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没有摔下悬崖，而是跳进悬挂在山崖边的一个木板搭建的筐子里。


    李简操纵着绳索，让筐子下坠，一直下坠到崖壁上的一个山洞前。他抱着绫罗走出筐子，走进山洞。山洞一眼望不到头，不知通向何方。


    山洞前有专门把守的两个人，他们将筐子收进山洞藏好，平时若有人从山崖顶往下望，决计看不见崖壁上还有这种端倪。


    绫罗被晕得昏昏沉沉，想醒一直醒不过来，她感觉到很冷很潮湿，还有一股难闻的发霉的气息，叶城地处干旱之地，很少会有这样潮湿的地方。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回到了那个风雨凄凄的冷宫中，她和年幼的弟弟互相依靠着。弟弟抱着她抢回来的买馒头狼吞虎咽吃着，她饥肠辘辘，笑着拍拍他头说不饿。


    山洞阴暗潮湿，只有一个铜盆大的洞作窗，用来通风。就算是白日也照不进来多少日光。


    头顶帷幔晃动，身下是柔软的被褥，她终于从噩梦中惊醒。


    她一下坐起来，猛烈喘着气。


    身侧李简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出现：“阿姐终于醒了。”


    绫罗吓一跳，浑身瑟缩一下，惊恐看着床榻边的李简。


    李简歉疚道：“简儿给阿姐道歉，蒙汗药的剂量不小心用多了，竟然让阿姐昏迷的整整两日。”


    “你说什么！我昏迷了两日？”她简直不敢相信，记忆中她并没有睡着多久。


    “对啊，是两日啊。”他眨眨眼睛，无辜地瞧着她。


    她觉得李简不可理喻，沉声问他“：”“你究竟要做什么李简？就算你对我心有不满，也不要伤害无辜之人，快将毓秀和廖先生放了。”


    李简顾左右言他，“这两日都是简儿守在阿姐旁边，整日瞧着你，盼着你醒来，三年不见，阿姐还是一如既往地美丽，也一如既往地狠心。”


    “阿姐...”他眸中含泪，深切地唤他，满是委屈，“阿姐，你对简儿就是狠心。简儿将你当做唯一的亲人，你却为了别的男人...”


    “夺我皇位！”他突然高声吼叫，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绫罗。


    绫罗后仰几寸，被眼前的李简吓到了。


    三年不见，李简似乎病的更重了。


    绫罗一直觉得弟弟继承了母亲的疯病，总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动辄喜欢杀人，不杀人就会浑身痛苦难受。从前的日子里，她总是时时约束着他，凡是被李简下了杀令的人，只要求到她面前，她必定会管一管，将人命救下来。


    为此，绫罗和李简不知道争吵了多少次，不过次次都是李简妥协。


    他总是会蜷缩在地上，抱住自己低低哭泣，像一只被抛弃的幼兽。看绫罗要走，他总会抱住她的腿，让绫罗不要抛弃他。


    彼时的绫罗看着摇尾乞怜的亲弟弟，想起两人相依为命的时光，心总是一软再软。


    她觉得，就算李简再荒唐，也不会对她这个姐姐做什么。


    直到一碗汤药让她丧失了全部的记忆，她凭着寝殿中的暗道，在本能的驱使下逃出皇宫，逃到那间荒废的破庙中，又在御街上遇见了裴忌。


    绫罗后来问了廖梅生，知道那碗汤药并非是要取人性命，而是能让人变得痴傻，行为如同三岁孩童。


    每每忆及此，她总是后背发凉，她眼珠子一样护着的好弟弟，竟然对她用那样恶毒的手段。


    李简看她不答，跑过来扶住她双肩，拼命摇着，他双眼猩红，笑得像个疯子：“你说话啊，为何！为何！为何！为何为了别的男人夺我皇位，都怪你李蓉！全都怪你，若不是你，朕还是建康城中的九五之尊，是这个天下的皇帝，而不是缩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活得像一只老鼠！”


    绫罗空洞看着眼前这个疯狂的男人，落下两行清泪，和李简的激动相对比的，她显得异常平静。


    “你的皇位并非以为我丢的，你荒淫无度，滥杀无辜，豊朝亡于你手，不冤。”


    “你放屁！”李简重重推开她。


    “朕才是真命天子，是龙脉传承，那个裴忌不过是乱臣贼子。”说起裴忌，他的眼神更恨，咬牙切齿，“朕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信任裴忌那个畜生，朕如此信任他，将朝中一切都交给他打理，他却反朕！”


