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拆迁

作品:《全球都讲真话,只有我能撒谎

    清晨的光华巷还浸在豆浆的甜香里,林默骑着电动车刚拐进巷口,就听见修鞋铺方向传来 “哐当” 一声 —— 像是铁工具砸在水泥地上的脆响。他脚撑着地放慢速度,远远看见李叔蹲在铺门口,手里攥着半截断成两截的桃木鞋楦,指节捏得发白,对面站着两个穿藏青色制服的男人,其中一个胸前别着 “拆迁办” 的牌子,正把一张印着红章的纸往李叔面前递。


    “李志强,这是第三次通知了。” 制服男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你这修鞋铺后间属于违建,房产证上根本没有登记,按规定拆迁时不算面积,补偿款只能按正房 15 平米算。今天必须签字,不然下周强拆,一分钱都别想多拿。”


    李叔的喉结滚了滚,脸涨得通红,却半天只憋出一句实话:“这后间…… 是十年前搭的,当时街道办的老刘说,临时放修鞋工具不算违建,我才敢搭的……”


    “老刘?” 另一个制服男冷笑一声,掏出手机划开屏幕,“我们查了街道办近二十年的档案,根本没有叫老刘的工作人员负责违建审批。你要是能拿出当时的书面证明,我们立马走;拿不出来,就别扯这些没影的事 —— 真言域里,撒谎可是要受罚的。”


    这话像根针,扎得李叔瞬间蔫了。林默心里清楚,李叔没撒谎,只是十年过去,当年的口头承诺早没了凭证,而真言域的规则只认白纸黑字,不认 “人情旧账”。他把电动车往墙边一靠,车筐里还装着刚从王桂兰那拿的两个肉包,温热的气息透过油纸渗出来,却压不住心里的发沉 —— 李叔无儿无女,修鞋铺是他唯一的生计,那间两平米的后间堆着他所有的工具:上百个鞋钉、十几罐胶水、二十多双待修的旧鞋,说是违建,倒不如说是他的 “命根子仓库”。


    “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 张婶端着刚煮好的绿豆汤从巷尾跑过来,围裙上还沾着几粒绿豆,“这后间搭了十年,以前怎么没人说违建?现在要拆迁了,就来算旧账,哪有这种道理!”


    制服男瞥了张婶一眼,语气更横:“以前是没纳入拆迁范围,现在政策变了,就得按新规来。你要是能证明这后间合法,我跟你姓;证明不了,就别在这起哄 —— 你敢说自己能拿出审批文件?”


    张婶被噎得说不出话。她确实拿不出,更不敢撒谎说 “有”—— 真言域的规则像无形的枷锁。周围的街坊渐渐围拢过来,王桂兰也关了包子铺的蒸笼,小跑着过来拉李叔的胳膊:“李哥,这可怎么办啊?你那后间要是不算面积,补偿款连重新租个铺子的钱都不够。”


    李叔蹲在地上,头埋得更低了,断鞋楦从手里滑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响声。林默深吸一口气,把外卖箱往车座上一放,挤进人群。穿藏青色制服的男人上下打量他,眼神里带着警惕:“你是谁?这事跟你没关系,别多管闲事。”


    “我是李叔的徒弟。” 林默开口的瞬间,指尖微微发麻 ——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街坊面前撒谎,心跳比送急单时还快,“这后间不是违建,去年秋天街道办统一补办过备案,我陪李叔去的,当时负责登记的是王主任,还拍了后间的照片存进电子档案里了。”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安静下来。李叔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愕,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 他没法戳破林默的谎言,也没法顺着说 “是”,只能僵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制服男皱起眉,伸手拿过同伴手里的文件夹,翻了两页:“我们查了街道办的备案系统,根本没有这处后间的记录,你别在这编瞎话!”


