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


    不能倒在这一步。


    整个虫域，她是唯一、也是最接近真相的人，距离铲除虫域只差最后一步，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被融合成虫域的一部分。


    识海中的血细胞漂浮着，膨胀的力被极限的挤压抵消，剧烈地进行的抵抗。


    身周被一层柔软的、带着腥味与滑腻粘液的肉壁包裹住，挤压中，肺部的不适感在消失，呼吸渐渐与肉壁的脉搏发生共振。


    渐渐得感受不到手脚的存在。


    眼前是挥之不去的肉粉色，泛着令人平静的味道，很像……冬日中午的太阳，阳光爬进躺椅，洒在作业纸上。整个人懒洋洋的，不想提起笔，不去想成绩、高考和未来，只想浪费一点时间打个盹……


    血细胞发出了“啵”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碎了，溅出来炽热的汁液，煮着识海的液体开始沸腾。


    一股自內而外涌出愤怒支配了黎歌的情绪：“少骗我！”


    她触碰到了另一只手，立刻勾住了对方的手指，接着攥住，使劲全力拉扯过来，把那具躯体牵到身边，揽进怀里。


    好瘦的肩膀，瘦到硌着她的身体，与此同时两个声音响了起来。


    “为什么要把她拉回绝望中？”


    “为什么要拉住我？这里好温暖啊，我想一直待在这里……”


    2:1，她是少数。可惜，这并不是什么少数服从多数的意见大会，她一点也不想听话。沸腾的血细胞烫得她冷静不下来，她用唯一还能掌控的左手，死死地钳住“猎物”。


    【精神值：31】


    【精神值：35】


    她从一种漫长的窒息中痛苦地醒来，大口大口地呼吸。


    血腥味不住地往她鼻子里钻，有人受伤了，而且是很严重的伤，泛着浓重的苦涩味。


    雾气从眼前消失，她看见肉壁一块又一块从墙壁上掉落下来，切口平整，露出了小屋原来的模样，刀痕划进钢筋水泥中，沙发也中招了，棉絮从鹅黄色的布料里漏了出来。


    而她正紧紧地用左手抱着小莲，单膝跪在地上，另一只手覆盖着鳌钻，鳌钻制造出了一支小臂长的直刀，此时此刻，深深地扎进了李杰的心脏。


    【精神值：40】


    耳鸣过后，自己的咳嗽声也清晰地传进了耳朵。她重新再打量了一遍这个被战斗毁成了废墟的房间，意识到是自己失控时造成的。


    血液从刀口涌出来，也从李杰的口鼻涌出来。他被钉在地上，肚皮上的獴虫失去了生息，他也没了挣扎的力气。唯有生命在一刻不停地消散。


    李杰涣散的视线看向她怀里的小莲：“这样，会更好吗？”


    黎歌咳嗽完，握着刀的手因为力竭，开始颤抖：“至少不是由你来决定。”


    “你来决定？”


    “她自己，可以做决定。”


    李杰吃力地转过头，最后打量了一圈这间屋子：“你赢了，赢的人总是对的……”


    尾音随着一声叹息逝去，他停止了呼吸。


    黎歌松开了手，随着鳌钻的消失，刀也剥落成碎屑落在了他的血液里。她没有身为胜利者的喜悦，把手收了回来，不再看李杰：“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如愿。”


    左手被推了推，小莲示意她松开自己，膝行了几步，睡衣沾染上了血迹，她靠近李杰的尸体，磕了三个头。


    黎歌听到了压抑的抽泣声。


    剩下零星几只獴虫四散逃走了。黎歌脱力地往后撑住自己的身子，汗水咸咸地刺激着眼睛。她身上也全是伤，手臂，腿上，大片大片疼痛，想必刚才李杰也是用尽了全力反击。


    细胞迟钝地修复着她，本就力竭，体力消失得更快了。喘气间，她打量了下小莲的背影。


    同样是从虫雾中醒来，但是她的状态似乎比自己要好很多。


    还以为她会哭闹着骂自己。黎歌这么想，也这么问了：“你要替他报仇吗？”


    小莲两只手轮流擦着眼泪，停止不住哽咽："下午2点的时候，有几个人闯了进来，吵着要房东给食物。偶尔会有这样的事，有时候房东会把人赶出去，如果对方好脾气一点，房东有时候也会分一点土豆。"


    “这次的劫匪特别凶，但房东没有把人赶出去，好像，也没有给他们土豆。我听到有人喊‘饿’，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了吃东西的声音。那不是嚼土豆的声音，像是嚼骨头。我报警了，但是执法者没有来……”


    执法者……恐怕这里的治安没有好到随叫即到的地步，而且，今天是不宜出门的神降日。


    “我下楼去找房东，想要帮他赶走那些劫匪，发现四楼都是血，房东……在吃人。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帮他。房东是很好的房东，除了有时候会梦游吓到客人以外，其他时候都很好很好，给我们吃的，也从不赶我们走。后面我就好像被关起来了一样，我看到了他奇怪的肚子，看到你们进来，我想劝你们出去，但是又控制不了自己。”


    “姐姐，我都知道的，你是在救我。”


    李杰的虫化是下午开始的……持续到凌晨，她和寒兔她们入住时，中间间隔10小时。


    现在是凌晨4点，仅4个小时，黎歌几乎就要被虫雾催熟，如果不是哨兵系统垂死挣扎，现在赢的就是李杰了。而小莲在这里待了14个小时，中间不知道吸了多少虫雾，却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


    “你，一直都是清醒的吗？至少是半清醒状态。”黎歌问。


    小莲擦完眼泪，转过身来，眼睛红彤彤的：“我能看到你们。”


