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


    “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迟溯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模糊的话语声音在耳边聚集。


    “嗯？什么？”时雨猛地回神，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肺部火辣辣地快速收缩又张开，仿佛是重新获得新鲜空气的溺水者。


    冷汗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你脸色很差，还流了好多汗，先去换件衣服，休息一下吧。”


    时雨点点头。


    迟溯将时雨紧紧按在怀里，轻声道：“没事的，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待在你的身边的。”


    她整张脸都陷进结实的胸部肌肉，简直快要窒息了。


    不过时雨现在可以确认，她已经回到原本的时间了。


    迟溯默契地放开她，什么都没有深究，只是急忙道：“你先收拾，给你留点空间休息一下，我……就在隔壁。”


    目送他离开之后，时雨茫然地环顾四周。


    熟悉的客厅，熟悉的家具，熟悉的一切。


    她在这里长大，也在这里苏醒。


    清晨，天光微亮，一切如常。


    房子里好安静。


    安静得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传来的鸟鸣声。


    那是梦吗？


    一场漫长、逼真，甚至有些撕裂的梦？


    她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揉一揉胀痛的太阳穴，却被痛苦到麻木的手腕刺激到。


    她颤抖地举起手腕，努力集中精神，却发现那个原本应该戴着什么东西的地方，只留下一圈焦黑色的、如同高温金属烙印过一般的痕迹。


    那道疤痕的边缘是不规则的形状，微微凸起，仿佛刚刚烙印上不久。


    奇怪……


    时雨已经记不起来她的手腕上曾经戴着什么东西了，也根本不记得为什么手上会留下这道痕迹，就只有剩下的痛苦让她清醒。


    她踉跄着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


    好歹现在有冷水让她能够清醒一点。


    她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面色苍白如纸，眼神里是未散的惊悸、疲惫还有一种灵魂被掏空后的迷茫。


    她尝试活动身体，最后奔逃的肌肉记忆还在，她的身体是如此僵硬。


    “啊！”时雨痛呼一声，倒在地上。


    腿部抽筋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没有其他外伤。


    但也仅仅如此。


    时雨缓缓站起身，去够放在柜子角落里的药箱。


    她用纱布将手腕上的伤口包起来，一只手操作不太方便。


    她应该习惯才对，但是在此之前一直有人照顾她，又重新让她“娇惯”起来。


    迟溯不在。


    虽然他刚刚才离开这间屋子。


    这很奇怪，在这之前，他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和她待在一起。


    每天嘘寒问暖，就连掉一根头发也要大惊小怪。


    他难道没有意识到她的异常吗？


    还是他意识到了，却没有说出来。


    好奇怪。


    屋子里还如往常一样，却也不一样了。


    所有东西摆放的地方和她“离开”之前几乎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外人闯入的痕迹。


    看时间，似乎只过去了……一晚上？


    她跟小“迟溯”一起度过了好几周的时间，而这里，居然只过了一晚？


    茫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不知道，那个怪物会不会又追上来。


    或者说，那个将怪物引过来的人，是不是还盯着她。


    时雨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是那种会沉溺于恐惧的人。


    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很干净，过于干净了，甚至没有指纹留下来。


    她没有选择打开加密通讯软件，而是在论坛私聊区域发信息。


    「与L.W的私聊区域」：


    【ChronosGazer】：紧急情况！我需要见面，立刻！


    【L.W】：你怎么突然用论坛发信息了，我们之前不是用通讯软件的吗？


    【ChronosGazer】：没工夫闲聊了，我怀疑我的手机被人动过。快找个安全的地方和我见面，类似安全屋之类的。


    【L.W】:不是……你当我全能王吗？我只是个研究员而已，又不是什么都能干。


    【ChronosGazer】：……别胡扯了，我知道你不仅仅是个研究员，谁家研究员像你一样鬼祟，快点的吧！


    【L.W】：唉……行吧。一个小时后见。


    坐标：[加密地址]


    林雾的反应很快，将地址发给了时雨，还安排的出行车辆。


    天知道一个“普通”的研究员怎么会有这么多资源和渠道。


    或许见面之后，她能为自己解惑吧。


    ……


    “迟溯”存在的时空


    时间仿佛凝固在时雨离开的那一瞬间。


    老房子里一片死寂，只有一片片尘埃在惨白的晨光中飞舞。


    这栋楼已经被“清理”干净。


    甚至整个老街区，所有人要么锁在家里，要么就急忙逃走。


    这么一个怪物的动静还真不小。


    可是，就算那个怪物不见了，又能怎么样。


    迟溯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瘫痪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