    “而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愤愤看着绫罗。


    他一声声控诉着，像是把三年来的仇恨都在她面前倾泄出来，这三年他受了好多苦，他一个皇帝，竟然要在那群军汉面前做小伏低，装成一个贤明的君王，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


    面对绫罗，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骨子里疯狂的血液，完完全全释放自己的本能。他好想杀人，好想杀人，他杀人上瘾，好迷恋刀尖划破皮肤的快感。


    这三年，他却只能窝囊地去捕杀野兔野猫，来缓解心头的痒意。


    绫罗冷笑，双眸无情地看着李简，她平静道：“我有一事不明，夺你皇位的是裴忌，你为何不找他算账，而要来找我的麻烦？”


    “哈哈哈哈哈哈”李简大笑起来，手指着绫罗，“你还好意思说，裴忌为何要称帝你不知道吗？全都是因为你，因为他要得到你。你这个不质检点的女人，和裴忌早就勾结到一起，就是为了谋夺朕的皇位。”


    绫罗心中嗤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李简，李简顿时一怔。她的这种眼神，他以前看过无数次，一旦阿姐对他哪里失望了，她就会如此看他，嘲讽他的愚蠢。


    “原以为三年过去，你能有些长进，没想到还是如此愚不可及。”她站起身，拍掉李简指着她的手指，对他冷道：


    “裴忌篡位之心早就有之，多年来他在朝堂中布局，一步步排除异己，我为了与之抗衡，心力交瘁做了多少努力，你一碗毒药让我失忆，从前的布局功亏一篑，裴忌在朝中再无制衡。不仅如此，你还提拔和裴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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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好的崔氏崔扬之，蠢蠢地将兵权交给了崔扬之，这和直接把兵权给裴忌有什么区别。”


    “他一在朝中党羽众多，权势大到能指鹿为马，二手握兵权，谋反与否只在他一念之间。千古多少王侯将相，有谁是因为一个女人谋天下的？红颜向来只是霸业上的点缀，轻如鸿毛般，最是微不足道。你个蠢货竟然还相信裴忌称帝是因为我。”


    “三年前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蠢成这样，也能在荒山上形成这样的势力？


    李简满目泪盈盈，一下子将绫罗抱住，抱紧，他头埋在绫罗颈侧呜呜哭起来。他的抽泣声越来越大，绫罗不耐地想推开他，李简却抱得更紧。


    他抽噎的声音传来，“阿姐许久没有这样骂过我了，我就喜欢阿姐骂我的样子，阿姐永远都这么聪明，不管什么棘手的事情放在你手里你都有办法解决。”


    他语气无助，撒着娇，“阿姐，你这么厉害，一定能帮我的吧。毕竟，我可是你唯一的弟弟啊。”


    原来在这等着呢。


    绫罗心中了然。


    她掰开李简手臂，将他推远，冷漠无情道地说：“现在知道让我帮你了，当年要灌我毒药时，你可曾心软过。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原谅你。”


    李简惶惶看着她，“阿姐，娘亲临终前可是让你要照顾我的！你不能不要简儿。”


    “我这么多年对你做的还不够吗！”绫罗喊道。


    她闭眼，累了，身子累心也累，她不想再和李简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争执下去了。


    她昂起头，坦然面对李简：“你要找裴忌复仇我不拦着，我现在与他也没有丝毫瓜葛，若是你想杀我现在就可以，若是不杀，就将我和毓秀廖先生都放了，我们不妨碍你的复仇大计。”


    李简微微摇头，又猛猛摇头，他退后再退后，“不行，我不会放你们走的，我们是姐弟，自小相依为命，那就该生一起生死一起死，我要让阿姐亲眼看看，简儿这三年的长进，看我如何杀掉裴忌。”


    他从洞口越下，跳进提前准备好的木板筐里，拉着绳索不见了踪影。


    绫罗追出去，在洞口停住，看着底下万丈悬崖一阵心悸。


    她在洞口观察许久，发现像她身处的这种洞口，在山崖壁上有许许多多个，进出洞口都靠那个在石壁上上下移动的木筐。他们难道是挖空了一整座山吗？


    绫罗在这个山洞中被关了三日，三日来一直有人到洞口送饭，她试图攀谈，那人却一言不发，她什么都问不出来。


    她一日比一日担心，叶城中到底知不知道她被掳至山中？毓秀被抓，那她给裴忌送的那封信裴忌没有收到，他何时会发现她失踪，知道她失踪后，会来找她吗？


    就在她被关押的第三日，李简面无表情出现在山洞口，他带着绫罗站进木筐中，这次，两人一直降落到了山崖的底部。


    绫罗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