    “你们查的是旧系统吧?” 林默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文件夹上 “2024 年拆迁预案” 的字样上,故意说得笃定,“去年 11 月街道办升级了档案系统,老商户的临时设施备案都存在新系统里,你们得找工作人员调最新的记录。王主任当时还说,只要是 2015 年前搭的储物间,不影响消防和通行,都能补备案,不信你们现在打电话问街道办的档案科。”


    他没见过什么王主任,也没去过什么备案,但这话里掺了一半真 —— 去年 11 月街道办确实升级过系统,巷里的商户都收到过通知,张婶当时还拿着营业执照去补录过信息。张婶最先反应过来,赶紧附和:“对对!去年 11 月我还去街道办补过信息,当时确实有人在登记老商户的临时设施,我还跟那同志聊过两句,说以后拆迁能算面积!”


    “我也记得!” 卖油条的赵大爷凑过来,手里还拿着沾着油的笊篱,“那天我送油条去街道办,看见有人在拍商户的后间,说是做备案用!”


    街坊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实话 —— 他们确实见过街道办登记信息,只是没跟李叔的后间关联起来。但这些实话,偏偏成了林默谎言的 “保护伞”。制服男的脸色变了变,他没法说 “街道办没登记过”,因为他根本没查过新系统;也没法说 “张婶在撒谎”,因为张婶说的是真话。真言域的规则让他只能基于事实反驳,而林默的谎言刚好卡在 “事实的缝隙” 里。


    “我们回去核实。” 夹文件夹的制服男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要是新系统里没有备案,下周还来,到时候不管你签不签字,都得拆。” 说完,他扯了扯同伴的胳膊,两人快步挤出人群,临到巷口还回头瞥了林默两眼,眼神里满是怀疑。


    人群散了,李叔拉着林默进了修鞋铺,关上门才敢压低声音问:“小林,那备案…… 是假的吧?”


    “是假的。” 林默没瞒他,指尖的麻意还没退,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但他们没查新系统,不敢笃定没有,至少能拖一周。” 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断鞋楦,桃木的纹理里还沾着鞋油,“李叔,这后间得收拾一下,别堆太多东西,把工具摆整齐,看着像正规的储物间,下次他们来查,也不容易挑理。”


    李叔连连点头,赶紧从墙角拖出一个旧木柜,开始往里面搬散落的鞋钉和胶水。林默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送了三单:城郊小区的早餐、写字楼的咖啡、便利店的零食,一共赚了 28 块,钱包里现在有 228 块,超了 200 块的安全线。他盯着货架上缺了口的胶水罐,心里有了主意:“李叔,你这胶水快用完了,我去巷尾的五金店帮你买两瓶新的,再买个实木鞋楦,刚才那个断了,修鞋不方便。”


    不等李叔拒绝,林默已经掏出 28 块钱揣在兜里,快步走出铺子。五金店的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小林啊,又来买东西?”


    “张叔,要两瓶修鞋用的强力胶,再要一个最大号的桃木鞋楦。” 林默指着货架上的商品,心里算着账 —— 强力胶 10 块钱一瓶,两瓶 20 块,桃木鞋楦 8 块钱,刚好 28 块。


    张叔麻利地把东西包好,接过钱数了数:“刚好 28,不多不少。你这是帮李老头买的吧?他那鞋楦早该换了,上次我就跟他说,断了容易扎手。”


    “是啊,他忙着修鞋,没工夫来。” 林默接过袋子,指尖触到冰凉的胶水罐,心里松了口气 —— 钱包里的钱又回到 200 块,安全了。


    回到修鞋铺时,苏晴正站在门口和王桂兰说话,手里的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笔尖悬在纸上,像是在记录什么。看见林默,她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胶水和鞋楦上:“帮李师傅买工具?刚才听张婶说,你帮他解决了违建的事?”


