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溯曾经想过，将一切都删除，把那些他所烦恼的东西都丢在脑后，会不会一切都会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也可以做个美梦？


    他的眼前又重现那个画面。


    那是个充斥着消毒水味，堆满精密仪器和冰冷研究资料的地方。


    那里或许对某些研究员来说是一个学术的殿堂，而对那些被研究者来说，只是一场永远无法结束的噩梦。


    迟溯的手指指尖颤抖着，最终狠狠按下屏幕上的“删除”键，将手机里的邮件删除，将邮箱账号彻底销毁，仿佛这样就能彻底抹除那个男人笼罩在他身上的影子。


    那封邮件，连带着账号一同消失，那个研究所和所谓的研究就像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一样。


    他选择抛弃，抛弃所有，只留下真正值得珍惜的东西。


    夜色深沉


    远处的街灯就像一小块晕开来的模糊光团，照亮了窗前的景色。


    迟溯在沙发上辗转反侧。


    “睡不着……”


    就像预示到了什么，他做了一个深沉的噩梦，却又很快挣扎醒来。


    “呼……”卧室里传来沉稳的呼吸声。


    迟溯赤脚蹲坐在卧室门外，听着她的呼吸声。


    这样能让他睡得更好吗？


    他不知道。


    但这成功让他的心沉静下来。


    这就是“安心”的感觉吗？


    “叩…叩叩……”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敲击声。


    迟溯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声音的来源。


    是从客厅发出来的声音。


    可是很清楚，客厅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


    甚至没有其他小虫子、老鼠之类的小动物。


    他瞬间有些恍惚。


    准确来说，那声音不像是敲门声，而是重物撞击墙壁的声加上刮擦墙壁的声音。


    仿佛有东西想要突破束缚，从墙里冲出来。


    隔壁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按理来说，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他不知道去深究是否是个好主意。


    迟溯的后背绷紧。


    他屏住呼吸，缓缓挪动到墙边，将耳朵附在墙壁上。


    果然，声音不是从门外或是窗外传来的，而是从墙里传来的。


    但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那奇怪的声音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混合着铁锈味和腐烂腥味的气味丝丝缕缕渗透出来，就像是什么生物，在刚刚那一瞬间被杀死在那道狭窄的墙壁缝隙里一样。


    “吱呀”一声，这是卧室门打开的声音。


    迟溯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时雨来了。


    时雨将手指放在迟溯的嘴上，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就一直保持着这个略显暧昧的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噼啪”


    突然，他们头顶上的灯泡突然亮起，但又闪烁暗淡下来。电压似乎变得极其不稳定，发出令人心烦的“嗡嗡”声。


    客厅的电视机屏幕自动亮起，屏幕上是一片刺眼的雪花，夹杂着扭曲的人形阴影一闪而过。


    “祂进来了。”


    时雨尽量放低声音，她又重新站在了卧室门口。


    她手中紧握着一把短刃，这是她一直放在枕头底下的防身道具，异常锋利，时刻提醒她现在身处何地。


    时雨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可扫视一圈过后，除了电器出现了异常，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东西”。


    “这下恐怕难办了，最糟糕的情况下，那东西可能不是实体。我们该走了。”


    话音刚落，沙发对面的那面白墙突然开始剥落。


    白色的墙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拱起、变色。


    一片不规则的暗红色水渍迅速在墙面上蔓延开来。


    就在那片水渍的中心，墙皮开始剥落、腐烂，逐渐露出来里面的墙体。


    不是砖头墙体，是一片黑色的、如同被酸性物质腐蚀过的物体。


    时雨立刻将迟溯护在身后，两人快速后退，向门口走去。


    原本已经生出铁锈的、脆弱又陈旧的大门，此刻却怎么也打不开。


    迟溯快速摇动着门把手，却连着锁全都拽了下来。


    “时…时雨，现在我们出不去了，该怎么办……”迟溯慌张起来，他下意识地抓紧时雨的手。


    “砰”


