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便全城通缉了那姓张的书生，将其逮捕拷问，一番大刑之下，那混账将实情全吐了个干净。原来是有人模仿我们晋卿的字迹，与那混账暗通款曲，让那蠢出世的东西以为，是我们相府千金对其芳心暗许，所以才敢狗胆包天的在叶家提亲之日大放厥词。”


    说到字迹，春桃已经确定了这是谁的手笔，心中怒火翻涌，往此时如坐针毡的白思婉身上扔了一记飞刃。


    她满以为庄氏的淫威足以震慑住白思婉，让她不要胡闹，可谁承想，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白思婉借助外面主文相公兴风作浪。


    说她不聪明吧，却想得出这么歹毒的报复招数，说她聪明吧，别人一查就查到她身上了。一旦白思婉罪状确凿，那她这个帮白思婉去向瞿小姐借墨宝的丫鬟，还逃得了吗？


    果然，就听瞿大太太又道：“我们又拿着那仿写字迹去满城搜捕主文相公，结果就在与白家相临近的会芳楼茶馆，找到了当初应承这事的主文相公。那主文相公以替人代笔写家书为生，赚点润笔费糊口。据他所说，最近他接的唯一一单生意，便是替贵府白四小姐写一些抄写的课业。”


    言至于此，其下意蕴无穷，在场的人自然都明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枉费瞿姐姐待你一片真心，什么好的都想着要照顾到你，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恶毒！”王小姐立马对白思婉发难。


    白思婉自然也知道这事应下来，她决计活不成，所以嘴硬道：“我……我没有！”


    大太太庄氏持中难言，所以只能由二太太周氏做我方无罪辩护，道：“事情还没定论，王小姐千万慎言，女儿家的声名最是紧要，容不得随意污蔑的。瞿家太太，请信我一言，我这侄女儿虽拙，可最是个实心眼没筹算的，我们白家虽然不是什么显赫门第，女儿的教养也是不会含糊的，不出彩也罢，绝不会教她去害人的。”


    春桃心中苦笑，那是你教白思絮，庄氏可从没教过白思婉要行正道。不过周氏的格挡很有必要，瞿大太太就暂时不做言语了。


    王小姐接着讽笑道：“实心眼没筹算？我可觉得白二太太看走眼了呢，上次周家宴会，她就原样抄袭了我的插花，可见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已经顺手惯了，要不是丫鬟巧言令色，能遮掩过去吗？我只恨没有当时就开发了她，如今也能免去瞿姐姐一难了。”


    白思絮也针尖对麦芒道：“王家姐姐，之前插花的误会，已经由公主殿下亲口裁定，是我妹妹对王姐姐心生追慕，所以才诚心仿作以示亲好，王家姐姐难道意指公主殿下蓄意包庇我妹妹，纵容抄袭之风？”


    “你……”王小姐被杠的哑口无言，指着白思絮骂道：“小门庶女，最会伶牙俐齿胡搅蛮缠！”


    白思絮继续往远了扯，做出伤心的模样，道：“我不过就事论事，王家姐姐何至于发诛心之论？难道就因为出身小门小户，别人随意数落我们就连申辩都不能，只能全盘认下吗？这上京城还有天理王法吗……”


    王小姐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带离主题二里地了。


    此时，无可奈何被带上贼船的徐小姐开口道：“王家姐姐，瞿大太太能这么说，必是已经确凿了有些事情，不然，还能冤枉了谁不成？实在不行，就两家对簿公堂，左右你父亲大理寺卿大人是会秉公执法的。”


    此言一出，倒是又把议题扯回了叶家退亲上。


    虽说“秉公执法”，却是在以王小姐父亲的官位警告白家，和上京权贵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白家。


    自己大伯与父亲官位不硬，干不过人家王小姐的父亲，白思絮的气场登时就软了下去。虽然被骂小门庶女的是自己女儿，周氏也只能歉疚地给王小姐赔罪道：“王小姐莫恼，我这女儿心直口快惯了，咱们都是讲理的人，有什么事是掰扯不清的呢？”


