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遗愿清单
作品:《虚构爱人》 囫囵吃完一大碗蛋炒饭,虞安娜在椅子上支起一条腿:“你停下,我来。”
“好,”刚刚端起空碗和筷子的林禄存动作没停,“我就是把碗放到水槽里面。”
她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我得先打个电话给陈奶奶,我已经两天没有收到她的问好短信了。”
“好。”他马上应道。
林禄存知道这种短信,这种问候短信也被称作“平安短信”,很多会使用智能手机的老人家都有每天给亲朋好友发送问候短信的习惯,尤其是独居老人。
收到短信,就代表着老人平安无事,若是没收到短信,除非是老人家忘记了,不然真得上点儿心,就怕老人有个三长两短没有及时被发现。
他把手冲干净,回到饭桌前,在虞安娜的身边坐下。
“嗯,您别说了,我现在过去看您。有什么需要我带的东西吗?”虞安娜面色凝重,语气听起来却和平时没有两样,“行,我挂电话了,您先自己待着等医生来。”
她刚放下手机,就听见林禄存关切地问:“有什么能帮到你吗?”
她愣了一会儿:“我得去一趟穗医二附院,陈奶奶前段时间身体不舒服,过去医院看病……医生说疑似肺癌,她已经在医院住了两天,现在正在等详细的检查结果。”
“行,我开车送你。”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了,“碗已经洗好了。”
虞安娜皱了皱眉,旋即笑开:“谢谢。”
一路无言。
下车的时候,虞安娜才担忧地看向林禄存:“我挺担心陈奶奶的,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先看看二次检查的结果,医生只是说疑似肺癌,还没下定论,别太担心。”林禄存拍拍她的肩膀,“我父母都是退休的医生,如果你需要帮忙,随时告诉我。”
她点点头。
“想要我陪你上去吗?”他问。
“可以吗?”虞安娜小声道。
他笑了笑,走到她身侧,轻轻扶住她的后背:“走吧。”
病房里的陈奶奶背对着门口,盘腿坐在床上,背后仍是粗粗的一股麻花辫。
“陈奶奶,”虞安娜把买来的瘦肉粥放在陈奶奶的移动餐桌上,细心地帮她打开餐盒盖子,问道,“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陈奶奶循声回头,惊讶道:“小安娜!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工作有点忙。”虞安娜笑着解释,“医生来过了吗?”
“医生磨磨唧唧的,说午饭前会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陈奶奶叽叽喳喳地抱怨起来,看起来精神极佳,伸手往窗外一指,“我在看下面两个老头吵架,下个棋都能吵半天。你的头发真好看!”
虞安娜稍梢松了口气,笑着应她。
陈奶奶终于注意到一旁的林禄存,好奇地问道:“这位是?”
“陈奶奶,我是安娜的朋友,我叫林禄存。”他伸出手去,和陈奶奶握了握手。
“小伙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陈奶奶若有所思,“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虞安娜一愣。
陈奶奶听过的是眼前的林禄存,还是故去的林禄存?
他和虞安娜对视一眼,答道:“奶奶,我是老师,在穗城一中教历史。”
“穗城一中……”陈奶奶一拍枕头,“你就是一中去年新上任的校长吧?”
林禄存笑着点头:“是的奶奶。”
陈奶奶欣喜道:“我知道你呀,我们一帮退休的老同志都夸你年轻有为呢!原来你是安娜的朋友!”
“是前辈们过奖了。”他谦虚道。
陈奶奶喝了两口粥,抱歉道:“唉,你们工作这么忙,还要麻烦你们周末早起来看我,真对不住。你们吃过早餐了吗?”
