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小姐性子爽利，为人健谈气场强势，因此瞿相爷在众多儿孙中，最偏宠瞿小姐，常谓其性格类己，瞿小姐的居所也是单独辟出来的一处，与瞿家其他小姐随母亲居住区别开来。因为瞿小姐不喜欢寻常逼仄小巧的绣楼，所以住在瞿家最高大宽敞的三层五开间楼阁中。众人跟着瞿小姐登上了二楼，竟发现这二楼亮堂非常，屋子北面以窗代墙，如今木格落地大窗被拆下，北面敞开，直连到一方露天大太上。


    瞿小姐一边把众人往露台引，一边笑道：“我最不喜晦暗，故而让人将靠近露台的这一整面墙全拆了，坐在屋里就可以畅观满园景致。”


    众小姐皆附和夸赞。


    光影透过黄杨古木的树梢间，在石板地面上落下斑驳树影，在这座大台上，可以凭高远望，将满府碧翠拢入眼中。西面一片亭台楼阁是瞿家二房三房的居所，可能有男子经过，所以瞿小姐特意提前在西面立了一张绢纱大屏风。因为画的是树木丛生的溪山行旅图，画中景物与现实两相融合，反而增添了不少古雅逸趣。


    众小姐在大屏风前细细鉴赏了一阵子。瞿小姐让自己的丫鬟领了一队捧着各色冰酪的丫鬟上前来，服侍着在场的小姐一人一碗吃了，才笑着请诸位小姐在大矮榻上盘腿坐下。瞿小姐命人将她临摹的画稿，与祖父收藏的真迹全拿了来，让众人分辨哪个真哪个假。


    刘小姐看着应该是一贯奉承瞿小姐的，反把那副一眼能看出是假画的夸的天花乱坠。


    众小姐跟着附和。


    白思婉看不懂画，也不敢胡乱说话，坐在末位也不大看得见，所以快要无聊死了。


    春桃见旁边有茶桌和各色烹茶用料，便俯着身子小声跟白思婉道：“我去给小姐弄一碗雪梨茶来吧？”


    白思婉点点头。


    为了怕再被挑刺，春桃往瞿小姐的贴身丫鬟跟前去，与那丫鬟说了去向。那丫鬟应该是知道小姐今日意图的，但去烹一碗茶实在是上不了称，所以就答允了。


    春桃弄了一碗来，交给白思婉，白思婉背转过身，将众位小姐孤立在身后，自己一勺一勺慢吞吞的吃着。


    瞿小姐看到白思婉的状态，估摸着打击有效，所以后续也没有再将注意力放在白思婉身上，而是和其他的千金小姐们去认真的评赏起古画来。


    后续则是瞿家为小姐们准备的晚宴，晚宴后应该还有些活动，不过白思婉以家离得远为由，向瞿小姐辞行了。


    “白家妹妹以后多来走动，时间长了就熟络了。”


    白思婉嘴上应是，不过春桃看她那样子，应该也是心里白眼翻上天了。


    今日庄氏没有怎么为难白思婉，因为感觉也很难问出来些什么，便在白思婉回漱砚斋之后把春桃叫了去问话。


    春桃为了让自己和白思婉之后日子好过些，自然也是编了些庄氏喜欢听但又不让她自信过分膨胀的话来应付。


    春桃满以为，让瞿小姐把白思婉挤兑一次，瞿小姐出了气应该就没空来管白思婉这种小卡拉米了，可谁承想，她还是想天真了。白家今年的社交战绩被白思婉一炮打响之后，竟然开始一路高歌猛进，没过多久，瞿家的请帖又送了一份到白府，这回的理由是邀请白思婉画舫同游，顺便看看花灯。


    白思婉自然是不愿意的，不过瞿小姐“贴心”备注了一句，以防白家妹妹不自在，所以这次只邀请了两三个好友。白思婉当然更不愿意，万一这次邀请的是超级炸药桶王小姐和她的火药引线徐小姐呢？那白思婉岂不是要被炸飞了。


    庄氏自然不会纵着白思婉，把白思婉抓来狠批一顿，骂她不为白家考虑，又蠢又木之类的话，最后硬是威逼着白思婉上了去往瞿家画舫的马车。


    白思婉和春桃于是就这样顶着两张苦瓜小脸上了路。


    春桃觉得瞿小姐像是一只猫，而白思婉是路过时不知道为什么惹了瞿小姐的老鼠，瞿小姐盯上她们了，要把她们玩死。


    但，她是真不知道为啥啊！春桃也很隐晦地问了白思婉，可有哪里得罪了人家瞿小姐，白思婉历数了自己少得可怜的社交和出行，也是一头雾水。


    夜幕降临，御河两岸华灯初上，江陵城没有以往那么严格的宵禁制度，所以晚上恰恰是达官贵人出门消遣的最优选择。


    在御河上租一艘游船，伴着盛夏夜晚的习习微风，听着教坊司伶人脆铃铃地拨动丝竹，几杯黄汤辣水下肚，乘着诗性吟风弄月一番，堪称人间美事。


    今晚瞿小姐的晚宴也大致如此，所以春桃提前通过芜香，从白向晚那里批发了一些晚宴上热门题材的诗，白向晚倒也慷慨，挥毫泼墨了十首夏日即景七言来。春桃全部背了下来，预备让白思婉晚上好歹应付应付。


