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允霏，快别睡了！”薛青阳一大早前来，将她摇醒，“都这个时辰，你怎么还不起床？”


    谢允霏打个哈欠，睡眼惺忪看向薛青阳，“现在什么时辰？”


    “寅时六刻。”


    谢允霏一听，倒头继续睡。


    薛青阳又一把将她抓起，“平时这个时辰，你不起床？”


    谢允霏头往后仰，昏昏欲睡，勉强打起精神，“什么意思？”


    “各大世家主母，大都这个时辰起床。”薛青阳话中无不疑惑，“你一般什么时候起？”


    “辰时左右。”谢允霏捂住嘴，又打了个哈欠。


    “看来，果然如外界传言，晋王极其喜爱你。”薛青阳随口喃喃，“你过得这么潇洒，也没人敢说你半句不是。”


    薛青阳推推她手臂，“你快些起来洗漱，和我一起去挑马！”


    谢允霏倏然睁开眼，眸光恢清明，“青阳，你刚刚说什么？”


    “和我一起去挑马。”


    “不。”谢允霏睡意全无，“上一句。”


    薛青阳被她突如其来的凛然目光弄得不知所措，“你过得这么潇洒，也没人敢说你。怎么了，允霏，有什么不妥？”


    “没，没什么。”谢允霏觉察到异常。


    姜乐悠来的这些天，她一如既往睡到辰时，偶尔会错过朝食。


    可姜乐悠对此，没有半分说辞。


    她想方设法把黎淮景往那边送，听说姜乐悠那边也千方百计往回推。


    因最近祸事连连，她忘了让莺歌去打探姜乐悠的详细情况。


    “青阳，你了解姜乐悠这个人吗？”


    “姜乐悠，黎淮景最近来京的那个侧妃？”薛青阳苦思冥想，“好像是云州一位大儒的女儿，那位大儒以前貌似在太学做过经学博士。”


    “那你可知，姜乐悠此人如何？”谢允霏不想多疑，可现下情况实在太奇怪。


    “不甚了解。”蒋青阳摇头，“这位久在云州，不怎么到京都来。不过既是云州大儒之女，才情想必超乎常人。”


    “不知怎么想不开，居然同意嫁予黎淮景。”蒋青阳低声嘀咕。


    谢允霏腹诽，姜乐悠简直不要想得太开，估计对一切十分清楚。


    黎淮景，纯粹伪装，装得让人想拍手叫好。


    这下一来，谢允霏睡意全无，洗漱完毕，跟随蒋青阳提前去选良驹。


    选完马匹，两人往回走。


    “我见你昨日腰间那香囊精致，今日怎地没戴上？”蒋青阳边走边问。


    谢允霏浅笑，“时辰还早，天黑怕弄丢，反正还要回房，再戴也不迟。”


    辰时，文武大臣悉数抵达，骑兵等驱赶猛兽往既定范围内聚拢，驯兽师和武将配合着将野兽赶入射程。


    黎淮景等人正整装待发，准备陪同皇帝一同狩猎。


    女眷们都在围场看台上，时而攀谈，时而嬉闹。


    谢允霏从座位上起身，缓缓走到谢夫人坐的席位，“母亲，多日不见，身体可还康健？”


    碍于多人在场，谢夫人抹不下面子，只好不情不愿回道：“多谢王妃关心。”


    “母亲，您年事已高，务必要保重身体。”谢允霏牵起谢夫人的手，“我和妹妹如今都有了归宿，您也该放心地颐养天年。”


    “妹妹，你说对不对？”谢允霏侧眸，朝谢晁然莞尔一笑。


    谢晁然哪里听不出话里话外的内涵，因着之前被谢允霏算计，如今她在成王府处境堪忧。


    成王不给她好脸色，成王妃更是对她置若罔闻，就连府上下人，也背地里对她说三道四。


    当然，这一切并不重要。


    今日以后，谢允霏将比她更惨。


    思及此，谢晁然笑意更深，“姐姐所言极是。”


    “想起来，我确实亏欠妹妹许多。”谢允霏轻轻倒杯酒，伸手递过去，“来，今日，姐姐便用这杯酒，向你赔罪。”


