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5点的大火绝对是最致命的。


    黎歌第一时间松开了捂着小莲的手，把车窗摇了下来，火烬的味道已经顺着逐渐狂乱的风飘过来，带着被烧得发烫的空气。这是真的大火。


    “为什么？！”惨烈的场景把黎歌大脑烧干了，她问周远泽，“为什么突然会着火？不是神降时间，谁敢放火？”


    小莲不安地缩成一团，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姐姐，好多人在哭。”


    周远泽依旧维持着他平静的姿势，只是把墨镜戴了回去，语气随之冷酷起来：“神罚。过去某个神降时刻，发生了同样的虫化事件，为了拔除虫域，所以神降下了神罚。”


    哭喊声令黎歌的声音跟着着急了起来：“不对，不一样，虫域已经消失了，我亲手杀了阿尔法獴。这个神不知道吗？它迟到还乱放技能！谁能叫停它告诉它真相？”


    “真相……并不重要，没有人可以叫停神罚。”


    黎歌难安地坐着，忍不住打开车门。她一踏出去，小莲就哭出了声。这是个对情绪感知非常敏感的孩子，她正在传达她的恐惧。


    视野变得宽广，她看见这个贫民区被地狱业火包围在了正中间。


    浓烟顺着楼道往上方涌。


    筒子楼仅有一个可供上下楼的楼梯，现在，至上而下挤满了逃生的男男女女。


    大多数人穿着单衣，有些衣服来不及穿，光着脚，仓皇地从低矮又闷热的走廊向楼梯的方向挤。一旦进入人流，就成了被裹挟着向前的一块肉，胸口被挤压，时不时被巴掌和手肘肘击。肺部几乎呼吸不进去任何新鲜空气，只能扒拉着前方的人，试图要扒开出去的路。


    肩膀被人的指甲抠烂了，那些人扒着人们的身体，把涌动的人群当成了泳池，试图从人头的上方游下去。窜出不到一米，就被人用祝福掀翻在地。


    不知情的人们只觉得踩在了肉垫上，柔软的触感让杏仁体疯狂地传递着恐惧信号，他们知道那是什么，但没有人愿意停下来。


    “别挤了，能不能一个一个来，不然我们都会被烧死在楼里！”


    “有人倒下去了，别踩！”


    “我呼吸不过来了，我不逃了，你们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混乱哭喊声里夹杂着凄厉的尖叫。


    楼道中，仅剩一个房门始终紧闭。15平的房间里挤着旧沙发、掉了灯罩的台灯等等杂物，破布堆成的勉强算是床的东西里坐着一个人，她抱着一个旧电话，一刻也不敢停地拨号。


    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


    “喂……这里是治安局，哪位？”对面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接着电话。


    “你，你好，我要报警！”她抓紧电话，语速紧张而飞速，“这里是边城，几分钟前发生了神降，突然就着火了，麻烦执法队尽快赶过来灭火！”


    “留下地址……姓名……阿嚏，我们很快就赶到。”


    “很快是多快？！”


    “很快就是……这位人虫，治安局9点才上班，你让我上哪里凑人？”


    “9点我们都要被烧死了呜呜，求求你，马上过来可以吗？我们很多人被困在了楼道里。这些人都是遵守隍市法规的好市民，求求你们……”


    “天还没有亮，神降还没有结束，不是让你们待在房子里别乱走吗？好好呆着吧。”


    “我们就在房子里面！你这个傻逼白民，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们一个晚上都乖乖待在房子里，是房子着火了，你们的神把我们的房子烧了！”


    “神烧的不是房子，神烧的是虫域，神在救你们。”


    “原来你们都知道……可是虫域已经都被清理了！”她激动地抱着电话站了起来，“002把阿尔法虫杀了，温馨民宿已经恢复了正常，现在没有虫域了，没有了！再烧下去只会烧死更多市民，你们让它停下来可以吗？”


    “阿嚏，我不是说了吗，神，在救你们啊。神看见了虫域和危险，降下了悲悯的火。你们应该心怀感恩。”


    电话被挂断了。她因为情绪应急大口地呼吸着，听着对面的忙音，握着电话的手在颤抖：“可是它来迟了，来迟的神在杀人，它没有救人，它在杀人……”


    “我不能死在这里。”她自言自语，丢下电话，克制着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身体，用破布把自己包裹住，从冒着浓烟的窗户撞了出去。


    失重持续不到1秒钟，胳膊狠狠撞在了地面上，一阵剧痛扎进神经——她可能骨折了。


    但不要紧，她还活着！迷蒙中，她看到远处停着一辆车，002就站在车旁边。


    她大喜，挣扎着站起来准备跑过去。


    突然，她察觉到上方一片黑，抬头与另一个跳楼逃生的人对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绝望。