“都吃过,”虞安娜笑了笑,“不打紧,我们早就起床了。”
“嗯,我想起来一个事儿,我那大我十好几岁的哥哥,安娜你还记得不?”陈奶奶突然说,“他家儿子前两天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入了院,非说要一大家子人来看我,明明以前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们一面的……”
“我记得。”虞安娜听得很认真。
“小姑——”
听见这犹如甩卖猪肉的吆喝声,虞安娜的脑瓜子嗡嗡一震。
紧跟着吆喝声粉墨出场的是熟悉的卖猪肉大姨、脖子上焊着大金链的地中海老叔、头发像是被爆米花机炸出来的姐姐、黄头发杀马特小哥、鼻涕小孩儿,当然还有一个拥有浓密络腮胡的男子——这不就是陈文炳一家吗!
苍天啊!
大地啊!
窦娥啊!
冤孽啊!
这么算下来,陈奶奶居然是陈文炳的姑奶奶!
虞安娜紧急扭头看了一眼林禄存,对方显然也记得这号人。
她装作失忆状,温声朝陈奶奶道:“陈奶奶,您先和家人说说话,我们去催催医生。”
陈奶奶笑着应下,虞安娜赶紧朝陈文炳一家人点头示意,拽着林禄存的胳膊就往外走。
“慌什么?”林禄存被虞安娜拉到病房外,好整以暇地调侃道。
“你不慌,你还能跟他们打招呼呢。”虞安娜没好气地嘟囔起来,“我们去护士站问有用吗?”
“问了才知道。”他正色道。
护士长替他们喊来了负责陈奶奶的医生,医生说,陈奶奶是持续低烧不退之后到医院就诊,在CT检查时发现了肺部有阴影,起初的判断是肺炎,给她安排了抗感染治疗,可是治疗没有效果,这才怀疑是肺癌,安排了二次检查。
只不过医生也不能盲目下定论,一切还得等检查结果出来。
“医生,普通的抗感染治疗是不是只针对细菌感染引起的肺炎?”虞安娜始终不愿意往最坏的方向想,“如果是别的东西,像是真菌感染引起的肺炎……用普通的抗感染治疗应该也是无效吧?”
“没错,所以我安排奶奶做了支气管镜肺泡灌洗液检测。”医生赞许道,“你也是学医的?”
虞安娜笑了笑:“不算,我以前在穗医念书,上过相关的课。”
医生点点头,转头就被另一个病人家属喊走了。
林禄存拖长语调:“可以啊小安娜——”
“请你别学陈奶奶说话,”虞安娜瞥了他一眼,“吓人。”
他又隐隐发出笑声,是狂笑前的那种,心虚的“哼哼”声,还装模作样地把头偏到一边。
虞安娜见林禄存又摆出这个死样子,非常担心自己即将在医院这个严肃的地方丢掉所有面子,然后和林禄存两人被医生和护士打包丢出住院区,一时恨铁不成钢,一时气急败坏,一时怒火中烧,一时不知所措,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拍在他的上臂处。
“啪!”
如此响亮,如此短促,如此石破天惊,护士站几个值班护士一下子全往这边看过来,连路过的轮椅上的老头瞥见,都特地扭头朝他俩笑。
林禄存揉了揉自己的手臂,笑道:“是不是心里松快些了?”
虞安娜斜了他一眼:“再来一巴掌才知道。”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嗯。”她低下头,闷闷地应,“既然医生也有相似的猜测……普通感染引起的肺炎和肺癌还是很不一样的。”
林禄存捏捏她的一侧肩膀:“不会的。”
“吃点儿巧克力?”见她一直不再说话,林禄存往她面前递了一块巧克力。
“这不是我让你拿给阿姨的吗?”虞安娜疑惑地看向他,“你怎么自己先拆来吃了。”
他慢条斯理地把巧克力表面的锡箔纸展开:“刚才下车的时候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怕你太紧张,就拆了两颗带着。”
“谢谢。”虞安娜在医院里摸来摸去还没洗过手,索性就着他的手吃掉了包装纸里的巧克力,含糊道,“你真好。”
“谢什么。”他团起包装纸,笑了笑,“别担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她忽然定定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总习惯说这样的话?”