    他的眼神空洞，只是望着卧室的方向，似乎只要这样做，她就会回来。


    可那里空空如也，连一丝气息也没有留下。


    “时雨……”迟溯干裂的嘴唇轻轻蠕动，发出破碎的声音。


    痛楚和失去过后，是虚无和孤独。


    以如此残忍的方式。


    如果上天一定要他孤独，又何必让他去体会温暖的感觉。


    几个小时过去，他一动不动，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


    直到——


    “叮咚”一声


    扔在地面角落里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虽然屏幕已经碎裂，但这台老旧的手机依然□□。


    他收到一条信件。


    发件号码很陌生，但语气却很熟悉。


    冰冷、高高在上。


    信息内容十分简短，只有短短一行字：


    「协议生效。


    研究所地址：xxx


    24小时之内报道，过期不候。


    ——迟黯」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直接下达了最后通牒。


    迟溯是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最后那行字上。


    死寂的眼底终于波动起来。


    “呵……”


    “哈哈哈哈……”


    迟溯发出嘲讽的笑声。


    却是嘲讽自己。


    他早就应该知道，这一切都在那个男人的监控之下。


    时雨的离开，或许也是他的算计。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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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溯能够想象得到，去那个地狱般的实验室，意味着将自由的权利交出去。


    他将会成为那些科研疯子实验台上的小白鼠，失去所有的尊严。


    不去？


    那么，他就将会失去现如今唯一一个追寻时雨的机会，他将会被困在这个虚无的、令人窒息的世界里。


    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绝望，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慢慢腐烂。


    “迟溯啊……你可真是渺小！”他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已经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他猛地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狠狠砸在地板上，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一般的嘶哑声。


    他的手骨与坚硬的地面碰撞，发出闷响，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涌出。


    剧烈的疼痛迫使已经麻木的身躯有所反应。


    迟溯闭上眼睛，脑海里满是时雨最后望向他的眼神，还有她化为乌有的瞬间。


    他的心脏被藤蔓紧紧缠绕起来。


    他要找到她！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哪怕坠入地狱！


    哪怕……变成怪物。


    他用染血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下回应：


    【好。】


    迟溯染血的手掌支撑着整个身体，缓缓站起来。


    他扶着墙壁，走进浴室。


    镜子里面那个眼神空洞、嘴角带着干涸血迹的“恶鬼”好陌生。


    他的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样，时雨会喜欢吗？”


    “……那这样呢？”


    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粗暴地冲洗脸上的血污和泪痕。


    “该走了，再见。”


    ……


    时雨根据加密坐标，来到城郊一个不起眼的旧书店，这里空无一人，但地下室的大门却早已打开，就像特意等候她的到来一样。


    林雾早就坐在唯一的一张桌子边上等待，穿着利落的修身西装，喝着还在冒热气的咖啡。


    “好久不见。”


    “额……可是我们前两天才见过。”林雾不解道。


    时雨没有回答，将手腕上的纱布揭开，露出隐藏的焦黑色烙印。


    “你受伤了？……看来不只是简单的受伤。”


    林雾似乎意识到什么，也不废话，直接打开了打开了厚重的笔记本电脑。


    “来，详细讲一讲吧。”


    时雨放下外套，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将整个人都陷进去。


    “咖啡？”


    林雾递过来一杯拿铁，她却没有接过来。


    “不用了，我现在无比清醒。”


    “看来，你经历了一场我难以想象的刺激旅程。”


    ……


    与此同时，少年迟溯按照坐标，来到了市郊。


    司机将他一个人扔在这个有些诡异的地方，便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离开。


    前方是一片被高墙电网包围着的建筑群。


    大门上悬挂着显眼的标识——“X研究所-高度禁区”。


    沉重的打门缓缓打开，门后是深邃的通道，散发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金属冷光，就像一只张开食道的贪婪巨兽。


    那是潘多拉之盒。


    但他已经无法停下脚步。


    迟溯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大门在他的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最终，他的身影，也被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