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作品:《二度春风

    官兵清场,火情受控,街上还残留某种叫人胆颤心惊的凌乱。


    周老三和李掌柜是最后从铺子里走出来的。


    李掌柜还算镇定,周老三心有余悸,扶着一架翻倒的果蔬推车,双腿虚弱地坐在地上。


    那些听了虞嫣话的人,陆续走来朝李掌柜道谢。


    李掌柜略一点头领受,目光还锁定虞嫣,待人群散去了七八分,“虞娘子,我对街铺子被烧,还有待盘点清理,但我想与你谈谈这间铺子的租赁。”


    “我给你最优惠的条件,一年起租,你给我三个月租费为定金,今日就能签契书。”


    他试过了,虞嫣的手艺很好。


    虞嫣冷静,大胆,还是一个懂得积累善缘,懂得将功劳分享的人。


    这样的人,无论是当租客、主顾,还是合伙做买卖,都是值得信赖的选择。


    “那我等李掌柜。”


    虞嫣双眸亮起光彩,环顾了一圈盛安街,想找个勉强能够歇息,饱腹一顿的地方。


    李掌柜一指东边,“你去找隔壁开宝街的荣记茶楼,我有投钱,你同伙计说一声,要在开云间等我,他就能明白过来。”


    那她正好去开宝街看如意。


    虞嫣抬脚要走,望见远处一道有几分眼熟的背影,宽肩窄腰,一双长腿笔直,是徐行正在帮一个卖酒水的商人扛起倾倒的货架。他看起来没有受伤,她收回视线,步履轻快地往开宝街去。


    等到同李掌柜商议完一切,再出来时,天已完全黑下去了。


    残月无星,开宝街的灯笼在夜风中乱晃,光影缭乱。


    虞嫣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一股疲倦,还有,对黑夜的紧张。


    “虞姑娘。”有人沉声唤她。


    她看见徐行从荣记茶楼旁的榆树后走出来,“盛安街骚乱,今日戌时三刻后戒严,所有民众居家,无关人员不得随意出入。”


    他摩挲着刀柄,后撤半步,转了面向,“我送你回去。”


    周遭安静,隐隐约约地,能听见远处更夫的报更声。


    男人穿着寻常军士的短打劲装,腰间挂着最制式的刀,走在她左前方半步的距离。就像是他说的那样,这不是与熟悉亲近之人的并行距离,是执勤士兵与普通被护送者的距离。


    虞嫣抬眸去看。


    往常那些黑漆漆的巷口,随时可能冲出醉汉的阴暗角落,好像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


    徐行一直没有说话。


    街上每一只灯笼散漫的光,都在他面具上晃过一团模糊的光影变幻。


    为什么会要一直戴着面具呢?


    是有什么需要遮掩的……


    虞嫣盯得有点久了,久到徐行侧眸,她捏着衣角,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压下了自己或许过分冒昧的好奇,跟着徐行来到了街口。


    惯于沉默的男人声音压得很低,醇厚的声线混在夜风里,依然字句清晰。


    “今日胆子还不小。”


    他说这话时,还在留意路口两侧来往的车马和行路人,“万一你受伤,你的小黄狗谁照顾?你舟桥夜市的摊子怎么办?”


    徐行看到她今日的所作所为,但他的口吻太平静了。


    虞嫣没听出责备,却听出了一种问询,他在问她这么做的底气在哪里。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徐行的新问题已经抛过来了。


    “以前也这么大胆?”


    “劫囚不是什么天天都能碰着的事情啊……”


    前头快要打烊了的酒铺子,冲出来两个骂骂咧咧,说话含糊成一团的醉汉。


    虞嫣还没来得及往后缩,徐行就往右后方撤了半步,身体一横,肩背像一堵宽厚的墙,把她遮得严严实实的,她看不清楚醉汉模样,只感到他透过戎服散发的体温。


    男人的拇指卡入刀柄与刀鞘的间隙,推出两寸寒芒。


    两个醉汉被他身上腾然迸发的威压吓到,顿时醒了几分酒意,嘟囔着绕开了。


    他等两个醉汉走远了,“跟上。”


    蓬莱巷的外祖家门,就在眼前了。


    虞嫣停下来道谢,“你回去巡逻吧。”


    徐行站在门檐阴影下。


    头顶灯笼的光,把他本就颀长挺拔的身躯勾勒出更斜长的轮廓,铺在青石砖路面,快延伸到隔壁家宅门前。他没有离开,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面对面的,毫不避讳的目光,从面具掩盖的幽深长眸里流露而出,持续了几个呼吸。要不是他再开口,口吻依旧冷静克制,那目光便几乎给了虞嫣一种热到灼烫的错觉。


    “日后行事,先多想想自己。”


    “我知道的。”


