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璇儿趴在观察舱里，耳朵竖起，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沈方中已经去开会二十分钟了，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的轻微嗡鸣声。她刚才故意装作被蜂蜜收买的样子，就是为了让沈方中放松警惕。


    “哼，愚蠢的人类，真以为我会乖乖待着？”


    应璇儿意气洋洋地咧开嘴，犬齿在白光的照耀下愈发显得尖锐。


    她伸出爪子，从垫子底下摸出一根弯曲的回形针——这是她前几天趁沈方中不注意时偷偷藏起来的。


    虽然比不上专业的撬锁工具，但对付这个简易的观察舱锁足够了。


    哼！以为我没有做两手准备吗？


    她屏住呼吸，将回形针插入锁孔，小心翼翼地拨弄着。几秒钟后，随着“咔哒”一声轻响，舱门松动了。


    “成功啦！哈哈！”


    应璇儿兴奋地抖了抖毛，推开舱门，轻盈地跳到地上。


    她环顾四周，确认实验室里没人后，迅速变回人形——一个黑发金瞳的少女，身材瘦小但肌肉紧实。


    她利落地抓起沈方中挂在椅背上的白大褂套在身上，遮住自己显眼的黑白毛发，然后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实验室。


    ————


    “啊！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情愉悦！”


    应璇儿成功出逃，天知道她有多开心，高高兴兴地扬声歌唱：


    “我是自由的小蜜獾～天生无羁爱自由～天是广阔的天～地是任我驰骋的地～”


    然而，正当她蹦蹦跳跳拐过一条小巷，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砰——


    “哎哟！”


    对方惊呼一声，踉跄着脚步往后退。


    应璇儿迅速摆出防御姿态，爪子微微伸出，随时准备战斗。但当她看清对方时，却愣了一下。


    这女孩儿瞧着面相年纪应该不大，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扎着干练的马尾辫，怀里抱着一大袋看起来就没胃口的面包，正讶异地看着她。


    “你、你没事吧？”女孩眼神慌乱，语气中尽显关切，“疼吗？”


    应璇儿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仍保持着警惕：“……没事。”


    “可是你的手在流血啊！”女孩突然指着她裸露的手臂，那里有一道细小的伤口，可能是刚才撬锁时不小心划到的。


    应璇儿低头看了一眼，无所谓道：“小伤而已。”


    “不行，伤口感染就麻烦了！”女孩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腕，“我家就在附近，有医药箱，跟我回家去吧，我帮你处理一下！”


    应璇儿下意识想挣脱，但女孩的力气出奇地大，而且她的眼神太过真诚，让她一时不知如何拒绝。


    “呃……好吧随便你。”她无奈妥协，但心里仍在暗自盘算着，一旦发现不对劲她就立刻逃走。


    女孩的家是一栋老旧公寓的顶层，房间虽小但干净整洁，窗台上还整整齐齐摆着几株小多肉。


    只见她翻出医药箱，熟练地拿出酒精和纱布。


    “我叫姚欣蕊，欢欣的欣，花蕊的蕊。你呢？”她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应璇儿消毒伤口，一边问道。


    “……应璇儿。”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真名，并模仿着她的自我介绍道：“答应的应，璇玑的璇。”


    “你的眼睛真漂亮，居然是金色的诶！”姚欣蕊仿佛是发现了宝藏一般，又惊又喜地道，“是戴了美瞳吗？”


    应璇儿：“……天生的。”


    “哦～我懂，混血儿，对不对？”姚欣蕊眉花眼笑道，“你是哪国混血？”


    “……”应璇儿随口瞎扯道：“八国混血。”


    “好厉害呀！怪不得你生得这么好看！”姚欣蕊还真信了，又问：“你是附近的学生吗？怎么穿着白大褂？”


    应璇儿以为眼前这人怕不是个傻的，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她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墙上贴着一张照片——一群志愿者站在森林里，手里举着“保护野生动物”的横幅。


