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是隐约听到了车门打开的声音，车身一轻，朦朦胧胧睁开眼，看到了周远泽下车的背影。


    小莲屈成一团睡在了另一边，脸埋在胳膊下，紧皱的眉头说明她现在睡得并不安稳，身子突然惊了下，但没有醒来，可能梦到了什么害怕的事。


    她看了下通讯器，时间临近早晨6点。


    推开车门。犹如一滴水掉入了浓墨，天空出现了鱼肚白，但混杂着拂不去的旧色，跟昨天的感觉一样，感觉天空很高，但并不那样得高。


    “那不是真正的天空，是天香凝固后的生物屏障。”身后传来了周远泽的声音，音色天生带些低沉缱绻意味，任何时候听起来都很舒服。


    “生物？”


    “嗯，有屏障的地方，才能保留下文明。”


    “保留？”黎歌抬头，天空太远了，无法看清。


    周远泽将他的墨镜推了上去，用眼神引导着黎歌打量四周。清晨的街道很安静，没有人影。他问：“像不像我们那儿？”


    我们那儿？黎歌猜，应该是指穿越前的21世纪。周远泽单手插在宽松的牛仔裤里：“绝大多数的城市都是过去的人类遗址，还没有被其他虫类破坏，白民从第一基地回来以后，就重新搬了进来。所以你可以看到很多‘老东西’，电线杆，邮局，带着卷帘门的街边小店，包括我的车——刚从泽城淘到的老款道奇。”


    “也会有新东西，只是对白民来说，这已经是老古董了。”


    他是指他面前的自动贩卖机。黎歌走过去，发现上面写的又是她不认识的文字，只能认出商标，一颗蓝色的胶囊，里面裹着DNA双螺旋，看着不像是食品公司，倒像是医药公司的LOGO。


    看不到贩卖机里有什么，电子屏跳出了琳琅满目的选品，依旧是看不懂的文字。周远泽伸手过来，他的皮手套露着食指与中指，修剪得很干净，指尖牵引着黎歌的视线。


    “这几个字是止血栓剂的意思，可以应急处理小伤口的止血和感染，实现0秒凝血。”


    “如果是很大的伤口，需要紧急的缝合，就认准这种再生纤维。它会是你最忠实体贴的小护士。”


    周远泽又介绍了止痛药、抗休克肾上腺素、镇定剂等等，许多在黎歌的认知里属于非处方药物，都在这个随意的贩卖机内可以购得。


    “回到地面后，这里的人类社会爆发了第五次工业革命，生物科技发展很快，他们攻克了癌症、阿尔兹海默症、艾滋病等等让我们那儿的科学束手无策的病，这里几乎不存在无法治愈的病，小病靠药物，大病靠手术。理论上来说不会再有人因病去世，除非付不起医疗费。”


    “除了医疗药物，他们也研发了很多战斗辅助类的药，人们在进虫域之前通常会备上一些，比如蓝色糖果，它的作用是让人能够在虫域内维持短时间的精神清醒……”


    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按钮之前，黎歌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指，眼睛难以置信地在价格上徘徊：“1万块一颗糖？”


    周远泽笑：“当然，精神类的辅助药物是最贵的。”


    “1万……能提升多少精神值，维持多久？”


    “只是维持住现有的精神值，半个小时，兵团会有更好的药物能提升生命树的面板值，在贩卖机是不可能买到的。否则早就卖光了。”


    “卖光？这里的人这么有钱？”


    “是消费观念的问题，二八原则，从虫域挣的贡献点，有八成需要投入到提升战力上，例如基因手术、辅助药物购买等等，才可以够到更高级别的门槛，进入商业价值更高的虫域，换更多贡献点。”


    周远泽聊起贡献点，语气还是稍显轻松些。比起虫域内的凶险，他这份“司机”工作风险低了许多，又有提成，足够他维持优雅。


    “我不需要，我的精神值很健康。”黎歌果断道。


    【精神值：45。】


    看，起码还是个人。多健康。


    见周远泽一派自然去掏他选好的药品，黎歌看到界面显示出5000贡献点的扣款，心又痛了：“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欠我贡献点呢？等于你现在花的是我的贡献点，请勤俭节约点。”


    “……不敢忘，债主，”周远泽潇洒地把墨镜拨下来，“走吧。”


    他把她们带到了酒店。


    原因是既然暂时不知道去哪里，干脆好好地休息，养养伤。否则现在外面要找她麻烦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酒店是无人酒店，恐怕跟合法也不沾边，都不需要身份核查，只是刷掉了周远泽的贡献点，按人数，人均888。看得黎歌又一阵心疼。


    开的是套房，周远泽把熟睡的小莲抱进了标间，黎歌进来，黑店的床看上去一点都不柔软，她在另一张空床铺坐下，一点困意都没有，先点开了通讯器。


    社交平台上现在有大量关于边城大火的信息。


    她很快就找到了她想知道的事。


    【活久见，掠夺者救人了！】


    【差点以为我要死了，我在高层，火势太猛了我根本没有逃的机会。一个掠夺者闯进来，扛起我就跑！早知道能被救，我就穿好裤子了[挠地]】


    【被救+1】


    【被救+2】


    【被救+……】


    【我问他能不能帮忙把邻居一起救下去，我邻居最近腿伤，动不了，他也答应了……掠夺者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恶劣吗？】