“什么话?”他疑惑地问。
“就是这种……”她顿了顿,“很不现实的漂亮话。”
“怎么就不现实了?”林禄存又问。
虞安娜看着他故作不解的样子,心中不快:“非要我画小人把小人肚子里的肠子也画出来,是吧?”
“实话。”他一字一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言出必行。”
林禄存的语速不快,语调平稳,语气和缓,语义清晰。
不会产生任何歧义的一句话。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
只要你好好的。
虞安娜喉头一哽,转而问他:“还有巧克力吗?”
“病人只是感染了隐球菌肺炎,不是肺癌。”医生果然信守承诺,在午饭前宣布了陈奶奶的检查结果,“这位姑娘的猜想是对的,真菌感染,所以普通的抗感染手段不起作用,后续会安排针对性的抗真菌感染治疗,很快就会好起来。”
虞安娜握紧陈奶奶的手,也不管陈文炳一家人怎么想,释然地笑起来。
“怎么会引起真菌感染呢?”陈奶奶却仍旧心存疑虑,“是我出国旅游的时候传染了吗?”
“这种隐球菌常被鸟禽类动物携带,有的也容易藏在一些积年的灰尘里。”医生解释道。
“可我好像从没接触过鸟禽类啊……”陈奶奶忽然一脸惊讶,“啊!前段时间有一只鹦鹉总飞来我家,在阳台上拉了屎就跑,我每次都得给它把粪便铲掉,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医生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很有可能。”
“我要投诉!”陈奶奶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病房里。
虞安娜笑着看向林禄存,他一脸轻松地朝她挑了挑一边眉毛。
陈文炳一家人出奇地安静,眼神只在虞安娜和林禄存两人身上来回扫动,偶尔分一眼给陈奶奶。
“姑姑,你和……”卖猪肉大姨刚在陈奶奶床边坐下,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陈奶奶一把摁住了手。
“你们两个年轻人,”陈奶奶话锋一转,忽然笑着看向他们,“快去玩儿,一大早过来就算了,别一天陪我待在病房里,出去透透气!”
六束目光瞬间打在虞安娜的身上,她久违地尴尬起来,假笑着“嗯”了一声,脚趾就在运动鞋里开始施工,抠着抠着,才刚完成芭比梦幻城堡的基建,林禄存就开口了:“那您好好休息,我们下次再来看您。”
“下次见啊小林校长!”陈奶奶很高兴,“有空和安娜一起上我家坐坐!”
虞安娜心里很清楚,归根结底,她和陈奶奶只是朋友,陈文炳一家才是她的骨肉至亲,既然陈文炳一家在这儿,陈奶奶的事情自然还得交由他们商量着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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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然也没有更多待在这里的理由。
因此她只好顺着林禄存的话头,和陈奶奶道了别。
陈奶奶欢快的声音一直把他们送出病房:“好好约会啊!”
虞安娜没在意这话,自顾自地长舒一口气:“我都没敢看他们家人的表情。”
“我看了。”林禄存坏心眼道,“五颜六色的,络腮胡都盖不住他的臭脸。”
“没有颜色也不关我的事儿。”虞安娜毫不客气。
林禄存一乐,抬手往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对嘛,你看,这么想多省事儿!”
虞安娜实在没忍住,小声笑起来。
工作日度日如年,周末却是光阴似箭,对于虞安娜这种每天都在熬日子的人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
话说起来,尽管林禄存再三邀请,虞安娜最终也没去成他家——和长辈相处什么的,她目前还存在某些创伤后应激反应,贸然认识新的长辈,她怕自己把握不好分寸,到时她一人作妖,林禄存全家受罪。
她叹了口气,为了大吒的口语课程,继续兢兢业业地研究芭比娃娃的换装视频。
新衣服……
芭比换装的间隙,虞安娜在饭桌上支着脑袋,心想现在已经是七月下旬了,要是去定制一件旗袍,应该能做出来吧——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到林禄存和姥姥的世界,是她的遗愿清单上,和参观穗城博物馆特展同等重要的一项。
工作了好几个月,除去日常花销,她的手头上已经有了一笔小小的存款,可以支撑她大着胆子选择一位靠谱的旗袍裁缝。
明天就不去咖啡馆上班了,去做衣服吧!