    谢晁然犹豫着，迟迟没伸出手。


    “怎么，妹妹觉着，姐姐没有资格向你道歉？”谢允霏目光灼灼。


    “姐姐哪里的话。”谢晁然这才伸出手，去接酒杯。


    触及酒杯那刻，对面女人眉峰一挑，露出戏谑而挑衅的笑容，手一松。


    “啊！”谢晁然尖叫，低头看，衣裙被酒沾染大半。


    谢允霏忙牵着她，拿出手帕给她擦拭，“怎么没接住，这么不小心？”


    谢晁然敢怒不敢言，明明是谢允霏故意为之。


    谢允霏扶着她，“走吧，妹妹，姐姐陪你去换衣裳。”


    “王妃。”谢夫人语气焦急，正要跟上来。


    谢允霏转过头，笑容促狭，“母亲，您不用担心，毕竟我们可是一家人，不是么？”


    回住所途中，谢晁然见身边没有其他人，便不再收敛，甩开她的手，眸光怒意磅礴，“谢允霏，你故意的！”


    “妹妹说什么话，姐姐好心好意向你道歉。”谢允霏唇角笑意不减，慢悠悠来一句：“再说，妹妹故意做的事，还少？”


    谢晁然低声怒叱，声音都在颤抖，“你害我，害得还不够惨？！”


    谢允霏走过去，“妹妹，但凡你少些歹念，我会害你？”


    谢晁然咬牙道：“这是你欠我的。”


    谢允霏继续走近。


    谢晁然眨眨眼，语气慌乱，“你要干什么？”


    谢允霏伸出手，一把将人抱住。


    谢晁然仓皇失色，“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妹妹，多行不义必自毙。”谢允霏紧紧搂着谢晁然，用力拍拍对方背脊，“你已得偿所愿嫁给成王，是福是祸，忍着。”


    “谢允霏，你这个毒妇，为什么不放过我？”谢晁然被戳中痛处，愤怒痛恨着。


    “妹妹，姐姐这就放过你。”谢允霏松开她，“姐姐就送到这，换衣服一事，不需要人陪。妹妹也不想，上次在成王府的事，再次重演吧？”


    说完，谢允霏转身便走。


    谢晁然满心充斥恨意，“谢允霏，你得意不了多久。”


    回到看台，阑夜上来通传，说黎淮景着急见她。


    赶到看台下，黎淮景等人正整装待发。


    成王妃在成王身边叮嘱些什么，谢晁然也施施然朝那边走。


    这边，黎淮景着一身明黄色铠甲，左佩刀，右手牵着缰绳。


    姜乐悠站在他身旁，微弓着腰，姿态极为恭敬。


    他说一句，姜乐悠也随之点头附和。


    看到她，他将缰绳交给近旁的侍卫，大步流星走来。


    阳光下，铠甲熠熠生辉，如同聚集光华的宝盒，带着一束光亮朝她走来。


    平日的不正经，此时一扫而空。


    那双深沉凝视的眼眸，只剩下庄严与肃穆。


    “殿下。”她昂首，百感交集，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黎淮景握了握她的手，“手有些凉，回去多加件衣裳。”


    纵使知道他在伪装，她不能否认，对他的深情有些许动容。


    “殿下，万事小心。”她将手抽回，“霏儿会在此处等您。”


    “霏儿，本王......”


    “啊！”


    黎淮景要说的话，被一阵阵尖叫声打断。


    远处，成王的马竖起尾巴，不知为何突然抬起前蹄、重重扣蹄。


    很明显的受惊状况。


    那匹马横冲直撞，眼看要逼近太子和皇帝等人。


    不远处，方才站在成王马匹旁的谢晁然，这会正一脸茫然，四处张望，目光最后落在她这方。


    像是在问，明明惊马之人，该是你。


    谢允霏嘴角勾起一丝嘲弄。


    就在昨天，她拜托师兄前去探查，才弄明白药包中最后那味薄荷叶的作用。


    薄荷味道刺激，易使马匹受惊发狂。


    如此算计，她更不会轻易饶了谢晁然。


    谢晁然似乎渐渐明白事态，赶紧取下腰间香囊，手足无措扯开去看，瞬间脸色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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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只见一人一马，风驰电掣般冲去，渐渐与那匹受惊的马并驾齐驱。