    “你是动物保护组织的？”她呆了一下，问道。


    “对呀！"姚欣蕊双目莹然，像把星星戴进了眼睛里，“我经常去救助站帮忙，尤其是那些被非法捕猎的动物……”


    她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经历，应璇儿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心里微微动摇。这个人类似乎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她对动物的关心不像是装的。


    “对了，你饿不饿？我刚买了面包，要不要吃一点？”姚欣蕊突然道。


    应璇儿嘴上刚要拒绝，结果肚子却不给面子地“咕”了一声。她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


    姚欣蕊笑着掰了半块面包递给他，应璇儿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啃着。


    “你吃东西的样子……有点像小动物诶。”姚欣蕊托着腮，好奇地看着她。


    应璇儿的动作一顿，警觉地抬头：“什么意思？”


    “就是很可爱啊！”姚欣蕊笑嘻嘻地说，“对了，你听说过蜜獾吗？我前几天在救助站看到一只，超凶的，但也很帅……”


    应璇儿的瞳孔骤然收缩：“你见过蜜獾？在哪里？”


    “就在城郊的野生动物救助中心，不过那只蜜獾是普通品种，不是妖……”姚欣蕊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等等，你该不会是……”


    应璇儿猛地站起身，脸色阴沉下来：“你猜到了？”


    姚欣蕊却没有害怕，反而兴奋地压低声音：“你真的是妖？蜜獾妖？天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应璇儿愣住了：“……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姚欣蕊歪着头，不解道：“妖和人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地球共同孕育出来的生命吗？生命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了！”


    应璇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三年来，她遇到的不是猎妖人就是冷眼旁观的路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谢谢你的面包。”她最终低声说道，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姚欣蕊叫住她，“你是不是在找其他蜜獾妖？”


    应璇儿猛地回头：“你怎么知道？”


    “我听说……”姚欣蕊犹豫了一下，“最近有人在黑市上贩卖妖族，尤其是稀有种族的。如果你有同伴失踪了，可以去城西的废弃工厂看看，那里经常有地下交易。”


    应璇儿的爪子不自觉地攥紧：“……谢谢你，但是我真的该走了。”


    姚欣蕊还欲挽留，却见她眼底坚决，抬起的手挥了挥以示告别，变微笑着道：“没关系的，如果有需要，你可以随时回来找我。反正你也知道我家就在这里不是吗？”


    “告辞。”


    应璇儿心有忧愁，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她离开姚欣蕊家时，太阳已经掉到了高楼后面去了。火红的余晖将云朵切割得左一块儿右一块儿的，像一团团破败的棉絮。


    “？”


    应璇儿的金色瞳孔在暮色中微微收缩，敏锐地捕捉到前方巷子里不寻常的动静。


    “大哥，求你了……我真的没钱了……”


    “少废话！把书包给老子倒出来！”


    应璇儿的脚步顿住了。


    只见巷子深处，三个穿着校服的初中生正围着一个瘦小的眼镜男孩。领头的胖子一脚踹在男孩膝窝，逼得他跪倒在积水里。


    “最后一次警告，明天带三百块来，不然……哼哼！”


    应璇儿的白大褂突然挡住了夕阳的余晖。


    三个霸凌者同时抬头，看见一个比他们还瘦小的黑发少女站在巷口，半个身子淹没在阴影里。


    “滚开，别多管闲事！”


    胖子松开揪着衣领的手，看着远处那个毫无威胁性的小瘦子，示威性地晃了晃自己臃肿的拳头。


    应璇儿的爪子悄悄从袖口伸出，在白大褂的遮掩下闪着寒光。她慢慢向前走去，积水在他的靴子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我数到三。”


    应璇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捕食者特有的危险气息，


    “一。”


    胖子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找死是吧？”他笨重地冲过来，自以为勇猛的拳头带着风声砸向应璇儿的面门。


