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49章

作品:《嫂嫂万福

    等王昭云和裴远山回到军中,已经是黄昏后。


    酒过多巡,宴席上的将士们换了一波又一波,但依旧热闹非凡。


    不过,裴远山没再让王昭云随他到酒席上周旋,而是命人引她回了营帐,安置歇息。


    今日,他是打定了主意,让她的人和他的人彻底融合到一处,恭贺新春的。


    王昭云觉得这样,也不无益处。


    她总归是要在边州,或说是裴远山身边,待上一段时间,甚至是要同他长长久久地待在一处。


    两方人马若真能没有嫌隙、互不猜疑,于他们二人,乃至边州百姓,想来也会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在看了垦了荒的农田后,王昭云觉得,裴远山确实有在认真听她说的话、用心做她想做的事。


    在如此尔虞我诈乱世之中,她已万般知足,不盼奢求更多......


    “姑娘今日心情真好。”


    春娘的脸从镜中一同出现,难得的笑颜亦如花,同王昭云一般无二。


    王昭云闻声怔了怔,才从繁杂的思绪中抽神,望着春娘溢于言表的喜悦,半息,才轻笑着回说:“自然,陈叔多久没能在新春日如此开怀痛饮,元井又多难得能在边关之地为百姓做一件延益百年的大事?”


    得益于裴军铁桶一样的轮班防守,陈砾无需操心自家姑娘在军营的安防,终是能在跟随王昭云的这十几年来,第一次放开了头,和一群武士大喝特喝。


    至于元井,她是个执拗的急性子,认准了一件事,是豁出性命都要办成的,如今那荒田不足三个月就已经摆弄得大好,她必定也是极高兴的。


    而作为主子的王昭云,大事得成,自然也是喜从中来。


    春娘看在眼里,心中欣慰更甚,但还是很不合时宜地,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打量着王昭云的眉眼,问道:“那这药,姑娘还要不要吃?”


    麝香红花丸,性寒活血,药力极强,房事后六个时辰内服下,避子效果十成。


    先前王昭云与裴远山同房后都会及时服下药丸一颗,但今次因着姑爷一直跟在姑娘身边的缘故,春娘未能及时送上药。


    眼看药力时间将过,即便是姑娘兴致甚高,似是已将此事忘记,但做下人的春娘,还是要寻机提醒一番,问一问姑娘这药,到底还要不要用。


    果不其然,王昭云真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在看见那白瓷瓶时,还反应了一下,才觉察春娘所问为何事。


    这药还要不要吃?


    王昭云亦思索了片刻。


    按理,她不该不同裴远山知会一声,就擅自避子,毕竟要不要孕育子嗣,并不是夫妻一方的事情......哪怕他们这夫妻关系牵连着许多利益。


    但就两人先前的情况而言,隔阂实在太多,况且亦有许多事情等着王昭云去做。


    如若多了个孩子,有了牵挂,以后无管是离开边州,还是应对王家乃至天家的诡计,只怕都会令她捉襟见肘。


    可话又说回来,今时却有些不同往日了......至少王昭云觉得今日的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想同裴远山多一些牵连......


    春娘看出了小主子的犹豫,亦不遑多耽搁,便就开口劝说:“边州这几年战事稳定,姑娘来了之后百姓生活也见好转,王家和天家又都忙着争权逐利那些事儿不可开交,姑娘担心的事情多半里短期都不会发生,至于孩子......不若就顺其自然罢?”


    她踟蹰一息,又添了一句:“毕竟是药三分毒,若是积了毒素,长远来说,于姑娘身子也不好。”


    “什么毒素?”


    春娘才毕了疼惜的话,裴远山低沉的声音却从帐外传来,吓得她手中一抖,白瓷瓶脱手掉落在地上,散出颗颗药丸。


    再要隐藏,显然已经来不及。


    裴远山放下了门帘,背着门边的烛灯而立,映得一张黑脸愈发阴沉,唯有一双黑亮的眼睛,从春娘移到王昭云,再移到地上。


    春娘瞄一眼姑娘抿成线的唇,心中大骇,连忙慌慌张张蹲下,拾捡药丸——眼看姑娘和姑爷的感情才有了些许进展,可千万不要因一瓶无关紧要的避子药又白费了功夫啊。


    可巨大的黑影已经靠近,纯色乌皮靴定在春娘的脚边。


    那身影躬下,一只磨茧的手已经抢先捡去春娘才要拾起的一颗药丸。


    “麝香?红花?”裴远山将药丸放在鼻下嗅了嗅,面色平平地看向春娘,明知故问,“这药吃来作何用?”


