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一行人从周家的宴会回来之后，果然春桃就被后院的小丫头子们围住了，以秋鸾为首，大家都缠着春桃问上京城的名流公子们在马球场上的风姿。对于这种大侃特侃的话题，春桃也一贯是不吝口水的。从进周家开始，一直说到马球场上的比赛，太子爷、周家三位少爷、瞿家少爷、郑家少爷还有叶小公子，全点评了个遍。晚上直接就睡到了二等丫鬟房，和秋鸾明儿挤在一起，直说到了后半夜。


    可能是天命在眷顾周家的同时，也顺便捎带上了白府，到了六月中里的时候，白府居然收到了瞿家的邀请函，而且指名道姓只邀请了四小姐白思婉。瞿家是宰相府第，也是白家无论如何都高攀不上的门楣，所以庄氏格外重视白思婉去赴的这个瞿家千金宴。


    为了让白思婉体体面面的来赴瞿小姐的宴会，庄氏特地豪掷千金，让陈家给白思婉提前赶制了一身精致秀雅的裙子，薄罗小衫，赭青曳地碎花长裙，再配上朱红色绣芳草纹样的绢纱披帛，全用香料给熏得喷香。就连绢扇和遮阳绸伞也换了全新的。


    庄氏就好像是十几年了头一次发现自己还有个女儿似的，每天把白思婉叫来给教贵族的礼仪、举止言谈的分寸，预备把白思婉这十几年欠下的功课几天之内全给恶补回来。庄氏知道春桃机灵，所以就让春桃和白思婉一起去赴宴，还给春桃新裁了一身全新的大丫鬟服制。


    白思婉每天和春桃两个，在庄氏这里模拟参加宴会，该怎样优雅又做作地进食，怎样得体又周全的与瞿小姐打招呼，怎样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自己的好家教，怎样为自己的哥哥和父亲夸功。


    越临近瞿家宴会的日期，庄氏就越是焦虑，最后已经到了没事找事的地步，折腾的白思婉和春桃苦不堪言。


    上京城中，顶级权贵的府宅都坐落在城北皇城周围，如众星拱月一般护卫着圣人所居的皇宫，瞿家作为宰相府第，自然也不例外。白家的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白思婉和春桃从刚出门的斗志昂扬，到临到瞿府时已经变得昏昏欲睡。


    瞿家虽在爵位上不及周郑两家累世公卿，但是瞿丞相以寒门出身，担任宰执二十余年，成为了大景王朝开国以来权势最盛的宰相。就连煊赫如周家，如今也得避其锋芒。与周家宽阔宏大的大门不同，瞿家以楼做门，气势上更为凌厉与威压。


    春桃将请帖递给白府今天跟出来的小厮小石头，让他去叩门，看瞿家那边是怎么个安排法。


    瞿家正门所在的昌平大街上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各种小贩货郎走街串巷，酒肆茶馆生意热火。虽然上京时常有流民沿街乞讨，但昌平大街上治安森严，时常有瞿家的府卫巡逻其间，是绝无可能讨饭到宰相门前的，所以天子脚下的这些达官贵胄所在的片区，基本上都还是一副盛世景象。与周家的恩荣大街相同的，昌平大街其宽敞程度可以由六辆车驾通过，春桃见小厮迟迟交涉未归，为了不横亘在街中心碍眼，便吩咐马车夫将车架靠边停在瞿府大门旁边。


    过了半晌，小石头才苦着一张脸走过来，对春桃道：“那瞿家的说，今日瞿小姐邀请的都是相熟的手帕交，没听说要邀请白家的人啊。”


    春桃皱眉，问道：“把请帖给他们看了吗？”


    “人家说瞿小姐的朋友都已经到齐了，就是不让进。硬说没有往白家送过拜帖。”


    春桃立马就猜想，是不是白大老爷在官场上得罪了瞿丞相，所以瞿丞相让孙女来给他们白府给些教训。明明白纸黑字的请帖上头写的邀请白思婉，结果她们苦哈哈的来了，却让她们吃闭门羹。


    但转念一想，就算瞿丞相要整白大老爷，也没必要折腾她们白家的女眷啊，既然白纸黑字写了，那邀请白思婉这件事，肯定瞿小姐在做决策的时候是知道的。现在只有一种可能，那让她们吃闭门羹的人，估计就是瞿小姐了。


    鸿门宴啊，这不就是白向晚跟她讲过的鸿门宴嘛！


    白思婉也有点害怕，如果瞿家不让她们进去，她们无功而返的话，丢人倒在其次，只怕回去庄氏得弄死她。


    因为庄氏只会觉得是不是她又行差踏错了，才让人家瞿小姐针对她。


    越是这样，这瞿家的门反而越得闯进去，春桃想着，就算不是为了回去好应对庄氏，这样尴尬的回去，也只会说明白家被瞿家一点小招数就给打败了。


    春桃想着，便对小石头说：“你去和那看门的瞿家奴才说，兴许是我们认错了，我们再去别处打听打听。”


    小石头领命打了一个来回，回来之后，春桃笑着对马夫道：“我们去隔壁叶家。”


