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月凝草的传说
作品:《月下囚仙》 第六章:月凝草的传说
日子在银月对凡间生活的逐步适应中悄然流逝。他的外伤已彻底痊愈,行动无碍,甚至能帮着薛家做些力所能及的轻省活计。然而,薛承每隔几日的诊脉,结果却始终如一。
“奇怪,实在奇怪。”薛承收回搭在银月腕间的手指,眉头紧锁,眼中困惑更深,“外伤愈合之速堪称神迹,可这内里……气血依旧虚浮,脉象沉涩凝滞,竟与月前并无太大改善。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顽固执拗的内损之象。”
他看向银月,语气带着关切与一丝无力:“小哥,你这内伤,恐怕非寻常药石能速效了。需得做好长期将养的打算。”
银月安静地听着,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凡间药物,能治愈他仙躯皮肉之伤已是侥幸,如何能疏通他枯竭的灵脉,修复受损的仙灵本源?
他沉默片刻,抬起那双清冷的紫眸,望向窗外的天空,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薛先生,薛姑娘,此地……月亮完全圆满,毫无缺憾之时,一年之中,可有?”
薛璃正在一旁捣药,闻言抬起头,虽不解其意,还是回答道:“有啊。每年秋分前后,约莫是八月中,月亮最是圆满明亮,村里人都说那时的月光像水银泼地一样。算起来,差不多还有半年光景。”
“半年……”银月低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轻叩,仿佛在计算着什么。他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看向薛璃,眼神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
“我曾……在一本极为古老的残卷上看到过一种记载。”他缓缓说道,半真半假地编织着谎言,“有一种灵……嗯,奇特的草药,只生于极阴之地。它一生只开一次花,且必须在月亮最为圆满、毫无瑕疵的那个夜晚,于子时月华最盛的那一刻绽放,花期极短,仅有片刻。”
银月继续道:“据那残卷所述,若能在它开花的那一瞬间将其采摘,立刻以特殊手法封存其性,然后……置于陶瓮之中,以文火不熄,持续烘烤四十九日,将其内蕴的月华之精彻底激发、凝练,最终成丹。服下此丹,或可……涤荡沉疴,疏通淤塞,对我这等顽固内伤,或有奇效。”
薛璃放下了手中的药杵,被这个闻所未闻的说法吸引了注意力。薛承也抚着胡须,露出思索的神色。
银月将那关于“月凝草”的玄妙说法娓娓道来,薛璃眼中已燃起跃跃欲试的光芒,而薛承抚须沉吟片刻,眉头却蹙得更紧。
“依小哥所言,此物生于极阴之地,背崖面潭,汲取至阴月华……”薛承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凝重,“老夫年轻时采药,曾到过几处类似的险峻之地,往往位于深山幽谷,人迹罕至,毒虫瘴气弥漫,更有猛兽盘踞,山路湿滑,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他看向银月,眼神里是纯粹的担忧,“寻找此草,恐怕凶险异常,非寻常采药可比。”
银月闻言,紫眸中刚刚亮起的光彩微微黯淡下去。他之前只考虑如何恢复灵力,却下意识忽略了这对凡人而言意味着何等风险。看着薛承脸上真切的忧虑,再想到薛璃可能要为了他口中这株“仙草”去涉足那些连他都觉得棘手的险地,一种强烈的、名为“不忍”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几乎是立刻就打消了念头。“先生所言极是。”银月轻轻呼出一口气,语气恢复了平日那种带着疏离的平静,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轻松,“此等虚无缥缈之物,强求不得。我这内伤,虽然顽固,但……慢慢将养便是。”
不过是在凡间修炼五百年罢了,银月心下做了决定。
他看向窗外连绵的青山,目光悠远而坚定:“老夫行医多年,深知疑难杂症往往就藏在这些看似荒诞不经的古方里。璃儿说得对,无论如何,总要尽力一试。寻找草药之事,我们自会从长计议,小心筹划。你且宽心,在找到那月凝草之前,老夫定会尽力为你调理,稳住伤势。”
银月怔住了。他没想到,在自己主动放弃之后,这位凡间老者竟会如此坚持。他看着薛承那双布满岁月痕迹却清澈坚定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的功利与算计,只有最纯粹的、“尽力救治”的信念。
一种久违的、近乎酸涩的暖意,猝不及防地撞入了银月的心口。
