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的夜风带着凉，却丝毫吹不散林谢心里的那团乱麻。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校园里，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在地面上扭曲变形。


    顾卿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我们治病好不好？”


    “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明晚七点，我在图书馆楼下等你。”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去。


    要是不去，或许他们就真的没有以后了吧。


    可这样，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离开她。


    远离她。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


    是林江淮。


    林谢划开手机，林江淮的声音带着恐慌：“大哥，卿姐她不见了，她下午从实验室出去后我就没见着她了，我问了她宿舍的人，她晚上没回宿舍，电话也没有人接，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啊？”


    “她上午实验出了事，教授找过她，她说要休息几天，我怕她想不开，你给她打电话看看？”


    林江淮是真的担心顾卿。


    林谢只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紧，吐出干巴巴的字眼。


    “她来B市了。”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


    林谢几乎能想象到林谢在接收这个信息时的表情，从恐慌到迷茫，再到恍然大悟。


    “靠！”林江淮在手机对面低呵一声，“你们约会不告诉我？”


    林谢没有力气去解释，直接挂断了电话。


    转身，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一进宿舍大楼，便能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视线。


    只是他不想去深究，也不愿去在意。


    林谢推开自己宿舍的大门。


    另外三个舍友都在，一看见林谢停滞的交谈，暴露了他们话题的中心。


    赵鹏的嘴巴还张着，保持着一个夸张的说话姿势。


    三道目光，无一例外的全部落在了林谢身上。


    林谢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将外套脱下，随手搭在椅背上。


    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动作平静，就似刚才的那场闹剧，与他毫无干系。


    可他越是这样，其他人就越是好奇。


    终于，还是赵鹏憋不住。


    “咳咳咳，……那个，林谢，”赵鹏试探开口，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笑意，“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林谢没作声。


    “可以啊你，藏的够深的，”赵鹏从自己的椅子上滑过来，凑到林谢旁边，“难怪那么多人跟你表白你都拒绝了，原来是早就有主了。”


    “什么叫有主了，说的这么难听，”李伟插话进来，抱着手臂，靠在自己的床梯上，“不过说真的，林谢，你不够意思啊，交了女朋友也不跟兄弟们说一声？”


    孙宇也插话进来：“不过，那女生……长的挺漂亮的，也哭挺惨的。”


    “惨？”赵鹏的嗓门又大了起来，“那叫惨吗？那叫惊天动地，我跟你说，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哪个女生敢这么闯男生宿舍的，那架势，我还以为你欠她钱呢。”


    “我们当时都吓傻了，还以为你因为下午项目的事情，想不开呢。”李伟补充了一句。


    林谢下午确实是被教授给说了，只是对于他来说，都不及那一张照片对他的影响。


    “所以，”赵鹏的好奇心已经膨胀到了极点，“真是你女朋友？吵架了？这姑娘可真够刚的，为了你直接杀到B大来，啧啧，这得是多喜欢你啊？”


    女朋友？喜欢？


    只是林谢不知道，顾卿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真的算的上是喜欢？


    还是仅仅是为了心里的那份罪？


    “喂，说话啊？”赵鹏用胳膊碰了碰林谢，“默认了？”


    宿舍里再次安静下来，三双眼睛，看着他，像是等着答案。


    换做以前，林谢大概会直接丢过去一个冷漠的字眼，或者干脆起身离开，用行动终止这个话题。


    咳现在，他只是沉默着。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杯水，站起身，走向饮水机。


    林谢没有回答，可他的沉默，与之前完全不一样。


    更像是一种默认。


    三人面面相觑，都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B大航天院的天才，不近女色的高岭之花，竟然是有女朋友的！


    第二天，林谢完全的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


    一整天让自己忙碌。


    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实验室。


    下午的专业课，讲台上的教授声音有些飘远。


    林谢盯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那些黑色的符号，扭曲变形，最后都汇成一个具体的时间


    七点。


    他身边的赵鹏用手肘碰了下他，压低了声音，脸上是挤眉弄眼的笑。


    “干嘛呢？看一天时间了，魂不守舍的。”


    林谢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的落回在了课本上。


    指尖却无意识的在书页边缘摩挲。


    “想女朋友了？”赵鹏的声音更低了，“也是，人家千里迢迢跑过来，你们又这么长时间不见，想见面也正常。”