    相撞之下，化成了地上的两摊肉泥……


    黎歌手脚冰凉。


    火焰吞噬了十几栋居民楼，格子间被火光照亮。


    虽然外面是一样的墙、一样的巷道，虽然房子很狭窄，但他们仍旧选择了搬进格子内，因为那四面墙能给予他们安身去处，能包容他们的自我和喜怒哀乐。


    可是现在它们被染上了一样颜色的绝望。


    浓烟裹挟着炙烤后的肉味，从打开的车门钻进来，周远泽扶着方向盘开始干呕。


    车身一沉，紧跟着传来了车门被关闭的声音，是黎歌再度回到了车内，她直挺挺地坐着，本就疲惫的脸变得苍白。


    车窗没有关，他听到很多人在喊她。


    熊熊大火中不断地往下掉人，有些人幸运地摔在了别人的尸体上，挣扎着朝他们跑来。还有那些顺利从出口逃出来的人，他们的神抛弃了他们，于是，他们急需要新的神填满那个位置。


    “002，救救我们！”


    “带我出去，让我上车！”


    数十个惊恐的人虫从四面八方涌出，朝这辆小车奔来。


    “开车。”疲惫的女声在车内响起。


    周远泽松开捂着口鼻的手，从后视镜打量她。他有一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辆车可以坐4个人，如果硬挤，可以挤得下10个，可能是12个……”他算着车内的剩余空间。


    黎歌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脸，他看到她的食指在痉挛：“它不是实体，我甚至找不到它在哪里，我没有办法杀死它。而且我受伤了，我现在连自保能力都没有，我没法再战斗。”


    “这么多人等着要被救，他们已经被恐惧支配了。周远泽，他们不会关心你的车子还剩多少空间，他们会抓住一切活下去的机会扒上来。停在这里，我们只有两个下场——被火烧死，或者被烟熏死。”


    他看到她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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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因为干燥而略微起皮的嘴唇，吐出了结论：“开车。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好。”他启动了车子，心口莫名地涨了起来，声音也不自觉得柔和了，“我的贡献点只够付你救一个人的费用，你已经做到了。”


    黎歌猛然抬起头，手心一暖，是小莲重新牵住了她的手。


    车窗被周远泽升了上去，屏蔽车外的声音。


    发动机启动。


    车子加速，开始逃离火光与烟雾的追捕。


    黎歌没有再甩开小莲，但也没有握住。


    浓烟的臭气混杂着无尽的苦味，还萦绕在她的呼吸里，此时此刻，她突然有一点迷茫。


    她还能穿回去吗？


    如果穿不回去，活下来的意义又是什么？


    车子后面那些绝望的人们，或许过去的每一天他们都在同样的迷茫中度过。一旦失去了希望，生活的时时刻刻都会是煎熬。所以他们将一切寄托于神，希望得到拯救，更可怕的是，连神也抛弃了他们。


    在黎明到来之前，他们被杀死了两次。


    一次是被神。


    一次是被002。


    黎歌突然想到了周远泽那氤氲着沮丧与逃避的眼神，所以，现在她看到的一切就是他的答案吗？他选择背叛人虫，加入治安队，起码解决了生存问题。


    他在这里待了5年了。


    5年都不足够等到希望降临吗？


    黎歌偏过头，看疾驰的车外，火光混沌。


    突然，她看到前方的烟雾中跳动着什么！


    人影从浓烟中飞跃而出。火红的长发如同热烈的火焰般飘舞，黑色的战术面罩遮去她大半的脸，军绿色连帽作战服武装到了指缝，单一瞥，隐约能瞧见腰上和腿上挂载着金属武器。


    她的交通工具是——黑色的滑板。


    溅射着火花，带着她狂野地降落在这片燃烧地土地上，她高举着手，张扬地摆出了指挥的动作。


    浓烟中先后窜出十几部机车。


    他们紧紧追随着这片火红，逆着黎歌他们前进的方向，往火势最浓烈的地方而去。


    这团火与她擦肩而过，隔着车玻璃，红发女短暂地看过来，一双白色瞳孔与她对视。黎歌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花了眼，很快感官被他们兴奋的喊叫声盖过，机车上的火焰标志印在了眼底。


    黎歌视线紧紧地锁着那头火红的长发，转身，看到他们冲进了又一团浓雾中：“她是谁？他们是谁？”


    “就知道他们会来。”同一时间，原本集中注意力在飙车的周远泽发出了感叹。


    “他们是垃圾场的地头蛇，人们称他们为——掠夺者。最前面那个女人是掠夺者的干部之一，名字叫枫火。”


    好熟悉的名字，周远泽之前似乎提起过。


    黎歌有很多问题想问，不过现在她最关心的是：“他们是来救人的吗？”


    车子驶过巷子，进入了宽阔的主道，嘈杂的火味正在远离他们。远离人群，周远泽摘下了碍事的墨镜，单手扶着方向盘：“隍市作为九大城市里治安最差的城市，拥有最大的无法地带，我们局长喜欢统称各大城市的无法地带为——垃圾场。这群无法无天的人虫选择在垃圾场里安家，目的就是逃避治安队的追捕，他们赖以生存的方式很多很多，不过他们最擅长的是，抢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