    应璇儿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在拳头距离鼻尖不到半掌，便迅捷地侧过身，左手如闪电般扣住对方手腕，右手成爪直取咽喉。


    却最后一刻，她收住了力道，只是用爪背在对方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痕。


    “二。”


    应璇儿的声音冷得像灌了冰。


    胖子踉跄后退，惊恐地摸着脖子上的划痕。他的两个跟班见状，同时从两侧扑来。左边的高个子抄起地上的破椅子腿，右边的矮个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折叠刀。


    应璇儿冷哼一声，只一个右腿飞踢，便精准地踢在高个子的手腕上。


    “咔嚓！”


    “啊——！”


    骨头错位的脆响和惨叫同时响起。椅子砸落在地，应璇儿又一记肘击打向另一个持刀者，折叠刀“叮”的一声掉进积水里。


    “三。”


    应璇儿落地时，白大褂的下摆缓缓落下，遮住了她微微发光的爪子。三个霸凌者躺在地上哀嚎，有一个甚至直接尿了裤子。


    被救下的眼镜男孩呆坐在地上，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他看见应璇儿转身时，那只刚刚折断别人手腕的手，此刻正在微微颤抖。


    “你……你的手……”男孩怯生生地指着应璇儿的右手。


    应璇儿这才发现自己的爪子在刚才的打斗中划破了掌心。她若无其事地在白大褂上擦了擦：“没事。”


    “你、你是学武术的吗？”被救下的眼镜男孩怯生生地问，即使他的镜片裂了一道缝，也能看到他眼睛里的崇拜，“好厉害啊！”


    “哼，本大小姐可是天生的打架高手！”应璇儿被人夸奖就容易翘尾巴，正要得意却瞥到男孩污脏的衣服。


    她转过身，皱眉看着这个瘦弱的人类幼崽。男孩的校服洗得发白，运动鞋的胶底已经开裂，右手腕上还有一道淤青。


    问道：“他们经常这样？”


    男孩红着脸，眼睛自觉移到别处，似乎以此缓解尴尬。


    只听他瓮声瓮气的：“从上周开始的，我爸欠了钱……”


    “噢……好吧。”


    应璇儿没打算继续让他说下去，耳朵忽而动了动，远处传来夜市摊贩的叫卖声，同时传来的还有男孩肚子的抗议声。


    “……前面有家拉面店。”应璇儿道，“去吃点东西吧。”


    “好。”


    男孩乖巧地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路上，应璇儿不想气氛显得尴尬，假作活跃道。


    “我叫周萍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卑久了，说话声更小了。


    ”哪个平？”她问道，“平安的平？”


    “不是……是浮萍的萍。”周萍萍道。


    应璇儿想到了自己，她现在就像浮萍一样，到处飘。那个眼镜男的模样突然浮现在眼前，吓得她赶紧挥手拍开。


    “很好的名字啊，萍萍，好听好听。”她突然想到旁边还有人在，不想被认作是神经病，忙道。


    “不，从小到大总有人拿这个来取笑我。”周萍萍显得愈发的忧郁了。


    “为什么，只是名字而已。”应璇儿不解。


    “就是因为名字。”周萍萍道，“说我名字像女孩子的名字，长得也像女孩，还骂我是……是……人妖。”


    “那是他们的的错，不该是你的问题。”应璇儿安慰着，“吃面怎么样？”她指着眼前这家名叫“老汉拉面”的店。


    “……好。”


    拉面店不大，桌子老旧得就算是擦了无数遍也显得脏兮兮的。


    应璇儿和周萍萍两个人缩在窗边，一碗红烧牛肉面在两人间冒着热气。


    “大姐姐，你不吃吗？”周萍萍问道。眼镜片上攀起的雾气，显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呆了。


    应璇儿摇摇头，爪子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她其实饿得头要发昏了，刚在姚欣蕊家吃的面包早被她消化没了，蜜獾妖的食量真的会把这个人类小孩给吓死的。