    一只暗红色的手猛地从破碎的墙体里冲了出来。


    半透明的红色粘液，随着祂的动作滴落在地上，散发出恶臭的气味。


    五指扭曲伸开，在空中徒劳地试图抓住什么。


    就好像一切污染都是从这只手开始的。


    随着那只手掌逐渐张开来，迟溯这才看到那只手掌中心有一只充满红色血丝的眼珠，还在“骨碌碌”转动。


    “不要看。”时雨迅速捂住他的眼睛，以免这东西有“蛊惑人心”的效果。


    她随手取下放在门口台面上的强光手电。


    嗤——


    强光照射处，那只怪手的黏液似乎开始沸腾起来。


    那只眼珠被强光灼烧，冒出阵阵刺鼻的白烟。


    祂似乎被“成功”伤到了，猛得缩回去，留下一个墙面上的空洞。


    但显然，祂不打算这么快就放弃。


    墙壁的腐蚀面在逐渐扩大，更多蠕动的黑色物质在洞口深处聚集，空气中回响起湿滑的吞咽声和低沉的咕哝。


    看来祂饿了。


    整个客厅的温度开始下降，但那种腐败的味道却在不断酝酿。


    “祂这是要把这里全都吞噬吗？”


    “我只能影响祂的锚定，没办法完全杀死祂。”


    时雨将强光手电放在迟溯的手中，便将意识下沉，沉入体内那股奇异的感觉中。


    以她为中心，沉静的力场开始展开。


    空气中躁动的能量似乎受到抚慰，所有一切又陷入沉寂，连那蠕动的未知生物都变得迟缓起来。


    时雨的脸色却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苍白，连连接现实的线路——她放在迟溯身上的手也开始颤抖。


    她已经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里。


    时雨睁开双眼，撑在地上，不断喘气，却只能吸入一些可怜的尘埃。


    祂被惹怒了。


    墙壁上的破洞里，猛地探出来数只粗壮的手臂，每一只手里，都有一只眼珠在观察屋里的一切。


    “嘶嘶嘶……”


    祂不断发出低语，充满怨恨，直接到达他们的脑海深处，如同冰冷的针刺。


    “闭嘴！”


    强光已经无法发挥它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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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溯拿起时雨手边的刀刃，才勉强使祂吃痛退去。


    时雨已经完全瘫倒在地上。


    她能够感觉到有什么在干扰，却无法准确辨别，意识开始撕裂，身体边缘传来一种“剥离”的感觉，就好像要将她的灵魂抽出来。


    “不行……迟溯……”她艰难开口，声音虚弱。


    这里的能量场快要崩溃了，只有赶紧逃离这一个方法能够同时拯救他们两个人。


    祂已经不耐烦了。


    墙洞……准确来说，是整面墙开始倒塌，露出来的场景却是一片从来没有见识过的虚无场景。


    阴影凝聚成为巨大的，布满手臂与眼睛的恐怖面孔。


    在这之前，时雨所遇到的“东西”好歹还有点人形，这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存在”的外形。


    祂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直接扑向他们的大脑，捂住耳朵明显没有用处。


    那股能量冲击直奔时雨而去。


    “时雨！”迟溯目眦欲裂，没有犹豫，就向她扑过去。


    “别过来！”


    时雨不知道现在的迟溯是否拥有像多年之后一样的“力量”。


    她不敢赌。


    要是触碰，便只有死亡一条路可走。


    但是……


    还有一种可能性。


    既然这里的能量场已经快要崩溃，也无法“稳定”祂，那就只能彻底断开“连接”！


    不是锚定此地，而是将“锚点”送回到原来的地方。


    回到自己的时空，将祂也一起带走。


    时雨知道，这无异于自杀式的冒险。


    她从来没有尝试过，只是曾经在论坛上见到“水友”们的无聊八卦而已。


    但这是能够带离危险的唯一法子，至少是她狭窄认知中唯一的方法了。


    她放弃了所有的防御意识，将残存的力量聚集起来，孤注一掷。


    不是向外“稳定”，而是向内“收缩”、“引爆”！


    “迟溯，我们会再见的……”时雨最后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


    嗡——


    一阵银白色的光芒从时雨所在的原地迸发开来。


    巨大的能量冲击快要将迟溯吹走。


    但他却不停地想要向“风眼”冲过去。


    但银白色的光芒却也残忍地遮住了他的视线。


    那股能量冲击、墙内的阴影和怪物、腐败的痕迹，都像被橡皮擦擦掉是铅笔画，瞬间消失无踪。


    整个客厅就像被按下了重置键，瞬间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墙上的洞口和一片狼藉的家具。


    一切戛然而止。


    异常的冰冷，还有腐败的气味，全都消失无影。


    所有的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连同时雨存在过的一切痕迹，也都被带走了。


    迟溯还保持着往前扑的姿势，僵持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那里空空如也。


    那股冲击没有伤到他，却带走了他的所有。


    他几乎绝望地倒在地上，再见，又是何时？


    “嘘……”


    时雨仿佛刚刚从一场溺水的噩梦中惊醒过来。


    她吃痛地抬起手，那里是一圈焦黑的灼烧痕迹。


    她居然回来了。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