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关于厉皓安的消息越来越少。那些“天外来客”只知他在治病，更深层的却探查不到。自那日别后，至今未曾再见，也不知他身子恢复得如何。若让他知晓在他养病期间，苏绛离与裴石青曾登门……楚玉荷想及此处，便觉额角微痛。但既然对方相邀，她不便推拒，更何况家中尚有侯爷这座大山。


    于是，又过几日，楚玉荷寻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坐上侯府那辆不甚起眼的马车，驶向宰相府。


    楚玉荷一下车，便被一名小厮模样的人拦住：“哎哟，我的姑奶奶，您可算到了！我家世子等您许久了。”楚玉荷尚未回神，便迷迷糊糊地被引了进去。


    一进院，她便看见假山之上站着厉皓安。他只着亵衣，双手抱头，神情凶戾，口中念念有词：“滚……都给我滚！”那小厮见世子又开始发作，吓得连忙上前：“世子！楚姑娘来了！”


    正在发狂的厉皓安动作一顿，缓缓朝楚玉荷的方向看来。随后，他纵身跃下假山，疾步向她奔来，那迫不及待的模样让楚玉荷都有些汗颜。在他即将靠近时，楚玉荷伸出手：“你便站在那儿，别再近了。”


    厉皓安垂下眼睑，神情委屈：“我治病，你竟都不来看我……你早已被那两个人绊住了吧？若不是我唤你来，你是不是……都要忘了我？”


    “怎么会呢？”


    “他们都上门提亲了！楚姑娘可看中谁了？”厉皓安语带阴阳。


    这话倒问得楚玉荷有些心虚，她支吾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岂是我能干涉的。”


    “认真的？”厉皓安盯着她，认真问道，“那楚姑娘当日应我，若我这疯病治愈，便与我在一起……可还作数？”


    楚玉荷点了点头。


    眼下情景，她也只得点头。


    “那我痊愈之后，你便要与他们二人断干净。便是要嫁，也只能嫁我。”


    “这……”楚玉荷神情犹豫。


    只这一瞬的迟疑，便似击碎了厉皓安所有的期待。刹那间，他又变得癫狂起来。


    “骗我……你在骗我！”


    小厮见厉皓安神情不对，立即抬手一挥。十几个精壮家丁从四面涌出，试图制住他，却接连被他踢飞出去。即便厉皓安自己身上也挂了彩，他却似感觉不到痛楚，眼中只有楚玉荷。


    “骗我……那我们便一起死吧！”


    楚玉荷被厉皓安吓得两腿发软，一时竟忘了躲闪。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厉皓安，给我住手！”


    只见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身影如鬼魅般穿梭而至，呼吸间便制住了厉皓安，随后一掌将其击晕。


    老者这才笑嘻嘻地看向楚玉荷：“你便是皓安整日念叨的那位姑娘吧？”


    楚玉荷有些紧张，不知如何回话。好在老者看出她的不自在，呵呵一笑：“你今日来得正好，这最后一剂药下去，他的病便算治好了。届时你二人，自可甜甜蜜蜜，男欢女爱。”


    楚玉荷不敢多言，只默默跟在老人身后，直到差点撞上门框，才猛然惊醒——自己方才竟差点跟着走进厉皓安的卧房。


    “楚姑娘，世子治病还需些时辰。不如移步厅中用杯茶？”


    不知为何，楚玉荷总觉得心神不宁，不愿离开此地，便摇了摇头，示意在此等候。


    小厮劝不动，只好自行离去。


    楚玉荷没等多久，便见一位白发老妇人在婢女搀扶下走来。


    楚玉荷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拜见老夫人。”


    来人正是厉皓安的祖母，胡老夫人。


    早在孙儿整日心神不宁时，她便知晓有这么一位女子，让他牵肠挂肚。因此面对楚玉荷，她未多言，只含蓄地点了点头，随即一脸焦急地望向房门。


    时间一点点过去。杨大夫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成了。接下来，就看他醒后是何光景。”


    胡老夫人悬着的心落下几分，脸上也露出些许笑意。就连楚玉荷，也深深松了口气。


    见状，楚玉荷便欲告辞——后续之事，终究不是她一个外人能插手。可她刚开口，便被胡老夫人拦下。


    “留下吧。他醒来若见到你，心中定会欢喜。”


    无奈，楚玉荷只得跟在胡老夫人身后进了房间。


    厉皓安躺在金丝楠木床榻上，乌发散在玉枕边。许是药力之故，他睡得安静，唯独面色略显苍白。


    时间分秒流逝。厉皓安悠悠转醒，一眼便看见了床边的胡老夫人。


    “祖母，您这是……”他撑起身子，神情恍惚，“我……我这是怎么了？”