    奴才忠心到她这份上，她觉得对于主子来说真是夫复何求，只求白思婉老老实实的，让瞿小姐玩腻了，放过她们。


    瞿家的画舫和周家在自己家湖上放的差不多大小，二层楼，一层是一些下棋或者打双陆或者点茶的一些家具，奴婢和替补船娘们在一层楼，小姐们则在二楼，隔着纱帘欣赏江上晚景。如果她们不是被当猴耍的那一方，其实这样的游玩倒还颇有意思。可惜今晚不论是白思婉还是春桃，都神经紧绷，好像二楼的不是温香软玉的小姐，而是科举考试的考官。


    “白家妹妹来了，自己坐吧，今儿可是来的早呢。”瞿小姐摇着扇子，坐在主位上笑着道。


    原来是瞿小姐邀请的其他几位小姐还没登船，现在船上的千金只有瞿小姐和白思婉两位。


    “还未请教白家妹妹芳名。”


    瞿小姐手一挥，婢女为白思婉捧了盏桂花蜜酪上来。白思婉答了自己名字，又礼貌回问。


    瞿小姐也答了自己的名字。白思婉为防瞿小姐又找茬，赶紧开吃眼前的甜品。


    瞿小姐缓缓摇着扇子，审视着眼前的白家庶女，内心有多鄙夷的同时，就有多愤怒。


    尽管她十分不愿意相信，叶开那小子会在自己和眼前这草包之中选择后者，可叶家和瞿家议亲的事一拖再拖也是真。


    春桃其实想劝劝瞿小姐收收眼神，因为那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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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是太让人发怵了，完全不是一位优雅的千金应该有的眼神。


    “哎呀，今儿也不是什么初一十五的大日子，这御河上怎么挤成这样。”听着，像是叶家小姐的声音，果然，瞿小姐收敛了神色，换上一副笑摸样，转眼间便见到几位盛装美人在侍婢的搀扶下袅袅娜娜的上了楼来，为首的便是叶家小姐。王小姐和刘小姐紧随其后。


    估计瞿小姐也觉得王小姐和徐小姐这对组合杀伤力太大，所以只请了王小姐，希望今日能把王小姐的射程掌握在可控范围之内。


    白思婉起身与三位小姐见礼，王小姐依旧是轻哼一声算作回应，将白思婉视作了今晚雅宴的“老鼠屎”。


    春桃是听春眷那里的消息，说四小姐最近不许她们收拾床铺。春眷有一天冒死去瞧了一眼，发现四小姐给一个布娃娃身上扎了满身的针，那个布娃娃身上缝了个“王”字。


    是谁简直都不消说，只能说还好王小姐的手伸不到白府后宅，不然四小姐又要走上柳嫂子的老路了。


    几位小姐各怀心腹事的落了座，白思婉依旧遵循龟缩政策。奈何今晚小宴人虽然少，火药味反而成倍的增加，王小姐做前锋，瞿小姐唱红脸，刘小姐拱火，最后再由叶小姐恍若天真的转移话题。白思婉本身也不是有城府会忍耐的人，何况今夜实在有些过了，白思婉被尖刺儿了几轮，气得直接出门扶着栏杆看河景去了。春桃也忙跟着白思婉跑出去，怕她裙子太长绊倒了。


    瞿小姐惊讶道：“白家妹妹难道是不胜酒力？今晚也没有饮酒啊。难不成，我们言语间恍然未觉，触怒了白家妹妹？”


    王小姐冷哼一声，喝了口清茶润嗓。


    “今日是我做东，必不好让白家妹妹哭着回去的，我去劝劝吧！”瞿小姐一脸难为情的与席间三位小姐赔罪，自己也离了席，到外头去了。


    今夜游船画舫在宽大的御河之上来来往往，河两岸高大的酒楼灯火辉煌，本是人间盛景，奈何春桃与白思婉此刻满目皆为怒火，根本无心饱览景色。


    “思婉妹妹？怎么生气了，是我哪里招待不周？”瞿小姐吩咐了自己的侍婢退到楼梯口，只身一人到船舱外的檐廊中来寻白思婉，见春桃拿着披帛侍立在侧，便道：“你去为你家小姐拿碗茶来败败火气，我在这里陪一陪她。”


    春桃知道瞿小姐把人都支开，估摸着要与白思婉摊牌，此刻就越发不能让瞿小姐得逞，所以春桃并没有退下，而是道：“小姐恕罪，我家小姐年纪小，夫人特别交代了要奴婢紧紧跟随，以防小姐行差踏错。”


    瞿小姐此刻倒是正眼瞧了一眼春桃，眼中已经没了笑意，只是口上还在夸赞：“你这婢子有些胆色，可我也不是荆轲聂政，要取了你家小姐性命去，何至于紧盯不放呢？她即便行差踏错，我作为姐姐自当包容，难不成，我们要说些体己话儿，你也要听了去？”


    春桃也冷了脸，道：“瞿小姐乃相府千金，光风霁月，体己话儿自然不怕人听。奴婢奉命侍候小姐，若有哪里得罪了瞿小姐，愿领万死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