    黎歌追问：“为什么？吸入虫雾的时候，你不会突然多出一段记忆，或者有思维不受控的情况？”


    小莲摇了摇头：“大哥哥……周队长说，我的精神值是300，不容易被虫域影响。”


    300……黎歌想起来了，小莲是巫祝，巫祝似乎是所有职业里精神值最突出的。不是她这种精神值残疾的人能相提并论的。


    她站起身来。


    小莲见她动作，也跟着起身，并且第一时间贴上来，抓住了她的手。


    黎歌：“……”


    手有点凉，而且还在发抖。黎歌不习惯，试图将手抽走，但对方抓得很紧。


    “姐姐，谢谢你救了我们。”小莲小声地、再次表达感谢。


    黎歌垂眸，看她裹在睡衣里突出的锁骨，她的个子在同龄中并不矮，穿越前，那个领养人应当给她提供了还算富足的生活。现在的状态大概率是这三个月在隍市饿出来的。


    她算救了她吗？


    怎么样完美地救下一个人呢？


    这个人需要在她7岁的时候，杀死小黑屋里身高体型远远在她之上的成年人，获得人身自由。


    接着，她需要成为祝福者，并且是能力具备杀伤力的祝福者，在被流放到体育馆时，有足够的实力还手，攒够离开基地的1000分。


    再往后，她需要结识一个人精，唤醒他仅有一次的善举，替她找到遮风避雨的去处。


    然后，那位100年历史以来仅有一个出生在废土的人虫，恰好来到了隍市，恰好被人精认识，恰好被她打动，打开了那扇门。


    危险降临时，她必须是巫祝，保证能够坚持足够长的时间，不被虫雾影响。


    最后，黎歌登场，顺手救下了她。


    如果最后出场的人才有资格担任“救人”的身份，那么是的，似乎就是她救下的小莲。


    可是，早在她出现以前，小莲就已经“千万次”地被拯救。


    周远泽，李杰。


    张凡。


    被这些人，归根结底，被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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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要在废土活下去，竟然是这么困难、需要这么多运气和努力才能办得到的事。


    未来，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出现了救世主，或许根本不是因为她/他足够强大，而是这里的人还没有丧失希望、还在挣扎，在千千万万的自救中，某一次，撞大运的那个人最后终于登场。


    这时，人们赞美她/他为救世主。


    黎歌另一只手的食指动了动。


    她想要摸摸面前这个发抖的小孩的头，但最终制止了自己的行为。她从没有做过这样亲昵的举动。


    作为交换，她放纵小莲牵着她的手。她开口：“是我要说谢谢，谢谢张凡一直都很勇敢。”


    小莲紧张的表情像冰化开，含着泪花的眼睛有了点笑意：“张凡是我认识最勇敢的人！”


    黎歌“嗯”了一声，道：“谢谢你，一直都很勇敢。”


    【支线任务一：你成功击杀了阿尔法獴，夺取了阿法尔獴基因，任务进度100%。】


    【支线任务二：逃离温馨民宿，进度95%。】


    【隐藏任务：你拯救了虫域内受困的小莲，进度100%。】


    【任务奖励：你获得了【胃囊】。描述：蝶虫的胃囊可以独立存活，能装得下超乎你想象的东西，稍加控制，它具备极强的消化能力。注：使用时会留下粘液，一定概率会暴露你的行动。】


    【任务奖励：你获得了李杰的【邮差公式书】。描述：这些虫域的资料储存在李杰的基因中，里面，或许有你想要找的东西。注：资料受限于李杰的经历，并不齐全。】


    【任务奖励：你获得了天赋【激发】。无描述。】


    骨文跳出了一堆信息，身体在微微发烫，接纳着新融入的基因能力。


    但没有时间一一去试。墙壁有轻微的异响，民宿可能快塌了，胃囊将它的结构撑的七零八落，现在胃囊消失，整栋建筑的强度扭曲，坍塌是早晚的事。


    黎歌牵着小莲往下走。


    路过四楼时，她查探了下寒兔的情况。发现她昏倒在房间里，不知道是不是毒素太浓烈，没能扛过去。


    接着她进入了李杰的房间，直奔衣柜去，打开，看到那堆蝎虫肉还好好地躺在里面。


    她想了想，给周远泽发去几条信息。


    发完，看到小莲盯着李杰的床铺发呆，眼眶又有泛红的迹象。床前依旧悬着线，说明这些线确实不是虫域造成的。


    “这些线是你做的吗？”黎歌问。


    小莲点点头：“听说梦游的人是不可以随便被叫醒的。我跟客人们说，如果发现了房东梦游，就拉这些绳子，我会来接他回去。不要吵醒他。”


    黎歌回想起链入的那些记忆：“他很喜欢。”


    “真的吗？”


    “他只是不习惯表达。”


    她牵着小莲离开四层，路过那些陈旧又古板的照片，路过打扫得很干净的走道，和铺着松软床铺的房间，穿过一楼的走廊，打开了前台前面的那扇大门。


    门外是黑夜和风。


    退出来，在关门的一刹那，脑袋里跳出了一层很淡很淡的影子。


    她看到他推开了这扇门，打量着里面的陈设，露出了放松的表情。身子依靠在门边，他没有着急进去，余光又看了眼四周围那些还算密集的居民区。


    “第一次和人虫做邻居。周围住着很多人虫，他们身上有跟我一样的气息，我可能早就应该搬过来了。”


    “我把房价订到80贡献点，比其他的民宿便宜一半以上，这样会多一点的客人，会热闹很多。”


    “床铺松软一点，打扫勤快，客人满意度高了，生意就会不错。”


    “这是新的开始，希望我可以在这里交到新朋友。”


    “就叫它，温馨民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