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劲松那句“批准”。


    还在会议室里回荡。


    声音不大。


    却像一道惊雷劈在每个人心头。


    只见赵劲松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散会。”


    他吐出两个字。


    率先离开会议室。


    没有丝毫犹豫。


    赵启明紧随其后。


    脚步略显匆忙。


    他需要立刻去安排机房的访问隔离和安保升级。


    会议室里剩下的人却一时未动。


    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正国脸色铁青。


    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会议桌的边缘。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胡闹！”


    他终于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


    实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胸口剧烈起伏。


    肉疼啊！


    他负责的“海鹰”反潜导弹弹道优化项目。


    目前正处在最关键的数据拟合阶段。


    那组关键的环境干扰参数模型，必须调用服务器里储存的历年海洋水文数据才能完成验证。


    服务器被独占三天？


    意味着他的项目要硬生生停滞七十二小时！


    这损失……


    他简直不敢计算。


    “老李，消消气。”


    旁边负责舰载电子对抗系统的王工程师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命令已经下了，说再多也没用。”


    他语气里带着同样的无奈。


    心中酸溜溜的。


    他的项目也需要调用一些历史电磁干扰模式和敌方雷达频谱特征数据来做对比验证。


    这下全耽搁了。


    但他比李正国更能隐忍。


    只是默默地将这份不满压在心里。


    一道道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满，质疑，甚至愤怒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刚刚起身的裴素和他的团队身上。


    这些目光的主人，都是研究所里资历深厚、各自领域内的权威。


    他们习惯了严谨，有序，按部就班的研究节奏。


    裴素这种近乎蛮横，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彻底触犯了他们的禁忌。


    肖火感觉背上像被无数根针扎着。


    他年轻的脸庞涨得有些红。


    下意识地低了低头。


    “裴哥。”


    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咱们好像把人都得罪光了。”


    他脸皮薄，从未被如此多饱含压力的目光注视过。


    浑身都不自在。


    陈雀也微微侧身，靠近裴素，声音里带着担忧：“是啊裴素，三十天本来就如履薄冰了，现在还没开始就得罪了这么多地头蛇，后面工作协调起来，怕是处处都是绊子。”


    他考虑得更实际。


    深知在这种大型项目中，人际关系和部门协作的重要性。


    李北、王青鱼、章明几人虽然保持着沉默，但彼此交换的眼神里都透露出同样的忧虑。


    他们是一个团队。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裴素面色平静如水。


    仿佛那些刺人的目光和低沉的议论都不存在。


    他从容地整理了一下因久坐而微皱的衣领。


    动作不疾不徐。


    “先出去再说。”


    他率先迈开步子，朝着会议室外走去。


    步履稳健。


    ……


    穿过几条安静的走廊，回到临时分配给他们的办公室。


    门“咔哒”一声关上。


    暂时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肖火几乎是立刻冲到裴素面前。


    “裴哥！”他语气急切，带着几分不解：“三十天！修复Z501！这已经是极限挑战了，现在还要为了访问数据，得罪研究所几乎所有的元老。”


    他挥舞着手臂。


    “而且一占就是三天！这三天我们干什么？干等着吗？”


    他觉得裴素这一步棋走得实在太险。


    陈雀也走到裴素身边，语气缓和些，但忧虑未减：“裴素，我们知道你能力超群，可这次任务非同小可。这是关系到海军战斗力的重大项目，不是我们在学校做的那些可以重来的课题。我们应该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是不是可以先做一些前期准备工作？哪怕服务器用不了，我们也能先熟悉Z501的详细结构图纸和现有的问题报告。”


    他试图提出更稳妥的建议。


    李北抱着手臂，靠在一张办公桌旁，声音沉稳地开口：“裴素，我们需要一个更明确的计划。三天时间，不能白白浪费。”


    他一向言简意赅。


    但此刻也表达了团队共同的疑惑。


    王青鱼和章明也围拢过来。


    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明确地传递出他们的担忧——时间太紧，压力太大，开局不利。


    裴素看着眼前这群因为担忧而显得有些焦躁的伙伴，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不慌不忙地走到角落的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


    清澈的水流注入纸杯。


    发出细微的声响。


    “不急。”


    他喝了一口水。


    才转身面对大家。


    “这三天，你们没有任何任务。”


    “没有任何任务？！”


    肖火眼睛瞪得溜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裴哥！你没开玩笑吧？三十天修复Z501！现在你告诉我们说放假三天？！这……这怎么可能完成！”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陈雀也急了，上前一步：“裴素，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知道你可能是想独自承担最困难的数据分析部分，但这么大的项目，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扛得下来？我们不能把所有压力都丢给你一个人！”


    裴素将纸杯放在桌上。


    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充满担忧、甚至有些自责的脸庞。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变得郑重而沉稳。


    “我明白大家的担心。”


    他缓缓道。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


    “也感谢你们愿意与我共同承担。”


    “但请你们相信我。”


    “Z501的所有核心技术难题，交给我来解决。”


    “这是我的承诺。”


    他顿了顿。


    语气变得更加坚定。


    “你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急着去翻阅那些堆积如山的图纸，也不是去和研究所的元老们解释什么。”


    “而是养精蓄锐。”


    “彻底放松下来。”


    “因为三天之后……”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每一个人。


    “当我把完整的，可行的解决方案交到你们手上时，你们将需要投入百分之两百的精力，智慧和耐力去执行、去验证、去实现它。”


    “那将会是一场硬仗。”


    “一场不容有失的攻坚战。”


    “没有充沛的体力和清醒的头脑，不行。”


    他再次停顿。


    让这些话深入每个人的内心。


    然后，用一种近乎绝对的自信口吻说道：


    “至于时间，三十天，足够了。”


    “一切，交给我。”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有空调系统运行的微弱嗡鸣。


    肖火怔怔地看着裴素。


    他忽然想起了大学毕业答辩前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那个课题难度极高，他们小组几乎绝望。


    当时裴素也是像现在这样。


    然后他独自一人在钱学森实验室里泡了两个多月。


    当他们忐忑不安地再次见到裴素时，他带来的是六套逻辑严密，数据详实，创新点突出的完整解决方案。


    他们几乎是凭借着那六份方案，轻松通过了最严格的答辩。


    那种被绝对强者庇护，带着飞的感觉……


    熟悉而又令人振奋。


    肖火心中的焦虑和不安，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和隐隐的兴奋。


    “裴哥……”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说道。


    “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