    庄氏也只得装出一副慈爱嫡母的摸样，对白思婉道：“婉儿，莫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与瞿家太太和小姐解释一下，说开了就好了。”


    潜台词是，你要是处理不好，可小心着。


    白思婉噌地站起来，抵死不认道：“女儿，女儿实在不知道什么会芳楼的人，女儿冤枉，求母亲为女儿做主！”


    瞿大太太也不急，笑道：“白家小姐何须如此紧张？我女儿虽交友广泛，但笔墨作品却是鲜少赠与旁人，此前刘小姐也只得了副画儿，我家晋卿应当是真心将白小姐当做至交的，所以未曾设防，将自己的笔迹交给了白小姐。白小姐若执意不认，那请问，我女儿的舞鹤赋为何会被会芳楼主文相公誊抄去呢？那张叮嘱相公学下字迹后，千万不要声张的字条，为什么会夹在白小姐送去会芳楼的课业中呢？”


    这下已经是昭然若揭了，白思婉只能暗骂那主文相公没有职业素养，精神当即颓软了下来。


    春桃也是猛然被吓得面容失色——居然是她亲自去借来的舞鹤赋！


    春桃心中惨然一片，只恨自己当初因为白思婉可怜，而将她的恶行轻轻放过。可自己这一路走来，白思婉作孽不少，庄氏淫威在上，她又能怎么做，才能两害相权保住性命呢？


    她就活该被白思婉带累死吗？帮白思婉，为虎作伥，不帮白思婉，死路一条。如今走到这一步，还有活路可走吗？


    就算白思婉获罪，可她作为官家小姐，最严重的刑罚也不过是落发为尼，前途尽毁，那身在贱籍的春桃呢？


    事到如今，春桃心中居然没有即将赴死的害怕，而是只有满腔莫名的怒火。


    眼瞧着白思婉已经有点扛不住了，庄氏也在心中做着权衡，要不要保住白思婉。


    春桃也在心中帮庄氏做着权衡，为了白家的声名，其实白思婉不能出事。可瞿家步步紧逼，恐怕也只好退而求其次，舍弃白思婉，尽可能的保留白家声名。万一瞿家真要对簿公堂，那白大老爷可就要被人当做笑料耻笑一辈子了。所以私了祭出白思婉以求苟安，是庄氏绝对会选的路。


    不过，瞿小姐今日叫了这么多小姐来，把声势扩张到无限大，会容许庄氏暗地里私了吗？


    春桃也在争分夺秒的分析瞿小姐的心路历程，瞿小姐为人聪明强势又高傲，脂粉堆里没人会是她的敌手，所以因为一个她此前鄙夷的白思婉，而毁掉了前程与婚事，瞿小姐定然是在愤怒的同时，感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以德报怨绝不是瞿家人的作风，以牙还牙才是遵循着瞿小姐的本性的。


    瞿小姐把这么多人网罗来做见证，其实就是为了让白思婉身败名裂，白家的声名，两家的体面，其实不在瞿小姐的考虑范围之内，为此，她不惜与白思婉同归于尽。因为闹大了不止白家丢脸，瞿小姐被退婚的事也就无法掩盖了。


    所以就算庄氏想丢卒保车，瞿小姐也会想尽办法的把事情传的人尽皆知，让白思婉永无翻身的可能。到时候白家也就跟着转着圈丢人。


    春桃记得白向晚说过，瞿家人行事狠辣不计后果，所以最开始想私下解决的瞿大太太，还是不及女儿瞿小姐得瞿家血脉真传啊。


    春桃一边思索破局之法，一边留神堂上众人的表情，意外的与芜香眼神交汇。


    芜香的眼神往蕴绿轩的方向瞟了瞟，暗示可以向白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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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援，春桃摇了摇头。白向晚作为男子，无权直接出面插手后宅的事，而且瞿家有备而来，白向晚就算聪明绝顶，铁证之前恐怕也难以保全她。再说白向晚一直在白府藏拙示弱，定有万不得已的缘由，白向晚会为了救她而暴露自己吗？春桃不敢去赌。