    白府的马车于是又到了叶家门口，春桃又叽叽咕咕叮嘱了小石头几句。


    小石头这次拿着请帖去，回来的时候领了个叶家看门的小厮。


    “小姐容禀，这上面发请帖的是隔壁瞿府的瞿小姐，不是我们府的。”


    春桃则是掀了车帘下来，向那叶家府卫行了一礼，道：“还烦劳指路，瞿家怎么走，我们家的马车夫不大认得路。”


    那叶家小厮和小石头说了一阵，却只见小石头抓耳挠腮，表示：“这怎么走？”


    春桃让小石头给叶家小厮几粒银豆子，道：“我们头一次来，不大识得路，烦请小哥为我们带个路。”


    那叶家小厮收了银子，也不含糊，和自己头儿说明了，得了批准，便和春桃他们一道往瞿家去。


    到了瞿家门口，小石头又去叩门，那瞿家门房的看又是他，不禁恼了，道：“说了我们小姐闺中好友已经到齐了，你怎么上赶着来贴啊！”


    跟着的叶家小厮道：“这话不对，分明请贴上写的是瞿小姐邀请白小姐，这纸扎上的纹样也是你们瞿家的，别个不知道，我们府却是知道的！”


    “你又是哪家的？”


    “永平伯府叶家的！这白家方才找错了地方，来请我们指路，请帖让我们头儿和十几个看门小厮都认了，不是瞿家还能是哪家的？”


    瞿家看门的神色一怔，迅速瞟了那叶府奴才和小石头一眼，道：“我去问我们头儿。”


    这次瞿家反应很快，立马来了一个穿着和仪容体面的婆子，出了府门，在白府车架前躬身一礼，道：“惊着小姐的驾了，因发给白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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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帖子是我们小姐最后临时加上去的，丫鬟偷懒儿，想着有请帖门房必让进的，便没往门房来报，谁承想这实心的榆木疙瘩，见着请帖了还死守着我们小姐平日的吩咐，万望白家小姐恕罪。”


    所以这是瞿家奴婢的过错，不是瞿小姐的意思，听得春桃和白思婉翻了个白眼。


    白思婉听了春桃事先的嘱托，并没有发作，而是柔声道：“不妨事。”


    于是白家的车马跟随那婆子往二门去进府停车，并好言谢过了叶家的小厮。


    春桃扶着白思婉，穿过瞿家的亭台楼阁山池雅园，往瞿大太太的住处去。


    虽然白思婉是瞿小姐的贵宾，但作为小辈登门造访，还是应当先去拜见瞿家的主母，再往瞿小姐的住处去。


    春桃进了瞿家，方知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赴宴那么简单，虽然不知道白思婉哪里得罪了这堂堂宰相的孙女儿，但人家明显是有备而来。那庄氏之前让白思婉背下的各种夸耀白府的话，现在反而不能说了。一来人家本就是为挑衅你的，那这就压根不是庄氏幻想中白家往上爬的千载良机，说再多也未必能让瞿小姐在自己祖父跟前给白府美言，二来那些话也太呆板太刻意了，说出来恐怕还会起反作用，成为人家奚落白思婉的话柄，三者，万一瞿家真的借白思婉话茬出招，她不敢保证白思婉就能应对得宜。


    所以此次赴宴的宗旨应该是，少说少错，当个木头隐形人。


    这也符合白思婉从没参加过闺秀雅宴的现实基础。


    所以春桃悄声与白思婉道：“这次风向不对，太太之前教小姐说的那些话，最好还是不要说了。小姐只一味守拙就好，除了寻常的礼仪，其他话都不要说了，回去太太跟前有奴婢呢。”


    其实庄氏真的想太天真了，预设了一大堆什么“倘若人家问你什么，你怎么答”，万一人家不问呢？万一人家挑你刺呢？万一人家设个套子让你钻呢？


    这些她估计庄氏既是懒得想，也是不敢想，可今天大概率白思婉要面临的就是这些，那庄氏没教，白思婉咋答？


    想出彩估计瞿小姐不会给白思婉这机会了，不出错沦为笑柄就不错了。


    果然，瞿大太太对瞿小姐的事完全不知，以为只是女儿今日千金宴邀来的朋友，遵循着常规的社交礼节，对白思婉还算温和，白思婉除开基本的请安行礼，普普通通的回答了瞿大太太几个寒暄。所以在瞿大太太眼中，白家小姐老实而少话，并不出彩，也没什么逾距之处。瞿大太太很快就放过了她们，让方才那婆子领着白思婉主仆两去花园瞿小姐她们所在的地方了。


    春桃才知道，为她们领路的婆子是瞿小姐的乳母，想来应该是瞿小姐的心腹了。这下春桃更加确定，门房瞿家小厮的阻拦是瞿小姐的手笔，不然为什么门房有错，来解决问题的不是主母身边的人，而是小姐身边的人呢？


    看着没心没肺的欣赏瞿家家宅宏伟景色的白思婉，春桃已经在愁一会瞿小姐会怎样为难白思婉了。


    下次遇到这种不怀好意的鸿门宴，她就装病，庄氏总不可能让她带病还要陪着白思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