    厉皓安眼中那陌生的茫然，让楚玉荷心中的不安迅速扩大。


    似乎……有她无法承受之事，正在发生。


    “你是何人？为何在我房中？”厉皓安望向楚玉荷，眼中尽是陌生。


    看着他那全然茫然的眼神，楚玉荷只觉得喉头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呀，是来寻祖母的。”胡老夫人开口，打破了这凝滞的氛围。


    厉皓安闻言收回视线，又看向祖母，疑惑道：“祖母……您怎么变得这般苍老了？”


    “孙儿……我的好孙儿啊！”胡老夫人用枯瘦如树皮的手抚摸着厉皓安的手背，喜极而泣，“你终于好了……好了！快去，喊你父亲过来！”


    “祖母可是要喊我……爹？”


    “孙儿，你已有十年未曾唤他一声爹爹了。”


    楚玉荷看着眼前这幕亲人相认的温情画面，再无心思停留，便悄悄退了出去。


    胡老夫人慈爱地望着好不容易痊愈的孙儿，心中默念：莫怪祖母……那女子，心思明显不在此处。早些断了，对谁都好。


    厉皓安瞥见那个空了的角落，心中莫名空了一块。这情绪太过陌生，他一时难以分辨，只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


    【怎么回事？这疯批。治好病，反而忘记了我们小炮灰。


    这啥子病啊，直接把人治脑残了。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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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怜我们小炮灰，还特地跑过来看他，结果把人都忘得一干二净。


    不要啊，我磕的cp怎么就be了？】


    是啊，就连楚玉荷也未曾想到。只是治个病而已，怎么人就失忆了？这样的结果……嗯，对厉浩安而言，说不定才是最好的。


    回去的路上，楚玉荷没有再坐马车，只是一个人静静地走在街道上。至于侯府的马车，则跟在她的身后，徐徐前行。


    “你身上什么味？”这是厉浩安第一次见面时，眼中带着的警惕。


    那么多次相遇，他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从危险的深渊里拉出来。比起与苏江离和裴卿时的情感纠葛，她对厉浩安的感情最为复杂难辨——有害怕，有感动，还有一丝隐隐的期盼。


    “怎么，小情人失忆，忘记你了，便这般生不如死的模样？”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阴阳怪气的调调，楚玉荷一下子便猜出来人。


    “裴公子，不知你缘何在此？”


    “当然是来慰藉耐不住寂寞的小媳妇喽。”裴卿时面无表情，但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些许醋意，也让他这副冷淡的表象裂开了一道缝隙。


    “我可还未曾应过你的提亲，何时就成了你的小媳妇？”


    “早晚的事。”


    楚玉荷走近一步，“裴大公子与其在我这里耍小性子，不如好好考虑一下如何应了我的要求。否则……”


    “否则你便去选苏江离，是不是？”裴卿时平静的眼波中荡起一丝涟漪


    楚玉荷勾了勾唇角，“你知道的，只要谁能达成我的目的，我便嫁谁为妻。我就是要一步一步爬到最高处——这顶峰的风景，也该是时候让我来一探究竟了。”


    “可你说的这些，为何一定要依靠别人来实现？”裴卿时有些不解，有时候是想改变楚玉荷的想法


    楚玉荷轻笑一声，带着嘲意：“难不成要依靠我自己？一个身无长物、出身鄙陋的农女？便是我真想靠自己，又怎能抵得过那些受十几年世家教导的公子小姐？更何况，你们男子可以倚仗家世，立足朝堂，一路纵横；那为何我不能利用我的美貌，利用你们呢？不过是你欺负我愿的事真的在你嘴里，但是我诡计多端呢？”


    “你便不怕我将你现在说的这些话，告知给苏江离？”


    “你便是去告知了，那又如何？”楚玉荷胸有成竹道，“你又怎知……他不知晓这一切呢？裴大公子，你该不会以为，只有你自己看清了吧？”


    裴卿时心想苏江离也不是个没脑子的，又怎能不知楚玉荷的故意接近呢？


    只是他比自己聪明，夺得楚玉荷的芳心罢了


    裴卿时还想说什么，却被楚玉荷轻声打断：“夜深露重，家中还有事，便不叨扰裴公子了。小女先行一步。”


    她施施然朝着巷口新亮的灯火走去，背影挺直而从容。裴卿时站在原地，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只觉得她走向的方向光芒灼灼，竟有些不敢直视。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怕是难逃此般美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