悄悄瞟花宫真的面色，但出乎意料的，他什么也没说，面上也没什么波动。


    他转头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瓶酸奶拧开递给我，我伸手去接，结果他手腕一转，把瓶子上的字体对着自己看了又看。


    我正要问是不是生产日期有什么问题，就听见他煞有介事地说：“还好不是抹茶口味的——不然，今天就要被分手了呢。”


    说完，花宫真还浮夸地摸了摸胸口，好像真的劫后余生一样叹气：“幸好幸好。”


    “……”


    “啊——”我脸色爆红，伸手去掐花宫真的脖子：“你故意的！”


    花宫真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蠢——货——”


    “不过，”我坐回原位，抬头看向天空，天已经黑了，公园只剩下我和花宫真两个。我故作娇羞地捧住脸：“如果是花宫君，就算是请我吃抹茶宴，我也会勉强自己吃下的。”


    “毕竟，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不就勉强自己和我进了甜品店吗？”我笑嘻嘻地凑近花宫真，他拧着眉毛一脸不爽：“都说过那不是约会了吧。”


    “也可以算啊！”


    花宫真嘁了一声，懒得和我争论。他别过脸，路灯的光落在他侧脸上，他的嘴角微微下撇：“我可没有勉强你的爱好。”


    “花宫。”我单手搂着花宫真的脖子，靠在他身上抬头看月亮：“虽然你是个表里不一的混蛋，小心眼，爱记仇，嘴巴毒，还总爱看人笑话。”


    “但我最爱你了。”


    “那还真是荣幸之至啊。”


    花宫真懒洋洋地回应我。


    他侧脸看向我，在我回应他的注视后，他伸手抚上我的脸，在月光下同我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