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家

作品:《连线成圆

    清明时节雨纷纷。


    车窗外,雨下得很大。


    大抵是错峰,正与人潮相悖,没有孩童嬉闹,回程一路安静,一路好眠。


    火车一路朝南,驶向家乡。


    叮咚——


    列车前方到站橼江站,橼江站地面温度为30℃……


    江予桉随广播睁眼,耳边电量告急的提醒正响。


    他一袭黑衣,仰靠在椅背,神色倦倦。


    啪嗒两声,合上装好,喧哗入耳。


    叮咚——


    橼江站就要到了,请您提前到列车运行前方车门等待下车……


    江予桉磨蹭着收拾好随身物品,起身取下行李箱,向车厢尽头走去。


    前方的同路人举着电话,操着一口陌生又熟悉的乡音。


    他忽然生出几分近乡情怯来。无意识攥紧的衣角早已皱成了团。


    隧道里信号不算太好,窗外是黑的,手机屏幕也是。


    江予桉按灭加载失败的界面,垂眸盯着熄屏反射出的那张倦怠、苦涩的脸。他努力勾了勾唇角,努力未果,依旧那副毫无朝气的死样子。


    叮咚——


    橼江站到了,请您留意站台间隙,注意脚下安全。下车走动的旅客请留意开车时间……


    中老铁路三语播报完毕,满载行囊的游子终于走下长途跋涉的列车,踏上了家乡的土地。


    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他紧紧帽檐,长吁出一口气。


    三十岁之前,江予桉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美好的退休生活,以及,衣锦还乡的风光场景。


    可现实显然不尽人意。


    在三十而立这年,他收到的只是风光辞退而已。


    衣锦还乡?不过是白日做梦罢了。


    *


    江予桉下车时雨已经停了,只剩积水未干。


    雨过依然,是久违的,独属于小城的潮热。


    闷闷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天空是与时间不符的浓墨,黑压压的,似是雨还未尽。


    他立在下客通道前,有些无措。


    恍然间,一脚踩空,溅起水花来,泥点星星点点落在裤腿。


    正巧,列车呼啸而过。


    江予桉一时无言,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


    他寻了个空地随意蹲下,踌躇着,点燃了一根烟。


    手中的烟燃了很久,直至火星灼了手,他的眼睛才从失神慢慢聚焦。


    他惋惜地猛吸了一口。


    太久没抽了。焦油味呛得他直咳嗽。


    江予桉收起颓唐样,抬脚踩灭最后一点火星,拨通了电话,向前走去。


    “哥,你有空不,来接我下呗。”电话那头的声音满是诧异,依稀透出掩不住的烦躁,似是正忙。


    “江源?小兔崽子怪会找时间的,你哥我加班呢。”


    “不是,大老板也亲自加班啊?”江予桉没忍住贫了一下,插嘴道。


    电话那头没搭理他,只是纸张翻页的唰唰声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不少:“怎么一声不吭地回来了?”


    听着熟悉的乡音,江予桉的眼眶微微透出红来,他没忍住吸吸鼻子:“想你们了。”


    他不想被追问,也怪不习惯这样的温情画面,几秒后便打哈哈岔开了话题。两人天南海北地瞎扯了会儿,话题兜兜转转又绕回最初。


    “自己回来不行?”


    “我还是你最亲爱的弟弟吗?!”


    “公交车、出租车都没了。”江予桉看着不远处停着待客的几辆出租,面不改色地回答着。


    “哥,求你了。”他撒起娇来,“咱顺便吃完烧烤再回家,馋这一口好久了。”


    “你小子……”笑声从听筒那头传了过来“行,正好我收收尾,你等着啊。”


    高铁站离城区不太远,却也说不上不近。


    三十分钟的单向车程,贯穿了江予桉目前三分之一的人生,从大学到工作,一转眼十年了。


    时至今日,往返过数十次,此刻站在这里,他心里仍充斥着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紧张感。


    像是个异乡人。明明这是他的家乡,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


    *


    “封铖,这里!”江予桉笑得灿烂,朝来人用力招着手。


    封铖和江予桉不是亲兄弟,却也没差儿。


    俩人本就是亲戚,至于堂的表的,江予桉分不清,他一概不论。他自小就秉承一个道理:管他什么远近亲疏,知道是哥就行。


    两人打小就投缘,常常混迹在一处,这一辈里就数他俩最亲。


    这家烧烤摊是以前他俩最爱的几家烧烤摊之一。


    烧烤摊开在离高铁站不远的菜市场里,一直深受周边居民的喜爱。


    高铁开通前他家生意就相当红火,开通后更是火爆,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早早儿地便排起了长队。


    江予桉许久未见过这等场面了,一时有些震惊,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去点菜拿菜,期间又被好几位游客捷足先登,以至于封铖到时他们的串儿都还没上烤炉呢。


    “有事喊哥,无事喊大名。你小子懂不懂尊老爱幼啊。”封铖一来就先给江予桉弹了个脑崩,力度不轻不重。


    “哪有,你可是我最亲爱的哥哥。”江予桉揉揉脑门,嘻嘻两声又道,“还有什么想吃的,你去加呗。”


    “不用,你点的我肯定喜欢。”封铖这才坐定,又回头朝老板喊道,“老板,这桌加四瓶冰啤啊。”


    “好嘞。”老板远远回应着。


    江予桉面露疑惑:“你喝?”


