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药师谷(八)


    药师谷经此一事，加强了戒备。


    谢清寒修复了药师谷入口处的破洞，又将保护着药师谷的禁制加了一层。


    做完一切后，谢清寒灵力消耗过多，四肢百骸的经脉隐隐地疼。


    黑影越来越不受谢清寒的控制，时不时地从谢清寒的身后出来，奚落谢清寒。


    “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非要留住一个该走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云蕖，谢清寒不会两次剜掉自己的心尖血，更不会耗费那么多灵力，以至于虚弱至此。


    “谁说她该走了？”谢清寒将酒杯重重地放下，“砰”地一声响。


    黑影也不甘示弱，大吼道：“她已经死了！”


    谢清寒别过脸，低下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说她不能死，便不会让她死，就像……”谢清寒抬起因喝酒而有些发亮的眼睛，看向黑影，“就像你一样。”


    当年黑影被北方鬼都的人逼迫，几乎神魂俱灭，是谢清寒用聚魂咒，为他施法七七四十九日，他才得以魂魄不灭，而后，谢清寒更是用自己身体蕴养他，直到如今。


    谢清寒再喝下一口酒，清酒寒凉，缓缓入口，冰似的从喉咙里滚下去，他禁不住，咳嗽了几声，咳得脸颊通红。


    纵使这样，他还不忘笑着说：“所以你看，我能救你，便能救她。”


    黑影沉默了。


    谢清寒说的都是真的，他能救黑影，便也能救云蕖。


    可是谢清寒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谢清寒会灵力折损，意味着谢清寒自己会没命。


    他所说的救，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


    懂得了这些，黑影忽然苦笑一下，“谢清寒，你能救得了那么多人，那你呢？”


    喝了酒后微醺的眼眸因为这句话划过一丝无奈。


    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能用他来换黑影，云蕖两条命，他已经很赚了，再说了，他也不是马上会死，只不过，少活几天罢了。


    所以说，这个买卖很划算，他心甘情愿，愿赌服输。


    “我？”谢清寒握着酒杯，摸索着上面的花纹，摇着头笑，“你们好，我便好，不要多想，来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


    不知不觉，谢清寒又喝了一小坛酒，从前他答应过云蕖不再喝酒，后来在云边城，他没喝，经历一场生离死别，他心里闷得慌，又喝了起来，这一喝就戒不掉了，越喝越多，越饮越醉。


    又开始咳。


    一小坛酒过后，身上暖了，心里醉了，胸口却不舒服了，像千万根刺在扎，让他忍不住地咳出来。


    咳了一会儿，一个小小身影听到声音急匆匆地从门外小跑进来，脸上挂满了担忧。


    “师父，你怎么又喝那么多酒？”云蕖晃了晃桌上的酒坛子，空空的，一滴不剩，她皱着眉头，恨不得把谢清寒大骂一顿。


    刚修复完药师谷的禁制，身子骨本就不好，还又喝那么多的酒，让自己变成这样子，真是气人。


    她简直要气死了。


    看着云蕖生气的样子，谢清寒抬手，忍不住地捏捏她的小脸，“气成这样了？”


    还说呢？


    说了那么多次要戒酒，没一次戒了的，可真是好师父。


    “不想理你了。”云蕖扭脸，撅嘴，不欲和谢清寒说话。


    谢清寒拉了云蕖两下，云蕖还真要不理他了一样，看也不看他一眼。


    “你别拉我，就不理你，拉我也没用。”云蕖转了个身，把后背留给谢清寒，以示她的决心。


    谢清寒心慌了一下，要起身，却因为醉酒而踉跄，伸手抓了一下云蕖，还是跌倒，只是可怜了云蕖，也被他带倒，倒在了他的身上。


    少女柔软的身体靠在他的身前，两个人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快得离谱，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后，云蕖赶忙要从谢清寒的身上站起来，刚起身，还没来得及离开，腰上突然多了一股力量，把云蕖再次拉向谢清寒。


    “师父！”云蕖低声惊呼，一低头，只看见谢清寒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将她往他身边拉。


