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方向是探狱司关押犯人和嫌疑者的牢狱。裴六立刻起身，冷静下达命令：


    “陈大，准备抢救伤者。”


    “柳二，带人控制火势，保护人质。”


    “步三，领虎凌卫镇守各处出口，许进不许出！”


    “步四，跟在沈公子身边，不得擅动。”


    “雪五，去察是谁在搞鬼。”


    几人没有任何拖沓，应声而动，各司其职。


    裴六转向沉思的沈枝安，“你觉得呢？”


    “什么？”


    “关于这件案子，你的直觉。”


    沈枝安愣了下，随即不再浪费时间，将听到问题脑中下意识浮出的问题托出：“新娘有人守着吗？”


    “有，府内安排了医官去给她治疗。”


    沈枝安摇摇头，“不够。如果你相信我，去看看新娘的情况。”


    裴六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利刃解下，递到沈枝安手上，道：“好，步四有自保能力，这把刀不要交到他手上，保护好你自己。”


    说完调动轻功，脚步诡谲，三个吐纳间人已不见踪影，留下一脸懵的沈枝安以及心虚的步四。


    沈枝安站在探狱司前厅与正门的最中间，看了看她的四面八方，扭曲的火影照在屋檐房壁上，恍然中还以为整个探狱司都浴在火中。


    水扑在火上的刺啦声，卫兵拉动弓弦声，甚至远处人凄厉尖叫的痛呼，都混在秋风中喧闹啸叫着，从她的左耳转到右耳，最终钻进了她的大脑最深处，勾起了一段回忆。


    那一夜，也发生在初秋，火光冲天，烧亮了半座城。没有人救火，没有人救人，没有人面目完好地走出来。


    “你没事吧。”步四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兄弟，你在发抖啊，你还好吗？”


    沈枝安眨眨眼，再一看，大批的人员调动时的听命齐动，平端端给本该混乱的场面添上了几分井然。是了······一切都变了，她更不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那个她了。


    她回过神，笑了下，“我没事，只是在思考这个案件，总觉得哪里有蹊跷。”


    她低低“嘶”了一声，问道步四：“京中经常发生大案吗？我怎么感觉今日格外倒霉呢？”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我前两日算了一卦，卦象说若无异样因素介入，探狱司会平静一段时间。”步四一拍掌心，恍然大悟，指着沈枝安说：“所以你就是那个异样因素！”


    感受到沈枝安奇怪看来的眼神，步四忙说道：“我起卦很准的，这是我的秘技！”


    沈枝安眼神落在离自己最近的那具女尸上，秋风将她的白帛一角掀了起来。她问道：“好，那你帮我算一下，我何时离开探狱司。”


    步四连声应好，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个黄白明润的龟腹甲，祷祝后问出要卜问的话：“沈兄弟会离开探狱司吗？”


    随后，他带着龟甲就想离开，被沈枝安一把扯回，“你忘了裴六说了什么吗？让你跟在我身边！”


    “过来，搭把手，我要查验一下这些尸体。”她迈步走向刚刚那具尸体，步四着急拦住她，“诶诶，不行不行，探狱司做事是有规矩的，我们不能动那些尸体。”


    沈枝安不解，“为何？而且你们探狱司真的有规矩吗？”


    步四：“沈兄弟后一句完全是误解我们探狱司了，我们是最有规矩的！男子不可擅动女尸，这点不管是谁都不可违背！”


    所谓规矩，如果施行，必有前因。这个节骨眼，沈枝安不想深究，只问：“那我们现在就留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做吗？”


    步四摇头，道：“比起去做什么，或许要做什么更重要。”


    深呼一口气，沈枝安平静下来，“你说的对。与其横冲直撞，不如梳理清楚思路，想清楚该怎么做。”


    她在原地踱步几圈，道：“我看的出来，你应该是探狱司里最聪颖的一个，其余人······但现在，你可以和我坦诚一些，少些弯弯绕绕吗？”


    步四连忙表示，只要不动尸体不坏规矩，其它的都悉听调遣。


    沈枝安点点头，“好，那我来问你，关于这些女尸，你们到底掌握了什么线索？”


    “我们还没查到什么。”步四脸上挂着真挚的神情，“前日我们才将她们带回府中，这几日又连续发生了那么多事，这事就被耽搁了。”


    沈枝安看着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心道探狱司怎么全是鬼精鬼精的狐狸，但不管是狐狸是笑面虎，在她面前都该乖乖变成听话小犬。


