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空气仿佛被点燃。


    每一个条件的抛出，都像投入滚油的火星，激起更剧烈的反应。


    “肖火同学！”


    北方工业赵副总声若洪钟。


    “我们再加一条！项目成功后，以你名字命名实验室！‘肖火新型推进实验室’！这在国内绝无仅有！”


    他话音刚落，航天科技那位儒雅的女代表立刻接口，目光锐利地看向陈雀：“陈雀同学！我们承诺，三年内不仅完成轨道验证，更将争取以你为核心，申报国家技术发明一等奖！这是国家级荣誉！”


    华康医疗的副总裁不甘示弱，几乎是对王青鱼喊着说：“青鱼同学！技术干股提升到百分之八！我们还可以为你设立个人品牌工作室！”


    振华重工的老工程师一拍桌子，对李北沉声道：“李北同学！我们再加一套位于南方的重型测试基地永久使用权！并且，集团核心技术档案库对你无条件开放！”


    争夺章明的两家更是杀红了眼。


    703研究所的代表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


    “章明同志！我们可以破格授予你安全顾问身份，参与最高级别战略研讨！”


    深蓝科技的代表则直接亮出底牌：“股权激励翻倍！再加一架公司专机的优先调度权！”


    而围绕裴素的争夺，已近乎疯狂。


    “裴素同学！”


    一位来自国家超算中心的代表站起身，声音都有些发哑。


    “只要你来，下一代亿亿次超算的架构设计，由你主导！”


    龙科院的几位院士联名承诺。


    “我们可以为你打破常规，设立裴素交叉学科研究院，你任院长，自主招聘团队，经费单列！”


    李牧唐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所有人变色。


    “钱学森实验室，给你终身首席的待遇。你想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哪怕你想把实验室搬到月球上去，我也想办法给你弄个登陆舱。”


    每一轮加码，都让会议室里的吸气声更重一分。


    代表们一个个面红耳赤，有人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有人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一位来自西南某军工企业的代表，听着竞争对手开出的天价，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地颓然坐下。


    另一位烟瘾极大的代表，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烟盒，刚抽出一根，瞥见对面坐着的裴素等人年轻而干净的脸庞，动作猛地僵住。


    他懊恼地砸了砸烟盒，最终还是把烟凑到鼻子下狠狠闻了闻，然后悻悻地夹在了耳朵上，眼神里满是焦躁和渴望。


    所有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死死锁定在裴素身上。


    这个年轻人，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周围这场因他而起的，足以让任何人心潮澎湃的疯狂竞逐与他无关。


    他微微蹙着眉，眼神深邃，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神游天外。


    李运昌看着这快要失控的场面，手心全是汗。


    他见裴素久久不语，不得不硬着头皮，轻轻咳嗽了一声，试探性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裴素啊……你看，各位领导、各位前辈，都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


    这一刻，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


    裴素仿佛被李运昌的声音从沉思中唤醒。


    他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那一张张充满期待、紧张、甚至有些狰狞的面孔。


    他看到了那些代表眼中毫不掩饰的渴望，看到了李运昌校长眼中的担忧，也看到了角落里秦老那复杂难言的眼神。


    压力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


    他沉默着，这沉默让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就在有人快要忍不住再次开口时，裴素终于动了。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身姿依旧挺拔，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感谢各位领导、各位前辈的厚爱。”


    他开口说道，声音清晰而稳定。


    “大家给出的条件，都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让我受宠若惊。”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众人，继续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更需要慎重考虑。这不仅仅是一个职业选择，更关乎我未来几十年的道路。所以……我恳请各位，能否给我们一点时间？中场休息一段时间，下午，下午我们再继续，我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答复。”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却也让所有代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恨不得立刻就知道答案，但又不敢逼得太紧，生怕适得其反。


    一时间，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混杂着失望，理解和更加焦虑的低声议论。


    李运昌见状，赶紧顺势站起来打圆场。


    “好好好，裴素同学说得对，这么大的事情，确实需要时间冷静思考。那我们就暂时休会，下午两点，还是在这里，我们再继续！”


    代表们这才不情不愿地陆续起身，目光却依旧黏在裴素身上，直到他们六人走出会议室的大门。


    ........


    裴素六人回到了熟悉的437公寓。


    与会议室那令人窒息的狂热相比，这里熟悉的气息让他们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一种莫名的低气压也随之弥漫开来。


    肖火一屁股把自己摔进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沙发里，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眼神发直，没有了往常的跳脱。


    陈雀无意识地拨弄着桌上一个烧黑的电容，动作僵硬。


    王青鱼安静地坐在窗边的凳子上，看着楼下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影，眼神却没有焦点。


    李北依旧靠墙站着，抱臂的姿势透着一股紧绷。


    连章明也罕见地没有沉浸在他的数字世界，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裴素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没能驱散心头那股莫名的滞涩感。


    他放下水瓶，看着情绪明显不高的伙伴们，心里升起一丝疑惑。


    “怎么了这是？”


    他开口问道，声音在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


    “刚才那些条件，一个比一个吓人。我看你们当时眼睛都直了。怎么现在一个个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有什么不满意吗？”


    没有人立刻回答。


    沉默像潮湿的雾气，弥漫在空气里，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过了一会儿，章明推了推眼镜，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裴素。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缺乏起伏，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所有伪装。


    “他们不是对条件不满意。”


    章明淡淡地说。


    “他们是舍不得。”


    裴素微微一怔。


    章明继续道，语气冷静得像在分析一段代码。


    “四年。从陌生到熟悉，从各自为战到默契无间。一起啃过最硬的骨头，一起熬过最深的夜，一起经历过无数次失败，也一起分享过成功的狂喜。这种在高压和共同目标下锻造出来的情谊，不是高薪厚禄和光明前程能够轻易替代的。”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那句最关键，也最戳心窝子的话。


