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未眠的我早早便到了公司。


    倒不是有多热爱工作，仅仅只是因为对着那四面墙，和安静异常的手机，让我无所适从。


    睁开眼是她在我身前缓缓踱步的样子，闭上眼还是和她在一起相处时的模样。


    每每想朝她伸手，却总是被她冷漠的眼神击退。


    我甚至开始怀疑，回来这座城市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但在离开前，我还有一件事需要搞清楚——


    让她留在这里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所幸这两天并没有太多的工作，不然只怕以我现在这心神不定的样子，怕是要捅娄子了。


    随着前阵子长期合作关系的确认，新项目很快就下来了。


    我拿到方案的第一件事，就是翻阅了乙方公司的对接人名单——


    果不其然，她的名字被写在项目负责人上。


    和上一次的协助不一样，这一次的项目，是我和她直接对接。


    突如其来的机会，甚至让我觉得是上天都在眷顾我。


    只是手上还有一个项目还在收尾阶段，我并没有抽出太多精力立刻推进新项目。


    而她似乎也有其他事在忙，微信的工作内安安静静的，除了拉群的当天在进度群里说过一句“收到”后，她再无他言。


    终于熬到了周五，趁着其他人出去吃午饭的空隙，我拿出手机，盯着和她的聊天框许久，犹豫再三后，我选择了拨通那个多年未打过的电话。


    不确定她还在实验室忙碌，还是在吃饭，铃声响了好久，在我以为会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音时，她终于接了。


    “是我。”


    我赶紧开口，提到嗓子眼上的心也放了下来。


    “我知道。”


    她声音依旧冷漠，没等我发话，她就追问道：“有什么事吗？”


    “晚上有时间吗？”


    没等我从她还存有我手机号的欣慰中回过神来，她犀利的追问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声音也随着心沉了下去，“我们当面谈谈。”


    电话那头的人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她想拒绝。


    “别紧张。”


    为了能让她答应，我掩去了我的真实目的，想起还未来得及推进的新方案，顿时有了主意，“是关于新方案的细节。”


    听到是公事会面，我听见她似乎松了一口气，但我的心却被失落笼罩。


    看来，我和她已经到了非正事无话可说的地步了。


    还是说，她在害怕，那天送她回家时，我突然说出口的那些话？


    抑或是，她真正害怕的，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


    “时间地点你定，然后发我。”


    她到底是个对工作负责的人，在一声无奈的叹息后，她选择了妥协。


    我垂下眼眸，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这种事……以后发微信说一声就行了。”


    她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也听出了她语气中似乎有几分埋怨。


    好像我这通电话，太过突然了。


    突然到她没有半点应对的方案，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


    “我怕你把我删了。”


    我无奈一笑，话刚出口，她就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像逃避，也像生气。


    放下手机，我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闭上眼，重重叹了一口气。


    刚燃起的希望突然就被泼了一盆冷水，我真的开始怀疑，我到底还应不应该继续了。


    “怎么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出什么事了吗？”


    奥拉的声音突然响起，我睁开眼，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吃完午饭，回到工位上了。


    “没什么。”


    我收起情绪，摆出平日里那副淡定的模样来。


    “再棘手的项目，也没见你这表情啊！”


    奥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忽地凑到了我身边来，压低了声音问道：“像……为情所困，怎么，和女朋友吵架了？”


    “别胡说。”


    我的心猛地一颤，却也突然意识到，我和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吵过架——


    她总是那么理性，还很懂事，无论遇到什么事都选择自己消化，从来不会麻烦我。


    细细想来，似乎她依靠的人，从来只有她自己。


    哪怕还在一起的时候，她几乎没有主动向我寻求过帮助。


    这种过分懂事，让我在她的身上，感觉不到被重视。


    奥拉笑着摇了摇头，一副看穿了我心思的模样，继续道：“吵就吵嘛，哪有情侣不吵架的。”


    “还真没有。”


    我望着熄了屏的手机，整个人彻底放空，随着奥拉的话，我也缓缓开了口：“她……很有分寸。”


    “或许只是没有安全感罢了。”


    奥拉显然不赞同我所说的话，但也收起了刚刚的笑，多了几分严肃，“那你平时会对她说些情话，哄她开心吗？”


    我微微一愣，缓缓摇头。


    在我的记忆中，除了和她确认关系时，对她表白过，其余时间，我再没有说过了。


    或许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分别，也或许是从前都在同一个学校，想她时我都会选择直接去见她。