    林谢翻过一页书，动作有些重，发出“哗啦”一声响。


    赵鹏识趣的闭了嘴。


    一节课，林谢看了十七次时间。


    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的慢，七点的夜晚，为什么不早点过去。


    这样，他就不会犹豫。


    不，他不该犹豫，他们两个人，或许根本就不该在一起。


    下课铃声响起的那刻，林谢几乎是第一个站起来收拾东西。


    宿舍里，三个人脑袋凑在一起，围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时不时的发出压抑的笑声。


    林谢坐在书桌边上，面前的书页以及半天没有翻过。


    不知道是在骗自己，还是在骗其他人。


    赵鹏清了清嗓子：“惊！航天院高岭之花名花有主，神秘女子为爱勇闯男生宿舍。”


    赵鹏用一种播报新闻的夸张语调，念着论坛上那个被顶到最热门的帖子标题。


    李伟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赶紧扭头捂住嘴。


    赵鹏啧啧有声，手指滑动鼠标滚轮，往下翻着评论：“下面评论更经常。”


    “我靠，我当时就在现场，那个女生哭的我心都要碎了，朝林谢冲过去的那一下，简直是偶像剧照进现实。”


    “楼上的，你确定不是武打片？我朋友说他当时在走廊，听说门都要拍碎了。”


    “所以，女主角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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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林谢看着身边没什么女生啊？那个系的？求照片求课代表。”


    “林谢出来说话，别躲在宿舍不出声，我知道你再看。”


    “哎，林谢，”赵鹏的椅子滑了过来，八卦道：“说真的，你女朋友哪个学校的？隔壁美院的？别人不说就算了，也不跟咱哥几个说说？”


    李伟也凑过来，分析：“肯定不是咱们学校的，这么漂亮的女生，要是在B大，早就是风云人物了。”


    三人正说着，也不管林谢回不回答。


    “我靠！”


    赵鹏突然的惊呼，让所有人都注意了思绪：“快七点了，完蛋，光顾着看八卦，晚饭都忘了。”


    林谢的脊背挺直。


    时间，到了。


    “赶紧的，点外卖算了。”李伟拿过手机，“我点黄焖香锅，你们吃不吃？”


    “那我也要。”


    “林谢，”李伟转头问他，“你吃不吃？”


    在所有人的注视侠，林谢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动作幅度有些大。


    林谢径直走到自己的柜子前，拿出毛巾和洗漱用品。


    “你……去哪儿？”赵鹏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有些发懵。


    林谢转过身，终于开了口。


    “洗澡。”


    *


    B市的秋夜，比S市要来的更早，也更冷。


    图书馆门前的广场上，梧桐树的叶子被夜风卷起，在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顾卿坐在长凳上，将大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


    她来的有些早，下午五点多就到了这里。


    那时候，天光还未散尽，夕阳的余晖给周围渡上了一层金色。


    顾卿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看着人来人往，看着天色一点点暗沉下去，看着广场上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将进出的人影拉得细长。


    她的视线，一直看着远处的身影。


    每一次。


    有穿着深色外套，身形高瘦的男生出现在道路的尽头，她的心总是会猛然一缩。


    然后，在看清那张完全陌生的脸后，又沉沉的下坠。


    起起落落，反复折磨。


    手机拿在她的手上，关上又被打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都是对她的审判。


    6点57分。


    天已经完全黑了。


    顾卿坐在长凳上，已经不再去看那些来来往往的人。


    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被冻得发红的指尖。


    林谢从来不会迟到。


    他做事情一向有自己的原则。


    如果他要来，现在，早就应该到了。


    他不会来了。


    他已经做好了选择。


    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他的选择。


    顾卿将手机收了起来，不再去看。


    这样也好。


    以后，林谢就不会因为她而发病，能正常的生活。


    顾卿站起身，将围巾拉高，遮住了大半张脸。


    然后她看了一眼，灯火明亮的图书馆。


    看来是没有缘分了。


    该走了。


    就当从前全部都是一场梦，现在梦该醒了。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一个清淡的声音，轻轻的从身后飘了过来：“时间不是还没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