    于是芜香的眼神又往屋外瞟了瞟，暗示自己在外面接应，候堂内反应见机行事。


    这回春桃眨眼同意了。


    芜香从二太太身后悄悄退去了里间，应该是去东侧间翻窗了。


    下一刻，一道不该在此刻响起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灵棋，她躬身对大太太道：“太太，今日到的都是贵客，不若奴婢先去吩咐厨房备下晚宴？”


    庄氏正烦躁，此刻也有些维持不住体面，怒骂道：“蠢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需要我吩咐什么？”


    灵棋忙跪下请罪道：“奴婢知罪，反扰乱了太太思绪，奴婢罪该万死！”


    春桃从灵棋张口开始便左眼皮一直跳，略一思索更是惊得失了神色——


    灵棋在转移话题的矛盾！


    果然庄氏脸上怒色被灵棋激出，正欲发作，却瞬间转变了神色，只是叹了一口气，对灵棋道：“起来吧。”而后换上一副歉疚的神色对瞿大太太道：“瞿大太太别见笑，这婢子自小侍奉妾身，惯得不知体面信口开河的。”


    瞿大太太的愣神转瞬即逝，有些神色复杂的开口道：“大太太是个和善人，不值什么。”


    这一来一回的过渡与拉扯，听得春桃如芒在背，方才问责的中心一直都是白思婉，可奈何她问什么都硬扛着说不知道，对官家小姐的问责实非小可，一般也不会真的去施行，只要白思婉扛得住，白家足够硬气，其实保下白思婉的性命是绝对有可能的。


    可灵棋却将另一种可能引入了话题中心，那便是——白思婉这样行事或许是受人挑拨。


    这略一思量白思婉出行都是谁陪着，白思婉作恶的那副舞鹤赋是谁借来的，再加上灵棋素日对她的心思，基本上矛头不会指向另外的人。


    果然，下一刻庄氏就开口发问白思婉：“婉儿，这事儿显然不可能是你做的，那方瞿小姐墨宝，是谁帮你去向瞿小姐借的？”


    坏了，春桃在心中大骂庄氏蠢货，原本白思婉死扛着不认，那这事就只存在“与白家有关”或“与白家无关”两个说头，可一旦她问白思婉是受谁指使，显然就认可了这事出自白家内宅，那小姐做的与丫鬟做的又有何区别！丫头谁不是听主子做事，就算这回把事情全推到她身上，留了白思婉的活口，白思婉往后声名能好？白家名声能好？


    保住白思婉的命，毁了名声，就是坏了白家女眷的声誉，白家还有一个未嫁的白思絮，将来该如何择定夫家？哪家敢要一个蛇蝎女子的姐妹？瞿家虽然这一次能被应付过去，但带给白家的却是后患无穷。


    当然，显然庄氏也无所谓白思絮还能不能嫁出去。


    话头既然已经被撕开了，果然就听到白思婉连忙一叠声儿的叫起来：“母亲！这都是春桃做的！与女儿并无关系。是春桃，是春桃说瞿小姐处处挤兑女儿，她帮女儿料理了瞿小姐，为的是想让女儿在母亲面前为她美言。女儿当日就申斥了她，没想到她竟这么大胆，敢假传女儿的意思问瞿小姐要来墨宝做成此事。母亲，此事与女儿毫无关系！”


    此话一出，瞿大太太松了一口气，瞿小姐掩着帕子遮掩笑意，徐小姐和王小姐也都露出嘲讽的笑容。


    “这话说出来，打量着哄傻子呢？”王小姐反唇相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