    我不善言辞，所以我坚信，爱在细节中可见，无需多言。


    但经奥拉提醒，我发现，长久以来，似乎都是我忽略了，她是个细心的人——


    细心到一个细微的动作，或者一个眼神，都能脑补出一场大戏的人。


    “我以为，你平时不爱讲话，对着女朋友或许会好一些。”


    奥拉端起杯子起了身，离开前，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想到啊……”


    混沌了多日的思绪突然变得清晰，与其让她继续脑补下去，不如由我亲口说出。


    无论结局如何，起码能让她知道，我或许并非她所想的那样。


    踩着点打了下班的卡，我成为第一个离开公司的人。


    直到来到她公司楼下后，我才发现，我并没有按她所说那般，将碰面的时间地点发给她。


    但现在才物色会面的地方，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况且我的目的也并非真的只是找个地方一起吃个饭——


    只是找个能见她的理由罢了。


    想起上次签约仪式的会面，还有聚餐时她的躲闪，我猜，她应该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和她有往来的。


    我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走出闸机的形形色色的人，在看到她的顶头上司，以及她手下的小姑娘都已经离开办公大楼后，我这才走到闸机边上，等她出来。


    看样子，她今天似乎在加班。


    也正好印证了，她并没有推进新项目的原因。


    在等待她的过程中，我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过了一遍，也把她有可能会说出口的话都猜了一遍，以确保接下来，我并不会接不上她的话。


    从电梯中出来的人越来越少了，原本喧闹的一楼大厅也逐渐变得安静，就连灯都关了一半。


    我很清楚，她不是不守约的人。


    她加班到这个点，除了确实忙碌外，也只有避嫌这一原因了。


    我拿出手机，却没有看见她给我发过消息。


    刚把手机放回口袋，我就看见她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她的脚步有明显的停顿，绿瞳中满是诧异，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直接到她公司楼下等她。


    但也只是稍稍出神，她很快就恢复了淡然，从容地向我走来。


    “不是说了发定位？”


    她刷卡走出闸机，我也迎了上去，她却不再看我，只笑道：“你居然还守在这……就不怕被我放鸽子吗？”


    “你不是不守约的人。”


    她的脚步没有为我停留，我只能跟上她的步伐，和她并肩而行，看着外面暗沉的天色，我不由得有些担心，“倒是你，每天都这么晚才下班？”


    “既然都知道我晚下班了，还约我谈方案，这不让我变相加班吗？”


    和中午接我电话时判若两人，我不知道她后来经历了什么，但我总感觉，她心情很好，好到依旧饶有兴趣地和我在开玩笑。


    “那就不谈公事了。”


    我承认，情绪是有传染力的。


    看她心情大好，我的心也不再那么沉重了，干脆应了她的话。


    毕竟从一开始，我的目的也不是真的要和她谈公事。


    “那……我先回去？”


    她突然回眸，冷不丁地蹦了一句话出来，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我送你。”


    仅是一愣，我立刻反应了过来，不能让这次的约见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只能暗暗咬牙，应了下来。


    左右从这里走回去她住的小区，也要十几二十分钟，如今我能做的，只有不放过任何一个和她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不用，我住很近，走几步就到了。”


    和上一次一样，她似乎很不情愿让我送她回去，急急丢下一句话后，加快了脚步。


    熟悉的场面让我下意识伸了手，却也和回忆中的那样错过。


    “那我换种说法……我陪你！”


    我拔腿就追，她的一言一行都没有按我设想的那般进行，让我的计划彻底被打乱，早已组织好的语言没有说出口的机会，如今我能说的，只有此时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我们现在除了公事，真的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冷风迎面刮来，在她的第二次回眸时，我看不到她的笑容了，只有泛红的眼眶。


    “别这样，希尔杜。”


    她的声音夹在冷风中，刮过我的心，有些疼，“你这么做，只会让我想到以前还在一起的时候，但……”


    前方就是十字路口，我快步蹿到了她身前，终于逼停了她的脚步。


    “那你想吗？”


    我紧紧地盯着她，这还是自重逢以后，我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凝视她。


    “莲音。”


    我舍弃以往的弯绕，选择最直截了当的方式，说出了自分开后最想问她的一句话——


    “你愿意……再给我个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