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眼睛

作品:《连线成圆

    咔嚓一声,卧室的金属门把手转动。


    随之而来的是拖鞋的啪嗒声。


    紧接着,唰一声,窗帘敞开。


    阳光就此倾泄而入,屋内瞬时大亮。


    “江源,起床了。”


    江予桉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挟成团,翻了个身,声音无奈中还带着满满困意:


    “再睡一会儿。”


    “你回来都几天了。一天天就知道赖在家里,不准备考试不去找工作那也不知道出去找找朋友走动走动?”声音近了,来人一边说,一边伸手掀开了江予桉裹得紧紧的被子。


    江予桉早听得耳朵起了茧,无可奈何地坐直身来:“封蔓女士,您还真指望您儿子考试考到年龄啊。这一年年来没少念叨的,都说了,您儿子没这么胸怀大志。”


    封蔓女士,和大多数的家长一样,总是盼望着孩子能有个安定体面的工作。怎么说呢,就像是自己没能活在伞下的庇护之中,就希望孩子能够少受风雨蹉跎。为此,娘俩没少起争执。


    “我这不是回来得突然,那天还是工作日就还没联系嘛。”他揉了揉本就杂乱的头发,打了个哈欠。


    “你还知道是工作日啊。”封蔓就站在床边,抱着手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还怪有压迫感的。


    “那你还去麻烦人家封铖。”


    江予桉一下子激动了,差点儿没跳起来,他理直气壮地:“那能一样吗?”


    “我要和阿铖哥告状!”他伸手拔下床边的充电线,拿过手机,打开聊天页面朝封蔓晃晃以示威胁,“你居然说他是外人。”


    “幼稚。”看他醒透了,封蔓转身走开,只留下一个不屑的背影。


    “赶紧起来洗漱吃饭了。”


    “知道了——”江予桉嘴上答应,身体又诚实地躺回床上去。


    他又开始回味起那天晚上的事。


    *


    中途封铖又加了几瓶啤酒。


    估摸着是最近压力不小,江予桉和白未两人都没能拦住,绝大多数酒最后都进了封铖自己肚子里。兴许是喝得猛了些,他昏昏欲睡的,似乎是醉了。不过这人酒品还挺好,既没上蹿下跳,也没胡言乱语,只是结账走人时晃晃悠悠站不直了。


    江予桉只好架着他,把人扶到车上后排去,拴好了安全带。


    江予桉本就心情不大好,喝得不多却同样有些晕乎乎的。一时宕机,也不知道做什么好,他就这样径直坐在后座没了声响。


    他本想着就在这儿坐,没想到刚安顿好封铖,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前排驾驶座传来低沉的磁性声音。


    “江予桉,你到前面来。”白未似乎还想说什么,迟疑着却没再继续,“还有……”


    江予桉鲜少被人喊大名。不是学校点名,就是长辈发火,他对此属实是没有什么好回忆,白未这一叫,吓得他猛一激灵,酒一下醒去大半。


    他小声哦了声,乖乖开门换到前排去。


    也是呢,不应该。全都坐在后座不就真把人家当司机了。


    今天一天舟车劳顿,一时安静放松坐着,江予桉忽然有些困意上涌。他挪挪身子,靠车门更近些,脸颊整个贴在车窗上,冰冰凉凉的,正合适醒神。


    车内一片安静,只有手机导航运行指引的声音偶尔响过。


    一时间,空气中飘浮着尴尬。


    江予桉向来最怕这样的尴尬场面,努力振作找起话题来:“白未哥,听歌吗?或者听广播。”


    “我都行,听你的。”左侧传回回应。白未的话随着空调风钻进他耳朵,低沉清冽,悦耳动听,像是某种乐器,可江予桉一时想不起它的名字了。


    不知是酒意浮现,抑或是他者,酡红慢慢爬上双颊,染红了耳尖。


    江予桉点点头,起身靠面板近了些,纤长的手指划过,几下操作,连上了蓝牙。


    音乐软件自动续播。


    未完曲是一首抒情歌,柔柔缓缓的,好像还夹带着那么几分苦情的意味在。江予桉这时脑子迟钝,闭眼听了小半首才恍然觉察出不对来,一阵慌忙间几首歌划过,又随机成律动的舞曲。


    鼓点躁动,乱人心弦。


    “对不住啊,白未哥。”


    “一时没反应过来,大晚上的听这个抒情曲有些不太好,太催眠了,会影响你吧。”江予桉转头直直看向身旁,神情诚挚,眼睛却不太聚焦。


    迷迷蒙蒙的,只能模糊地看到对方的侧脸。


    “夜车挺不好开的,我是不是应该和你多说说话?”