    她推开了外祖家的门,迈步进去,回身慢慢阖上了门。


    黑色戎服包裹的面具军士在门缝里慢慢变窄。


    “还有。”那声音微哑,低得像在耳语。


    虞嫣眼前的门已经完全阖上了。


    ——“做得很漂亮。”


    她眼皮一热,落闩的手按下,木条发出轻微的“咔”声。


    过了一会儿,门扉外才响起了规律的,乌皂军靴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


    晌午正是闷热的时候,连知了的叫声都绵软无力。


    徐行待在国子监祭酒府邸的庭院里,抱臂看树荫下一个锦衣小公子在扎马步。


    “别抖,大腿再压低一点。”他的靴尖虚虚点他膝头。


    蔡小郎君双颊涨红,满头满脸的热汗,滴答滴答往下流淌,浑身忍不住打颤,“师父……我不行了……我没力气,要往前栽了。”


    “你敢栽下去,先头练的时辰就重新开始算。”


    蔡小郎君发出一声哀嚎,咬牙撑住了动作。


    计时滴漏发出“哒”一声。


    蔡小郎君果真一屁股栽倒在地上,任凭干净新亮的锦袍蹭上地面尘灰。


    徐行没管他,走向了遮阳蓬下安坐的蔡祭酒和秦夫人。


    中元节骚乱,虽然是力压下去了,朝廷为预防后续节庆再发生类似事件,抽调了大批人手在各街各巷排除隐患,徐行已接连七八天没来检验这臭小子的习武成果了。


    他站在一张香几前,把之间搁下的令牌、钥匙、马鞭……一样样再挂回腰间革带,“他下盘不稳,马步没练够时辰,我明日一早来监督,走了。”


    “爹,娘……”


    蔡小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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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被长随背起来,放在了弥勒榻上,抓起侍女准备好的半温茶水,咕咚咕咚就往喉头灌,“我快要没命了,放过我吧。”


    “说的什么浑话!”秦夫人敲他脑瓜子。


    “是真的,师父太严格了……”


    蔡小郎君抱头哀嚎,拿眼睛去瞟他的师父,徐行整理好,转身就要走了。


    管事这时候走进来。


    他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和信笺,“夫人,有位虞娘子交给了门房一盒吃食,说夫人会知道的。”


    秦夫人茫然地想了想。


    蔡祭酒正在看一本前几日高价寻到的古籍抄录本,闻言眉梢一抬,“是不是个年轻娘子?上次来做过帮厨的。”


    “哦,我想起来了,她答应了我的,快快,拿给我看看。”


    秦夫人点点桌案,打开食盒,看见是通神饼,弯弯眼睛笑起来,蔡小郎夏日酷爱用冷饮子和冰果,通神饼正好辛温祛寒、化湿醒脾。


    她展开了那张信笺。


    “夫人,信上说了什么?”


    “虞娘子和离了,比你预料得还快,她还在盛安街盘了一家店,十日后就要开业了。”


    蔡祭酒摸摸胡须,眼眸露出了和蔼的笑意:“不错。”


    秦夫人跟着点头,是不错,信的最末尾,虞嫣如约,附上了前夫的名字,她不禁“啧”一声,“名字还挺文气的,给个负心汉用,真是糟蹋了。”


    信笺看完,再去看盒子,少了一块。


    原先整理好就要去忙军务的青年武将,大咧咧坐在一旁,抿着一线薄唇,无声咀嚼,用手背蹭去唇边沾的一点油印。


    秦夫人瞠目:“你不是要走了?”


    “饿了。”


    “那要不你吃过饭再走?”


    秦夫人把盒子朝他推过去,转头朝婢女使眼色,婢女旋身回屋,捧出了几个卷轴。


    卷轴一一铺在了那盒散发咸香的通神饼旁边。


    “阿行,你看。这几家娘子都是适龄待婚的,我去问过了,都同意的,你挑个合眼缘的见一见。崔家千金清秀明丽,陈家姑娘看起来有宽和有福气,还有瑞王家的表姑娘……”


    徐行脸上有伤疤。


    城中高门,有人家挑剔,避之不及,也有人家,反而把这当成利益置换的优势。


    这么年轻就执掌了上四军之一的将领,有她阿兄定北侯做后盾,前途不可限量,只有满脑子是那种俊俏书生贵小姐话本子的女郎才会一口拒绝。


    徐行垂眸,目光落在那些色彩绚丽的仕女图上,抬手又去拿了一张饼。


    虞嫣这次做了咸口的,以姜末、葱花入面糊煎制,味道很不错。


    “姑母费心,都替我回了吧。”


    他在秦夫人脸色一变,快要横眉怒目时,补了一句,“我有自己相中的。”


    秦夫人不太相信,“你才调回来多久?日日扑腾在军营和巡防,能认识几个小娘子?”


    “就一个,调回来第一天认识的。”


    他以为命运与自己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他以为虞嫣掉眼泪,当真是因为被街头奔涌的车马惊吓到了。


    后来才发现,他都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