    马上之人，俨然是镇南侯府小将军薛青麟。


    薛青麟很快治服那匹惊马。


    她随从黎淮景，很快赶到太子、皇帝身旁。


    “务必给朕探查清楚此事”。皇帝盛怒，又转向身旁之人，“将军，让您受惊。”


    “不打紧，多谢皇上关怀。初来乍到，这也不失为一件新鲜事。”


    方才没注意，谢允霏听着这声音十分熟悉。


    翘眼瞥去，那人高坐马上，身形并不熟悉。


    许是她想多了。


    经过这个插曲，围猎继续进行。


    出发前，黎淮景又朝她招招手。


    她走去，还没说话，便被他拦腰抱起，双脚离地。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她惊慌万分，双脚离地，令人更加不安。


    “霏儿，你喜欢什么野兽？”许是阳光落入眸中，男人眼眸亮晶晶。


    谢允霏口不择言，“呃...鹿？”


    “好。”黎淮景一声应允，将她放下。


    她落在地上，才稍稍安心，额间又传来一阵温热。


    黎淮景亲亲她的额头，飞身上马，“本王定会猎一匹鹿送给你。”


    随后，围猎行伍浩浩荡荡前往森林。


    队伍中，薛青阳朝她挥挥手。


    她踮起脚，挥挥手回应。


    余光瞥见，黎淮景笑得意气风发，也朝她挥挥手。


    她微敛笑容，挥手动作悬停，又继续。


    等人影散去，谢允霏捂住额头，心底更觉古怪，像有什么东西骤然发生改变。


    “王妃，我们去坐着等吧。”姜乐悠来迎她。


    谢允霏点点头，走过谢晁然时，手臂被紧紧握住。


    “是你，是你对不对？！”谢晁然语气失却以往的稳重、温柔。


    谢允霏回身，笑问：“妹妹，你在说什么，姐姐听不懂。”


    “谢允霏，你害我！”谢晁然像是从头到尾溃败，情绪如沙海般涌出，注入了疯狂。


    “妹妹，你怎么了？”谢允霏偏头，似乎什么也不知情。


    “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谢晁然拔下发簪，不管不顾般冲来。


    “小姐，小心。”菊香惊恐至极。


    “王妃，快走！”姜乐悠突然把她往旁边一推。


    谢允霏重重摔落在地，抬眸看去。


    金簪刺入，姜乐悠身前开出了一朵朵血花。


    周围响起世家贵女夫人们的尖叫。


    侍卫阿苏迅速压制住谢晁然。


    谢晁然大叫：“你害我，你害我！”


    “来人，传御医！”谢允霏管不了那么多，跪在姜乐悠身边，帮她止血。


    “王...妃，你...不该卷...”姜乐悠嗫嚅。


    “什么，你说什么？”谢允霏伏着去听。


    姜乐悠没说完，便昏死过去。


    一个时辰过后，在御医救治下，姜乐悠脱离危险。


    若不是怕暴露，她宁愿自己亲自上阵。


    刚出庭院，院门口传来尖刻的谩骂。


    “谢允霏你这个孽障，给我出来！”


    她不想再应付谢夫人，对菊香说：“把人赶走。”


    “是，小姐。”


    谢允霏稍感疲乏，望向床上昏迷的女人。


    就在刚刚，她终于想明白一件事。


    危急关头，姜乐悠没有袖手旁观，而是挺身而出保护她。


    她们相识不久，有什么能让姜乐悠舍命相护。


    只有一种可能，姜乐悠在护主。


    比起侧妃，姜乐悠在黎淮景面前，显然和阑夜属于一个层级。


    谢允霏不想和黎淮景扯上关系，没想到事与愿违。


    “小姐，不好了！”不多时，菊香神色匆匆跑来，身后阿苏也一脸严肃。


    “怎么了？”


    “士兵传话回来，殿下他们遇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