    仿佛风停浪止的天，云蕖的脑子里瞬间失去所有东西，浑身也变得僵硬，方才的那点儿小脾气也都无影无踪。


    头顶上，谢清寒略带些急促的呼吸一声声，一阵阵，云蕖根本不敢抬头，整个人像个待宰的羔羊一样被抱在谢清寒的怀里，什么也做不了。


    谢清寒是真的醉了，在这一刻，他甚至忘了，这一次，他和云蕖是师徒，云蕖还小，甚至还没有及笄。


    只是这酒让人太热了，还弄得他的脑袋昏昏的，让他在半醉半醒之间不受控制，抱紧了云蕖。


    放在腰间的手一点点收紧，他掰过云蕖的脸，让两人的脸相对着，可以很清楚地看清彼此的一颦一笑。


    云蕖的眼像小鹿一样，带着些茫然的慌张，弯弯翘翘的睫毛忽闪着，每一下都可以在他心里扇起飓风。


    他低头，凑近了云蕖的嘴唇，呼吸离得那样近，彼此缠在一起。


    再靠近一点，他的唇就可以碰到她的。


    云蕖瞪大了眼睛，害怕，紧张这些心情缠绕在她的心上，让她不敢动。


    她盯着谢清寒的唇，闻到了一身的酒气，像船儿找到了停靠的地方，云蕖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双手抵在谢清寒的胸前，轻声道：“师父你醉了……”


    因为他醉了，所以他才会做这些。


    谢清寒更加收紧了放在云蕖腰上的手，让他们两个挨得更近了一点，“我可没有。”


    云蕖不敢乱动了，他们两人如今的距离太近，她稍微动一下，她的唇，就要碰到他的。


    “师父……”她再一次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些许拒绝和害怕。


    谢清寒的鼻尖轻轻蹭了蹭云蕖的，之后用低低的声音回：“知道师父想要做什么吗？”


    师父这举动很不寻常，让她想到了药师谷里的传言，她是师父养来做童养媳的。


    师父此时想的，恐怕也是这个吧？


    她咬了咬唇，声音细如蚊呐，“师父想让云蕖当你的童养媳。”


    谢清寒愣了一下，哑然失笑。


    这是从哪听来的话呀？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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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清寒望着云蕖的眼睛，心跳得很快，“那你愿意吗？”


    这事情云蕖想过千百遍，早就想明白了，但要说出来，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到一息时间，她脸火烧一样的烫，咬着唇，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临了临了，她也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谢清寒笑了，眉宇之间从未有过的舒展。


    得了云蕖的答复，他反而清醒了一些，松开了禁锢着云蕖的手，少有的眉飞色舞，“等你……等你及笄之后。”


    …


    离开谢清寒屋子的时候，云蕖脸红了一大片。


    她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坐在窗台旁，捂住了自己的脸，心里乱成一团乱麻。


    什么童养媳？


    什么及笄以后？


    真的要和师父睡一个被窝生娃娃了吗？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云蕖被迫接受这一切，哪里都没想好。


    虽说之前想象过很多次做师父的妻子，可是事情真的来了，她竟还是有些不适应。


    婚嫁便是如此的吗？


    她就要这么嫁给师父了吗？


    想不明白，真想找个人来问一问，若是茯苓在就好了。


    云蕖目光黯淡下来，她又看向窗台，从前，纸鹤都是落在这里的，今日……


    云蕖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再三确认，发现自己没有看错，窗台上竟真的落了一只纸鹤，她拿起那只纸鹤，打开了纸鹤上的信。


    两个月没通信，茯苓竟然已经成亲了。


    “小云，我成亲啦。所以最近真的很忙。


    但是也是真的开心。


    悄悄告诉你，他长得真得很好看，还是秀才呢，我们一家都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有点儿快，但他真的很好，所以我也慢慢不怕了。


    再过两个月，他就要去乡试了，他答应了我，到时候带着我一起去，也带我去看看更大的人世。


    小云，你在药师谷怎么样？没记错的话，明年春天你就要及笄了，及笄之后就可以嫁人了，你不要怕，嫁人没那么可怕的。”


    云蕖合上了信，茯苓的话还在她眼前晃动。


    晃了一会儿，师父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她心乱如麻，越想越烦，索性站起来，取下挂在墙上的剑，在无人的院落中，一剑一剑地挥出去。


    许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她的剑挥得飞快，几乎要挥出了残影。


    汗水从她额头上流下来，她恍惚之间，又看到谢清寒的一张脸。


    嗯，是挺好看的。


    她的剑越挥越快，剑尖划在地面上，划出一串火星。


    她不像茯苓，有家可回，她孤零零一个人，除了药师谷，哪也去不了，不嫁给师父，还能怎么办？


    剑尖朝前一点，剑身弯曲，几乎要断掉。


    杜仲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云蕖耍得正好，像要把自己一身的怨气都耍出去，完全没看见杜仲是何时来的，剑尖再次指地，她没拿稳，长剑从手中脱离，朝杜仲的方向飞去。


    “啊—”地一声，杜仲捂着脸惨叫，“云蕖你赔我一张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