他张了张嘴,微微垂下了那双清冷的紫眸,掩去了其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低声应道:“不必如此,你们凡人之躯,实在是不能涉险”
“好啦,离八月还有大半年呢,到时候再说呗”薛璃挥一挥手说道。薛璃那句“到时候再说呗”,像一阵轻风,暂时吹散了围绕月凝草的凝重氛围,也让生活回归了看似寻常的轨道。
然而,对银月而言,这半年里的每一天,都因薛璃的存在而变得不同。
时光荏苒,银月在薛家村的生活愈发如鱼得水。他虽依旧话不多,但那份属于仙君的疏离感,在日常的烟火气里被渐渐磨平了棱角。
他会在天蒙蒙亮时,跟着薛承一起整理院中的药材,学着分辨不同药材的晾晒火候;会在周蕙准备饭菜时,坐在灶膛前,虽然依旧对“烧火”这门学问掌握得不太熟练,但至少能保证火苗不灭;他甚至能凭着记忆和观察,将阿木他们玩坏了的木轮车修理得七七八八,引得村里的男人们都对他刮目相看。
这日晚饭时分,桌上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气氛温馨。周蕙看着安静吃饭,姿态却依旧难掩优雅的银月,忍不住像所有关心晚辈的长辈一样,唠起了家常:
“银月啊,看你气色比刚来时好多了。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听你口音,不像是我们这边的人,老家在哪儿啊?”
银月夹菜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那双漂亮的紫眸,看了看一脸关切的周蕙,又瞥了一眼旁边看似埋头吃饭、实则竖着耳朵的薛璃,最后望向目光温和的薛承。
他放下筷子,坐直了身体,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再平常不过的语气,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我住在青丘。家父家母……皆是狐族。”
“噗——咳咳咳!”薛璃直接被一口饭呛到,猛地转过头,用一种“你没救了吧”的眼神瞪着银月,也顾不上礼貌了,抢在父母开口前,连珠炮似的说道:
“青丘?狐狸?你是不是接下来还要说自己是神仙下凡啊?”她伸出手指,虚点了点银月,对着父母无奈道,“爹,娘,你们看,我就说他这脑子肯定是被仇家打坏了!这世上哪儿有什么神仙狐狸?要真有神仙,还能像他当初那样,浑身是血、半死不活地躺在荒山野岭,被我用铁链子拖回来?”
她小嘴叭叭的,逻辑清晰,证据确凿,脸上那副“我早已看透一切”的表情,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与犀利。
银月被她这番抢白堵得一时语塞。他想解释青丘并非下凡,狐族也并非寻常野兽,更想说明自己受伤是因为……但看着薛璃那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那双亮晶晶的、写满了“你在胡说八道”的眼睛,他心中那点因被误解而产生的无奈,竟奇异地消散了,反而觉得她这副模样……生动极了,甚至有点可爱。
他看着她,忽然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也微微歪了歪头,脸上努力做出一个类似她那种“不屑”又带着点无奈的表情,虽然在他清冷的脸上显得有些生硬和怪异,但他还是认真模仿着,重复了她话语里的关键词:
“嗯……脑子……被打坏了。”
“噗嗤——” 周蕙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她看着眼前这个容貌绝世、气质清冷的年轻人,努力学着自家女儿做鬼脸的样子,反差实在太大,也太逗趣。
薛承先是愕然,随即也抚着胡须,肩膀微微抖动,眼中满是笑意。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把“承认自己脑子坏了”说得这么一本正经,还带着点模仿的俏皮。
薛璃自己也愣住了,看着银月那蹩脚的模仿,先是无语,随即也被他那副认真的傻样子逗得“咯咯”笑了起来,方才那点“恨铁不成钢”的气闷瞬间烟消云散。
“你……你学我干嘛!”她笑着嗔怪道,语气里却没了火气。
一顿饭便在这样轻松而略带荒谬的笑声中继续。银月看着笑作一团的薛家人,看着薛璃那灿烂的笑脸,嘴角也在无人察觉处,微微向上牵起了一个清浅而真实的弧度。
他依旧没有证明自己的身份,但似乎……也不需要证明了。能让他们这样开怀一笑,能让这温暖的灯火下充满欢声笑语,比他身为青丘少君获得万千敬畏,似乎……更让人心头发暖。
至于他究竟是誰,或许,在这一刻,并没有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这里,被当作“家人”一般,接纳了他所有的“不正常”,并报以最真诚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