    【掠夺者也是人虫，他们生活在居住环境恶劣的垃圾场，还要被治安局通缉，被逼到绝境难免走极端。我觉得凡事问迹不问心，现在只有掠夺者敢从大火里救人，就该加他们的功德！】


    【好一个问迹不问心，点赞！】


    【枫火救了我，此女人，也太酷了……】


    【我去，只听说枫火杀人，第一次听说枫火救人！边城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是不是起太早了，我再睡一会儿！】


    浓烟滚滚。


    楼梯已经烧塌了。他用尿液浸湿了布之后，捂在脸上，即便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他还在角落垂死挣扎。


    突然，一团火从旁边的窗户中喷涌而出！这里是四楼，红发女人以他完全无法想象的姿态，踩着滑板车冲进了火场，烟熏得他睁不开眼，隐约看见她观察了一阵子，冲过来拎起了自己的衣领。


    她身上比火还烫！于是他冒着呛烟的风险提醒道：“你身上着火了！”


    红发女人发出了张扬的笑声：“哈哈哈……火？我在火里是无敌的。”


    在他惊恐的呼救声里，滑板车顺着四楼燃烧的墙壁一路滑下！


    黎歌刷着帖子，有些惊讶。


    他们真的是去救人了？


    这跟周远泽跟她介绍的不太一样。他说，掠夺者是反兵□□，基本上都是通缉犯，他们当中的人虫，只有少部分没有监护人庇佑，绝大多数是获得过合法身份后主动放弃的，不乏强者。


    比如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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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当初被誉为怪物新人，在车站拍出了20万贡献点。


    在出发去风城的路上，她杀了两个监护人，之后就消失了。再出现时，人们发现她加入了掠夺者。由于她的行为直接触动了兵团的红线，至今仍在兵团A级悬赏名单中。


    掠夺者的行踪非常隐蔽，尤其喜欢抢夺刚从虫域出来的清剿者，夺取食物和变种基因。


    言而总之就是一伙强盗。


    为什么这次他们会冒着被捕的风险，在边城救人呢？


    【破案了！！！有人砸了重金，要掠夺者救人！！！】


    【是的，这个人就是我。】


    【是的，这个人就是我。】


    【我亲耳听到的！枫火把我丢地上，说够100个了，剩下的不救了,反正金主的钱只够买100条命！！！】


    【他们真的走了？火场里还有这么多人，他们明明有能力救为什么不救？】


    【刚才夸问迹不问心的那位呢，还出来写诗吗？】


    【人为财死，掠夺者本来就是强盗。】


    【那个金主呢？你还在看帖子吗？都救了100个了，就不再多救几个吗，你安心吗？】


    【楼上人言否？想救人自己去救，搁这里装起来了，我看看你脚下是不是能捡着舍利子。】


    帖子吵疯了。


    在现场的和不在现场的都在经历同样的凌乱。


    没人能猜出这个匿名金主的身份，但各项信息拼在一起，基本可以确认这是事实。掠夺者这次是被雇佣的。


    就在黎歌以为刷不出什么新信息时，一个新发的帖子令她瞬间坐直了。


    恰好周远泽从外面进来。


    他手里拎着个袋子，见她表情怪异，墨镜下的眉毛扬了起来：“发生什么事？”


    黎歌指了指通讯器。


    “有人看到，枫火一行人冲进了温馨民宿，把寒兔和1个队员押走了。”


    “寒兔还活着？”


    “我不确定，但我离开的时候，她几乎没什么生命痕迹了。我当时也没有想到要补刀，原因是因为在我的原定计划里，我是要去天城的，如果杀了寒兔，我担心会影响我的计划。她出手太突然了，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


    黎歌感受到了大脑的负荷，她一手托着脑袋烦恼道：“去还是不去，为什么去，为什么不去，啊，谁能告诉我答案？”


    她抬头看周远泽：“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带走寒兔吗？”


    “大概能猜到。我记得曾经有人透露过，掠夺者为兵团同样准备了一份通缉名单，寒兔属于A级通缉犯。如果是为了拿赏金，当场杀了就可以，但他们没有，”周远泽把袋子搁在黎歌的旁边，“带她走，无非是想要剥离她身上的阿尔法兔基因吧。”


    “……已经融合的基因，还可以剥离？”


    “这里的生物技术远超乎你的相信。”


    担心寒兔干什么。


    先担心自己吧。


    太乱了。她觉得有点理不清。如果掠夺者可以剥离基因，那么兵团一定也可以，她身上融合的蝎虫和獴虫基因是不是也有危险？


    去天城的危险系数又高出了一大截。


    找不到穿回去的方法，现在又没了去处。


    “突然愁容满面的，有点不像你。”周远泽靠近，拨弄了下放在她旁边原封不动的那些药，叹了口气，“你不疼吗？好歹先照顾下自己的身体。”


    黎歌挫败道：“不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