    白未偏头一瞥,没做评价。


    江予桉眨眨眼,蓦地又垂下头去,靠在自己的右肩。说话声弱弱小小的,像飞虫的嗡嗡声:“可是我又怕说多了影响你开车。”


    舞曲挺燥的,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挺吵的。


    可是白未还是清晰地听到了身侧的喃喃自语。


    挺可爱的一小孩。


    他想着,轻笑出声,又道:“品味不错,挺好听的。”


    沿路盘山向下,转眼过了收费站,正式迈入城区。


    凌晨时分,街上行人寥寥,还在四处游荡的人儿,不知是失意人还是浪子。


    江予桉降下窗,任由晚风拂面。


    夜色已深,风也早已褪去了潮热。自然的风比空调制冷要舒服上许多,小城也似乎要比大城市更加让人平和。


    他杵着脸,透过车窗看去。


    眼前尽是垂挂的芒果,青绿翠亮的,压满了枝头。


    风吹过,茉莉香飘来,淡淡萦绕,在鼻尖盘旋。


    江予桉这才终于有了回家的实感。


    *


    白未车技一流,开得相当之稳。车停在封铖家楼下时,封铖早已经彻底睡死过去。


    两个人只得合力将这个不省人事的家伙搬上楼去。俩人都累得不轻,气喘吁吁的,江予桉这下几乎可以算得上完全醒酒了。


    他让白未随意,自己一个人扶着封铖进屋,把人丢到主卧安顿完,才回到客厅。


    白未还站在玄关那没动,正低头看着手机,他听见声音方才抬起头来,将手机又插回裤兜。江予桉疑惑着眨了眨眼睛,转身去给他接了杯水。


    ——“白未哥,你开车回家吧。”


    ——“江予桉,要送你回家吗?”


    两人默契地一齐开口,江予桉笑了起来。


    笑这异口同声,也笑自己的多余一问。


    “谢谢,不用了。”江予桉将水杯递出,顺势伸展一番,活动活动疲累的身体。


    “我睡我哥这儿就好。大半夜的,要是现在回去,我妈铁定要把我活剥了。”


    “封铖明天休息?”白未眉头微挑,仰头将水一饮而尽,又问道。


    他的脖颈线条很美,吞咽的动作也很漂亮。


    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自主地从江予桉脑子里一个劲儿蹦出,快有占满的趋势。他看着面前的人发愣,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对着一个陌生人浮想联翩。


    他自暴自弃地把一切归结于酒精上头的缘故。


    况且,白未一看就是个直男。


    人想要掩饰点什么的时候总是显得异常得繁忙和慌乱。


    而江予桉的慌乱表现则是不由自主地话多。


    他语速快极了,仿佛开了倍速播放,一股脑全倾泻而出。


    “嗯。我之前问过他了。好像没什么要紧事。”


    “再说了,就算不休息,他一个大领导翘个班也不会有人指责他吧。“


    ”再不济,就让他骑着小电驴上班去,多贴近群众生活,多拉风呐。”


    白未没说话,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打量着看了他一眼。


    江予桉这才发现,白未的瞳仁很黑,黑得发亮,像是一个黑色的漩涡,引人下坠。


    “早点睡觉。”他摆摆手,关门声很轻。


    江予桉胡乱收拾好自己,便在客卧躺倒。


    折腾一整天了,疲累上涌,但脑子却异常清醒。


    江予桉向来有些认床,酒劲带来的困意渐渐消散。没事儿干,他干脆又回忆起方才那双乌黑的眼眸来,看着看着,就这样沉沉进入了梦乡。


    迷蒙间,江予桉忽然想到了那个乐器的名字。


    耳机掉落在枕头上,传出低音提琴的协奏曲来。


    小剧场


    在一起之后的故事。


    封铖又一次喝睡过去。


    这次江予桉倒是自觉坐到副驾了。他突然想起之前的事情来,问道:“那次你为什么非要让我坐前面?而且感觉你有话没说完。”


    “嗯,是没说完。”


    “我当时是想说,你不用在后面照顾封铖,他又不会吐。”


    “就算吐了那也是他自己的车。”


    (封铖:不是,兄弟你礼貌吗???)


    “噢,这样啊。还有个问题呢?”江予桉兀自笑了起来。


    白未没回答,径直启动了车。


    “白未,你心虚什么?”


    “你那时候就对我有意思了?”江予桉半个身子都靠过来了,笑眼里满是揶揄。


    “没有。”白未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把人推回,“坐好。”


    “真的假的呀?反正我是不信。”江予桉哼起歌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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