    她强装作没事儿人样的道：“你吃你的。”


    店里的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风原医药集团今日宣布，糖尿病特效药研发取得突破性进展……”


    应璇儿敏锐捕捉到信息点。


    等画面切换到实验室场景时，她清楚地看到了一个令她眼熟的标志……


    “大姐姐？你的手在流血……”


    周萍萍的声音将应璇儿拉回神，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爪子已经刺破了掌心，她若无其事地在白大褂上擦了擦：“没事儿，你吃你的……”


    周萍萍突然压低声音，悄咪咪地道：“你是不是……不是普通人？”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刚才打架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的眼睛在发光……”


    应璇儿浑身绷紧，爪子再次伸出，但男孩接下来的话让她一愣，继而眼睛发亮。


    “太牛了！就像超级英雄一样！”


    热气腾腾的拉面碗后，周萍萍的眼睛滴溜的圆。应璇儿突然想起妹妹应兮，她每次看到蜂蜜时也是这种眼神。


    “吃你的面吧，要是我发现你把我的秘密说出去了，哼哼……我就把你吃掉！”她吓唬着。


    周萍萍却道：“被大姐姐吃掉也是我的光荣！”


    “呵呵呵……”


    你也是个小疯子吧……


    应璇儿笑着转过脸，悄悄把蜜液滴在他的水杯里——这点剂量应该能治好他手腕上的淤青。


    不等应璇儿多做动作，店门口突然进来个人，应璇儿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原因无他——沈方中站在门口，白大褂下摆沾着泥水，略有几分狼狈。


    “玩得开心吗？嗯？”沈方中缓步走来，声音轻柔得可怕。


    周萍萍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这位是……？”


    “我是她监护人。”沈方中先一步答道。


    应璇儿没否定，尾巴在衣服下不安地摆动。


    沈方中在桌前坐下，对着服务员道：“一份煎饺，一份青菜拉面。”整个过程中，镜片后的眼睛始终盯着应璇儿。


    应璇儿不敢看他，只敢在心里默默吐槽：吃得真素……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沈方中语气中满是疲意，怪罪的话全收腹里，“从城南到城北，差点报警。”但是我不能让你暴露……


    应璇儿的耳朵耷拉下来：“……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


    “叔叔，”周萍萍怯生生地插话，“大姐姐是为了帮我才……”


    “我不是他叔叔。”沈方中打断道，却在看到男孩破旧的校服时眼神微动。他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钞票和一张名片：“下次被欺负，打这个电话。”


    应璇儿差点惊呼出声——那可不是普通名片，而是沈方中私人研究所的紧急联络方式。


    “……”


    回研究所的路上，沈方中突然开口：“打架了？”


    “……嗯。”


    “受伤了？”


    “小伤。”


    沈方中突然停下步子，抓起应璇儿的手腕。灯光下，只见后者掌心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


    “蜜獾妖的自愈能力，”沈方中轻声道，“果然名不虚传。”


    应璇儿浑身僵硬。沈方中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仔细地贴在已经快愈合的伤口上。


    “下次打架，”沈方中波澜不惊道，“叫上我。”


    “……”应璇儿看着他没吭声，她转眼一瞥，垂眸盯着手上的创可贴，突然余光注意到沈方中右手腕内侧有一道陈年疤痕——形状瞧着像是某种动物的獠牙。


    “这是……”


    沈方中迅速拉下袖口：“旧伤了。”他转移话题，“明天我要去城西取样，你最好老实待着。”


    应璇儿心突突地跳，沈方中口中所说的，正是姚欣蕊说的废弃工厂方向。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你要去多久啊？”


    “一整天。”沈方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所以别想着偷溜出去。”


    “哼！你别把我饿死了就成。”应璇儿拌嘴道。


    “你别到处跑就行。”沈方中道，“放心吧，一整天的零食、蜂蜜、好吃的好喝的都给你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