    林默心里一紧,把东西递给李叔,故意提高声音:“也不算解决,就是帮着问问街道办的朋友,确认一下备案的事 —— 李叔本来就该有备案,只是之前没查到。”


    “哦?哪个朋友?” 苏晴的笔尖落在纸上,划出一道细痕,“我上周去街道办调研,跟档案科的人聊过,他们说去年补备案的都是商铺正房,没听说有补临时后间的。”


    “是临时借调的王主任,这周已经回原单位了。” 林默撒谎的语速不自觉变快,他赶紧拿起柜台上的一双旧皮鞋,假装检查鞋底,“李叔,这双鞋的鞋底磨平了,得换个新的橡胶底吧?”


    苏晴没再追问,只是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了两行字。林默眼角的余光瞥见 “异常信息整合”“规则利用” 几个字,心沉了沉 —— 她果然在怀疑他。王桂兰赶紧打圆场:“苏姑娘,快进铺子坐,我刚蒸了红薯,热乎着呢!”


    “不了,我还要去前面的杂货店调研。” 苏晴合上笔记本,朝李叔点了点头,“李师傅,要是拆迁办再过来,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我认识几个街道办的人,能帮着问问政策。” 说完,她转身朝巷口走,白色的风衣扫过墙角的梧桐叶,没再回头。


    林默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皮鞋突然变得沉重。他知道苏晴的 “帮忙” 是试探,只要他真的找她,就等于承认自己之前的话是假的。李叔把热红薯塞进他手里:“小林,别想了,先吃红薯,甜得很。”


    林默咬了一口红薯,温热的甜意从舌尖漫到心里,却压不住喉咙里的发紧。他蹲在地上,帮李叔整理鞋钉,桃木鞋楦的纹路硌着掌心,像在提醒他 —— 每次撒谎,都是在走钢丝,一旦踩空,不仅自己会暴露,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下午送单时,林默绕到了街道办门口。他没进去,只是在公告栏前站了会儿,上面贴着《老街拆迁补偿细则补充说明》,第三条写着 “2015 年前建成的商户临时储物间,经备案后可按 50% 面积计入补偿”,下面还附了备案申请流程,需要提供近三年的水电费单据和街坊证明。


    林默掏出手机,翻出上次帮张婶存的街道办档案科电话,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打。他不敢冒险 —— 万一工作人员说 “没有王主任”,或者 “不能补备案”,他就没法圆谎了。倒是李叔的电话先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雀跃:“小林,我找赵大爷要了三年的水电费单据,他说愿意帮我证明后间是 2015 年前搭的,咱们能不能真的去补备案?”


    林默心里一动:“李叔,你先别着急,等我明天送完单,陪你去街道办问问,要是能补,咱们就补;要是不能,再想别的办法。” 挂了电话,他骑着电动车往写字楼赶,下一单是 18 楼张总的商务套餐,取餐时间还有十分钟。


    傍晚回到光华巷时,天已经擦黑了。修鞋铺的灯还亮着,李叔正用新鞋楦打磨一双黑色皮鞋,鞋面上的划痕被他用鞋油擦得看不见了。张婶和王桂兰坐在铺门口的石凳上,手里织着毛衣,看见林默回来,赶紧招手:“小林,快过来,刚煮的绿豆汤还热着!”


    林默走过去坐下,接过张婶递来的碗,绿豆汤的凉意驱散了一天的疲惫。巷口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梧桐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李叔把修好的皮鞋递给客人,笑着说:“您放心,这鞋底能穿两年,坏了您再来找我。”


    客人走后,李叔坐在林默旁边,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递给他:“小林,这是我攒的一点钱,你帮我跑前跑后的,买工具的钱不能让你掏。”


    林默赶紧推回去:“李叔,我那是帮您买的,又不是自己花的,您要是给我钱,就是把我当外人了。” 他说的是实话,却也藏着小心思 —— 他不能收李叔的钱,不然钱包里的钱又要超了。


    李叔拗不过他,只能把钱收回去,眼眶却红了:“小林,要是没有你,我这铺子真要完了。”


    “咱们都是街坊,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林默喝了口绿豆汤,随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