    “当然是我俩一起喝。”封铖的手机振动几声,他掏出手机,一边回消息一边说着。


    “你疯了吧?”江予桉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圆圆的鸡蛋,“那还怎么回去,难不成睡这儿啊???”


    “也不是不行。”封铖看上去倒是挺无所谓地,环手勾唇欣赏着江予桉那惊讶又无奈的样子。


    还和小时候一样不禁逗。


    说起来,江予桉上次回家都是去年中秋时候的事儿了。


    江予桉向来是个极重感情和仪式感的孩子。即使江家的年夜饭并不盛大,甚至也没有走亲访友的习惯,可往年他就算再忙也都会尽量抽时间回家,要是实在抽不出身也会提前问候说明。


    今年却一反常态,直到除夕当晚才来了通短短的电话,听着还有点语焉不详。封铖一直隐隐觉着不对,还没来得及深究,年后又忙了起来,慢慢也就淡忘了。


    江予桉这次突如其来地回家倒是点醒他了,他似乎好久没有好好关心弟弟了。


    “你们的酒。”老板顺手给了个开瓶器。


    “还有酥洋芋。”


    “其他的也都烤着了,稍等哈,先吃着。”


    “谢谢了。”


    封铖随手拿过一瓶打开,仰头灌进一大口,紧接着又夹起一块热气腾腾的洋芋,冰火两重天。咀嚼下咽,他发出一声惬意地感叹:“爽!”


    一番行云流水地操作后才腾出手来又开了一瓶递给江予桉。江予桉纠结着接过,没敢喝。


    看起来他还是比较想回家一些。


    封铖终于放弃逗小孩,安抚道:“开玩笑的,今天肯定能回家。”


    “你放一百个心,哥有救兵呢。”


    江予桉点点头,这才安心抿了一口。


    一阵大快朵颐,一时无言,封铖又挑了话头。


    “小源,咱哥俩谈谈心?”


    江予桉执筷的手顿了顿,沉默着搁在碗沿,端起酒瓶闷下一大口。


    瓶子磕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哥,等有机会吧。我现在不想提。”


    “行,那你听哥讲。”


    封铖也不强求,点点头表示理解,开口讲起了自己生意上遇到的奇葩事。


    江予桉安静听着,偶尔附和几句,渐渐露出几分发自内心的笑。


    烤串终于出炉上齐,封铖的手机又振起来。


    “在哪?”手机似乎有些漏音,那头的声音听着冷冰冰的。


    “就我带你吃过的那家烧烤。我站起来了,你看到没?”


    “见了。”电话即刻被挂断。封铖一幅早已经见怪不怪的样子,自顾自坐下又撸了一签。


    “谁呀,你的救兵?”江予桉转头四顾,没见到人,好奇得紧。


    “嗯,我哥们。我记得你俩一个学校的,不过你刚搬校区那年他就毕业了,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赶巧了,他今晚刚从市里开会回来,正好薅他来给咱俩当司机。”


    “你倒是会安排。”身后冷不丁传来声音。


    江予桉吓了一跳,猛然起身回头,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两人视线撞个正着。


    封铖大大咧咧开口:“介绍一下。白未,我的好兄弟。”他喝得有些上头,言语间已然带了几分酒气。


    “阿未,这个就是我一直和你念叨的弟弟江源,大名江予桉。”


    白未看起来没有一丝风尘仆仆的样子。只是看样子没来得及换衣服,那一身白衬衫亮得扎眼,在烧烤摊上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烧烤摊烟火气正盛,这人却一点儿烟火也不沾,倒像是个冰块。


    江予桉想着,思绪乱飘,又没由来地心疼起人家的白衬衫来了。


    看着不便宜啊。不过似乎也不关他的事。


    那人走近了几步,礼貌地伸手问好:“你好,白未。”


    江予桉也礼貌地回握:“白未哥好,和我哥一样叫我小源就好。”


    他有些轻微散光,离得近了才看清对方的长相。


    好像在哪里见过?


    江予桉一时间没想起来。


    *剧情需要,乱丢垃圾不能学!


    *关于江源这个昵称


    *小江同学的大名其实才是谐音来的。是先有了江源这个小名才谐音出予桉这个大名


    *含义是江水的源头,具体小江同学后面会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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