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钻进后座的第一件事，就是拼命往另一侧的车门边上靠。


    将整个身体靠在座椅上后，脑袋还直接转向了另外一边。


    或许是不想看我一眼，又或许是累了，单纯想休息。


    她的安静让我不敢打扰，只能将手肘放在车窗底部，托着脑袋，在假装看行驶路线的同时，用余光静静地看着她。


    我和她都没有说话，她也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已经睡着了。


    车窗外的路灯有些晃眼，但我舍不得收回目光。


    虽然这已是分开后的第四次见面，却也难以缓解分别几年的思念。


    心里早已积攒了很多话，只是好不容易有了独处的机会，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就连最简单的一句，我很想她，都说不出口。


    她的冷漠和疏远让我一再怀疑，我是不是不该打扰她现在的安逸生活。


    和当初一样，分开的时候她面色如旧，重逢亦是波澜不惊。


    似乎我的出现与消失，对她而言都无所谓——


    她不缺我，但我缺她。


    以至于她接受了我的关心，我都觉得或许我们之间还有可能。


    但这终究只是我的幻想。


    见过曾经幸福的时候，现在的我很清楚，她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分明在说不想和我有太多关系。


    或许刚刚她没有直接拒绝我，只是因为身体难受，实在撑不过去罢了。


    复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我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努力说服自己尊重她的选择。


    路过安静的公园，我下定决心收回目光，下一秒，我却听到了她深呼吸的声音——


    她……


    好像在哭？


    我猛然一怔，让我回过神的，是心脏跳漏一拍的疼痛感。


    以前在她难过，偷偷哭泣，总是会用深呼吸调整，试图掩饰过去，不被我发现。


    而现在这个动静……


    心微微一颤，压在我心上多日的巨石突然消失——


    还是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小把戏。


    我终于知道，原来放不下的人，不止我一个。


    她的呼吸恢复了平稳，透过车窗的倒影，我看到了她闭起的双眼，和紧皱的眉头。


    不同于以前睡在我怀里时的恬静美好，现在的她，内心或许和我一样，在备受煎熬——


    要想修复关系，总要有人往前迈一步的。


    她放不下芥蒂，那就由我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订单完成的提示音让我回过了神。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是我打开车门之时。


    “好点了吗？”


    看到她眉心还拧着，我还是没能放下心来。


    “已经没事了。”


    她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淡然应着下了车，站在我面前，略带意外地看着我。


    “我送你上去。”


    没等她开口，我先报出了目的，但也不忘补充一句：“方便吗？”


    “你不是……有事吗？”


    她看着我，神色不安，似乎很不情愿。


    “不是要紧的事。”


    在我眼里，所有要紧的事，无外乎都和她有关——


    眼下药效已起，看她不再难受，我才松了一口气，也才敢对她有再多的想法。


    比如，我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哪怕只是走几步路而已。


    我张了张嘴，很想把心中所想告诉她，但始终担心她会觉得我是借着酒劲耍流氓，只能把话又咽了下去。


    她移开了视线，神色犹豫。


    但最终，她还是答应了。


    从聚会到现在，她的变化让我看到了希望——


    或许，从小区到上楼的这段距离，就是我和她解开心结的关键。


    和从前一样，我为了能和她并肩而行，步伐迈得不算大，甚至为了能和她多独处一会儿，放慢了走路的速度。


    我的余光从未离开过她，看着她似乎决定沉默一路的模样，我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由我来改变现状。


    “后来……”


    我顿了顿，将藏匿于心底的话说了出口：“你有遇到更好的人吗？”


    虽然明知她时常有发朋友圈，也能看出是否还在单身状态。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更需要的，是亲口确认，而不是凭我个人的主观猜想。


    “那你呢？”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轻轻一笑，紧接着，嘲讽的话就追了上来：“你这么优秀，应该有不少女孩子喜欢你吧？”


    我下意识想反驳，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这嘲讽之下的丝丝醋意，不由得笑了：“可我并不觉得我优秀。”


    话毕之时，一阵心酸涌上心头，思绪突然就被拉回到我提出分开的那天，我和她也是同现在这般，散着步，聊着天。


    “不然怎么会……”


    恍惚之间，我有些分不清是回忆还是现实了，大脑一片空白，让我防线彻底溃败，“留不住你。”


    “你……刚刚说什么？”


    她突然停了下来，我也在这时回了神，这才意识到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话——


    虽是我心中所念已久，但这对她而言，一时间还难以接受。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我似乎一直是个淡漠之人。


    我还在想怎么将这句话圆过去，但看她面露疑惑，似乎真的没有听清时，我松了一口气，却也有些不甘心。


    如果她能知道我的心意……


    “莲音。”


    我也停下了脚步，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后，微笑着看向她，“我很高兴，这次能和你合作。”


    同时，也是真的很高兴，终于找到了她。


    “嗯。”


    她依旧冷着一张脸，往前走了好几步，才又幽幽地冒了一句话出来：“虽然你给我制造了不少难题，但……谢谢你，让我又进步了。”


    我微微一愣，希望刹那间从心底涌现——


    这算不算是得到了她的认可？


    努力了那么久，我终于成为和她旗鼓相当的对手。


    终于，我追上了她的脚步。


    “所以我才会头疼啊……”


    成就感并没有冲昏我的头脑，想起她刚刚所说的“进步”，危机感也油然而生，我忍不住长叹一声：“我到底还要怎么努力，才能配得上你。”


    “……嗯？”


    她再次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再看向我。


    或许她在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也有可能是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喝多了。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在想该如何圆过去——


    相反地，我想让她听见。


    哪怕再复述一遍我也愿意。


    毕竟这些话，是早就藏匿于心底的，从未来得及对她说过的。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静默了许久，她终于开了口，却不是对我的回应。


    我凝视着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是她的婉拒，还是逃避回答。


    “我说过，不会对你做什么。”


    强压着心底的失落，我艰难地开了口：“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这是从第一次重逢后，就一直存在于我脑海中的想法，而现在，我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我已经无力再去猜她的心思，也顾不上她能否接受这时隔四年的感情了——


    现在的我，只想知道，她是否真的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厌恶我。


    “我讨厌你？怎么会……”


    很快，我就得到了她的回应，也清楚地看到了她脸上的慌乱。


    “那你……”


    希望再次燃起，我却失去了将后半句话问出口的勇气。


    “算了，你就当我喝多了乱说话吧。”


    看到她无措的模样，我终究还是没忍心逼她今晚就要交出答案来，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匆匆结束话题，“抱歉，让你困扰了。”


    “谢谢你送我，我先走了。”


    我的松口让她找到了逃跑的机会，她礼貌地道过谢，头也不回地跑进了电梯里，显然对我避之不及。


    真的是我的错觉吗？


    在车上偷偷啜泣的她，到底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回想起了从前的伤感？


    望着空荡荡的楼道，我突然觉得这么久以来的坚持都是错的。


    或许，放不下的人，真的只有我。


    又或许，她也没有放下，只是她不会再回头看我了——


    哪怕我已经追到了她的身边，有了和她并肩而行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