    春娘噎住,不敢抬头,亦不敢动作,着实是活了几十年来第一次觉得有如泰山压顶般,喘不过气来。


    “此药用于女子为避子所服。”王昭云难得看见春娘心虚得慌了神,便替她答了,又说:“春娘先出去罢。”


    春娘身形一僵,连忙回头看去姑娘那边。


    但王昭云只淡淡一笑,同她点了点头,示意无碍。


    春娘无奈,亦知自己多留无益,遂起身告了退,将空间留给两夫妻。


    转瞬,帐内只剩两人。


    一向轻易就会疾言厉色的裴远山此次竟未立即有发作的迹象,而只是看了一眼被风锁住的帐门,再转头看一眼王昭云扬起来看下他的下巴和眸子,便就将视线移回还在他掌心上的棕红色药丸。


    掌面轻转,那红珠便在粗糙的茧子之前晃晃悠悠,横冲直撞。


    裴远山倏而轻笑了一声。


    但他低着头,整张脸都再阴影之中。


    王昭云未能看清他的神色,只看到他垂首踱步至身旁,将木椅拉开,坐下,又将那圆滚滚的药物摆到案上,视线不移,才发话,“避子药?”


    这个问题王昭云方才已经答过,但她还是没有迟疑地,再向裴远山应了一声“嗯”。


    “每次都吃?”


    “嗯。”


    王昭云声落,裴远山才转过头来向着她,也让她才看清他的脸冷得厉害。


    没有平日的倨傲,也没有惯常的痞气,就是一种冷到极致的淡漠,冻得她仿若落入冰窖一般。


    他偏还在此时嘲讽地又笑了一声,望进她的眼底,一字一顿地说:“所以,连不要孩子这事,你也是早算好了的,且还不打算同我说?”


    王昭云无语凝住。


    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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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完全反驳裴远山的话,但又觉得应承承认会令他对她有莫大的失望。


    她不想让他失望......


    这个念头一经闪过,王昭云便立马斟酌了词句,打算如实道来,“你我联姻有诸多世家和政治的因素在,你担心这段姻缘的长久性,便多筹谋了一些,备了避子药服用,至于没有先征求你的意见,是怕你不同意。”


    她抿了抿唇,小心打量裴远山似笑非笑勾起的唇角,尽量将声音放柔些,继续说:“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余下的药我不会再吃了。”


    她甚至无意识地伸出手去,要拉住裴远山的手,认真地同他道个歉。


    但裴远山却在王昭云的手要触及他之前,先一步缩了回去。


    他盯着她的眼睛,深深看了一眼,便就起了身,又是自嘲一笑,“我的种是不配和你们世家贵族的血脉相融的。”


    语罢,他就转身大步出了营帐。


    余下烛火孤零零地摇晃,映在王昭云惶惶的脸上......


    *


    帐外宴席又持续了一日,但裴军的主帅已经不在军中,一问,原来他自从帅帐离开之后,便启程去了巡边。


    再问他何时会回来,军中将士都说说不准,毕竟新年刚过,他们的主帅总要去边境给匈奴人耀耀威,这时间有长有短,全看匈奴人事儿多不多。


    是以,王昭云在裴远山离开帅帐后想的许多道歉措辞和补救办法,一时都无处施展了。


    而她又不可能整日地耗在军中等待裴远山,只得写了一封忏悔的书信,请斥候帮着传去了更远的西边州,便就启程回了城主府。


    只不过,这一等,又是接近十日,裴远山杳无音信。


    小娘子从最初的愧疚焦灼到渐渐消沉,再然后那份才冒了尖的热烈情意也渐渐淡去,只把心思又转回到了复兴边州的事业上。


    譬如时不时整理一下青溪先生的书册,或是和元井聊一聊北郊的农田,也会看一看武埠山的旷石分布图。


    *


    裴远山此次巡边,是有意要躲开王昭云,静一静的。


    但又恰好遇上匈奴人在边关探头探脑,不知在做些什么盘算,他便更有了借口,在防线上多逗留几日。


    王昭云的信,他当然也收到了。


    “岂敢责怨怒,知过且改之;请君看今夕,来日且方长;待得相叙时,再诉吾衷肠。”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三言两语,就又想将她那些精打细算的筹谋掩盖了去,明明就是一个理性大过情感的人,她走得哪一步是真的不带算计,真心待他的?还要诉衷肠?


    裴远山冷嗤一声,便就将那信揉成团,扔到了一边,不肯再看,自然也没有如约及时回去与王昭云当面相谈。


    但如果能让他再选一次,他必定在收到信的当日就赶回去,好好听一听他妻子说的话。


    因为在他月末赶回到边州军营当日,斥候来报,王昭云竟带着她手下的人去了武埠山。


    而风化严重的武埠山当日就因雪水融化爆发了泥石流。


    他的妻就在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