    “好，既然你不想和我说，那我来告诉你。”


    沈枝安早想清楚了，此时已借着踱步，在步四不察时走到了那具女尸旁边。


    她蹲下，摸上了女尸的手臂。步四也反应过来，神色大变，立刻上前想将白帛盖好。


    而就在他俯身伸手，用指间捻起白帛一角时，沈枝安的刀已经架到了他的手腕上。


    “你这是何意？”步四不复嬉笑，反而面色愠怒，“不让你摸是有原因的，这尸体上有毒！你的手就等着别要了！”


    沈枝安却恍若未闻，漫不经心道：“没事，陈大会解。”


    “你怎知······”


    “不重要。”知道有毒后，她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将那新娘的手腕从宽大的长袖中拨出。只见，上面竟系着一根褪色红绳，而绳上最末端系着一块小小的木牌，因那日的火熏烤的缘故，上面的字迹有些被氤氲开来。


    她将木牌取下，只一眼，她将木牌翻转对向步四，“李氏女，金旺，吉神如天乙贵人及红鸾天喜，中正官明朗无克······”


    “那么，极善卦象的步四，大概也是生辰八字的行家吧？”沈枝安冷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步四拿着白帛的手贴着刀刃的冷玄，却又似被烫着般缩了回去，慌乱道：“我，我不知道。”


    沈枝安眼神直盯步四，“还是不知道？好，那我再继续说，这是配冥婚吧？”


    步四嗷的一声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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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埋进膝中，“别逼问我了，这、这你刚入探狱司，尚未通过擢选考核，裴六只说了你加入我们，但没说能透露多少信息。等裴六回来，他准说了我再说行吗？”


    “你是个傻的吗！你猜是我想留下，还是你们裴六硬想将我留下？！再者，如果我破了这案，所谓是否合规还有人在乎吗？”


    她指着那块木牌，道：“我今日经历的所有事都在和我说，如果发现了什么线索没有立刻查明，再想到时，线索要么没了，要么死了。”


    比如那件云水蓝缂丝锦袍，比如那位欲给女婿顶罪的掌柜，再比如她明明已经察觉到异样，但还是晚了一步，已经中了毒差点救不回来的新娘。


    “等到裴六回来，在这期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你们探狱司办案，也讲规矩大于人命和真相吗！”


    步四被沈枝安的气势慑住，头在膝中闷闷道：“······算了，就这一次。”


    他猛地站起身，肩膀垮下，沉肃道：“是，我们查到了一些线索，正因想深入，所以才暗中潜伏而没着急动手。”


    沈枝安：“那是你们与刑宰司之间没有互通线索吗？”


    步四摇摇头，“外人都说，是刑宰司当时贪功冒进才导致了这件事结果惨烈。当然，刑宰司当时确实是想压我们探狱司一头，不过裴六从来没给过他们机会。一开始便不是合作破案的关系，何来互通线索一说？”


    “对面那种废物，顶多我们给他们一些线索，溜着他们徘徊在这件事情最外圈。”


    沈枝安：“后来呢，出了差错？”


    裴六突然出现在步四身后，吓得他汗毛直耸，刚想解释为什么将这些事告诉沈枝安，裴六已经接上沈枝安问的话，道：“对，消息不知从哪里传了出去，我们昨日和今日，也在查那个内鬼是谁，因此才命令不许任何人动那些尸体。”


    “这些女子，何其无辜。”沈枝安低声说，“就算没有政治相搏，她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这不能成为给内鬼脱罪的理由。”


    裴六面露冷意，“这些女子，是被人精心挑选出来而圈养的鬼新娘，而那院子，之所以一直有人进进出出，并非是有人顶风作案违逆新法，而正是因为被新法牵连，而不得不隐匿京畿的黑暗货栈。”


    探狱司门外，一阵酒气随风而来。只见苏何以带着一队亲兵，步履酿跄而入。


    “怎么走水了！我在玄武大道上看到，赶忙过来了。现在火灭了没？”


    沈枝安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停止对话。


    只见苏何以地视线投向了裴六的身后，有几名虎凌卫抬着两担舆，前方担舆上是一位老者，穿着医馆的衣裳，应该是裴六所说的医官。而另一个担舆上，则是身着凤服的新娘。


    沈枝安也看到了，呼吸骤停，艰难地从喉中挤出问题：“她，她们，死了吗？”


    裴六大叹口气，沉痛不已，摇头道：


    “是，我去的太晚了。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