虞安娜当即发出她工作以来的第一条请假信息。
“小姑娘,这条旗袍你打算是日常穿还是重要场合穿呢?”门面不显的裁缝铺里,只有一位戴着金边老花镜的慈祥阿姨在裁布,“场合不同,推荐的款式和花色也会有区别。”
“我……”虞安娜想了想,“穿去见人。”
“是见什么身份的人呢?”阿姨放下手中的剪刀,笑着歪了歪脑袋,“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知道得详细些,因为你没有带任何要求过来,我得尽量让衣服更符合你的心意。”
“谢谢。”虞安娜难得有些羞怯地开口,“是一个……喜欢很多年的人。”
阿姨耐心地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想法是要尽量展示你自己,你非常漂亮,身材也好,其实选什么款都会穿得很好看。”
她第一次向第二个人倾吐这样隐晦的感情,不由得轻轻笑起来,双颊晕染出桃花盛放的粉红。
“白里透红的。”阿姨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被你喜欢的男孩儿真幸运。”
虞安娜可以无视刻薄和讽刺,对于善意的赞美却从来无力招架,只低声道了句“谢谢”。
“后续你的发色会有改变吗?我得想想什么颜色衬你的红头发才好看。”阿姨又问。
“过几天就染回黑色了。”虞安娜透过试衣镜,看了看自己新长出来的黑发根。
“嗯……我想想。”阿姨说,“你的皮肤白,还是白里透红,我就不用太强烈的颜色,偏素淡的色系更能衬出你的天生丽质……其实白色就很好,显得庄重些,又不失轻盈,毕竟你年纪轻。”
“上面可以设计一些纹样,你想选什么植物?”阿姨说着翻开手边的册子。
“就这个,玉兰花吧。”虞安娜没看两页就果断把花式定下来。
阿姨点点头,领着她走向垂悬于墙面的布料:“考虑到你的预算不低,布料我推荐银通,就是这种。”
“我可以摸一下吗?”虞安娜倾身看去,发现这片肖似真丝的布料里,细细密密地织进了银丝,布料被她的指尖推出了波纹样的褶皱,起伏之间竟然隐隐泛起珠光,莫名让她想起从前语文课本上“浮光跃金”这个词。
虽然这是银色。
她笑了笑,定下这款布料。
“版型分平裁和立裁两种,平裁整体的线条比较流畅,动起来的时候,细碎褶皱会比立裁少一些。而且呢,平裁穿在身上更舒服,穿在身上没有那么强的束缚感,日常穿起来很方便。立裁旗袍背后是有拉链的,穿上身时比较方便,贴合身体,更能展现曲线美,很多来定做结婚礼服的小姑娘都会选立裁,更显身材嘛。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
“我……”虞安娜没能从样衣里看出多大不同,“您有什么推荐吗?”
“我做裁缝大半辈子了,做衣服更喜欢看每个人的气质。”阿姨不急不缓地笑笑,“你的面相很柔和,气质却有些冷冽,身材在我看来没得挑啦,咱们选的长款……而且布料是银通,还是白银通,我认为立裁也许更合适。”
“好,那就立裁。”
虞安娜难得自豪起来——她用自己双手挣回来的劳动所得,全款支付了一件量身定制的旗袍。
从版型、布料、颜色、花式,乃至衣长、袖长,全都是她自己决定的,没有一样是老妈为她安排的。
九月,她会穿着这件旗袍,去见她喜欢了十年有余的人。
这件旗袍将会支撑着她熬过整整一个月。
满怀希望的一个月。
虞安娜从七弯八拐的小巷深处走出来,猛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打在脸上,灼烫的温度,让她感觉自己一下子活了过来。
真好呀,生活又多了一个盼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