    “大家都明白，一旦做出了选择，各奔东西，天各一方。身上扛着不同的责任和项目，以后还能像现在这样随时聚在一起吵吵闹闹、互相支撑的日子，恐怕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甚至……几年都未必能见上一面。一想到这个，那些诱人的数字和承诺，好像瞬间就褪色了。剩下的，只是一种要散场的悲哀。”


    章明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每个人心中的波澜。


    肖火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眼圈有点红，瓮声瓮气地吼道。


    “草！章明你他妈能不能别说得这么明白！是！老子就是不想跟你们分开！跟着裴哥干多痛快！去别的什么鸟单位，谁知道会不会有一群啥也不懂的官僚骑在头上拉屎。”


    陈雀把那个电容零件狠狠拍在桌上，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妈的！老子也一样！就乐意跟你们一块儿折腾，自己一个人去搞那劳什子电磁炮，想想都他妈没劲！”


    王青鱼低下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嗯”了一下，那细微的颤音里充满了化不开的不舍。


    李北依旧沉默，但那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清晰地显示他内心的波澜绝不比任何人小。


    裴素看着眼前这群伙伴，章明那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分析，像一面镜子，让他瞬间看清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份一直挥之不去的迟疑和空落的根源！


    原来，那份在无数优厚条件面前都无法产生的真正喜悦，那份潜藏的不安和犹豫，根源就在这里。


    分离！


    他无法想象，未来没有肖火咋咋呼呼的提议，没有陈雀天马行空的脑洞，没有王青鱼细腻的观察和提醒，没有李北沉默却可靠的支撑，没有章明一针见血的分析……


    那样的科研道路，该是多么的枯燥和孤独！


    这四年来形成的战斗情谊和灵魂默契，早已成为他生命底色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那些金光闪闪的橄榄枝，根本无法填补团队解散后留下的巨大情感空洞和价值失落。


    会议室里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条件，此刻在他心中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露出了坚硬的现实礁石。


    一个更加清晰、更加炽热、也更加疯狂的念头，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猛地冲破了他所有的权衡和顾虑！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公寓里这熟悉的气息深深烙印在肺里。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无比。


    如同出鞘的利剑。


    闪烁着坚定而耀眼的光芒。


    他一步跨到公寓中央，站定。


    目光如同实质。


    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每一个共同奋斗了四年的战友。


    “我有个想法。”


    裴素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将所有人的情绪和注意力都牢牢抓住。


    公寓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遥远的喧闹声。


    五双眼睛，带着期待，疑惑，以及一丝隐约的预感，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裴素迎着他们的目光，胸膛微微起伏，他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地说道：“既然大家都不想分开，既然我们都相信彼此的能力，也珍惜这份难得的默契。那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干？”


    “自己干？”


    肖火眨巴着眼睛，脸上满是懵懂，似乎还没完全理解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对！自己干！”


    裴素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们六个人，一起！成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公司！一个我们自己的研究机构！我们自己做主，自己决定研究方向，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和未来！”


    他越说，思路越是清晰流畅，语速也加快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情：“我们可以把每个人的技术优势彻底整合起来！肖火的高能动力，陈雀的超高速投射，青鱼的精密扫描与建模，李北的重型机械与控制，章明的信息安全与顶层算法架构，再加上我的系统设计与跨领域整合能力！这几乎构成了一个覆盖高端装备、前沿科技从基础研发到工程实现的关键技术闭环！我们完全有能力，去挑战那些单一机构难以企及的综合性难题！”


    这个石破天惊的提议，如同在寂静的公寓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所有人都惊呆了，瞠目结舌地看着站在中央的裴素，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自己开公司？一起创业？摆脱所有束缚，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开拓？


    短暂的、极度震惊的死寂之后。


    “我操！牛逼！裴哥，太他妈牛逼了！”


    肖火第一个反应过来，像颗炮弹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激动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拳头在原地直转圈。


    “这个好！这个太好了！老子早就想这么干了！谁他妈愿意去给别人当孙子！咱们自己当爷！”


    陈雀也猛地蹦起来，兴奋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那几个电容零件跳了起来。


    “干！必须干！裴哥你说得太对了！咱们这组合，就是天造地设！还去给别人拼什么命！咱们自己打天下！”


    王青鱼抬起头，原本笼罩着淡淡忧郁的眼睛里，此刻迸发出如同星辰般明亮的光彩，她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而又充满憧憬的灿烂笑容，声音清脆：“我同意！”


    李北那常年如同冰山般的脸上，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虽然依旧没说话，但他重重地，带着无比坚定意味地点了一下头，同时向前迈了一小步，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


    章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是冷静的分析，而是燃起了炽热的火焰，他语速极快地说道：“从最优决策模型来看，这无疑是实现个人价值与团队效益最大化的最佳路径！我们需要立刻开始规划！股权架构必须清晰公平，初始资金筹措方案，优先研发方向的确定，以及如何争取政策层面的支持与资源对接，这些都必须尽快提上日程！”


    压抑的气氛被彻底点燃！


    公寓里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沸腾的岩浆，充满了激情，希望和一种即将并肩开创历史的豪迈！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红光，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那些困扰他们的离别愁绪，在这一刻被这个更大胆，更疯狂的共同目标冲击得烟消云散！


    裴素看着重新变得生机勃勃，斗志昂扬的伙伴们，心中最后一丝因拒绝那些诱人条件而产生的细微忐忑也彻底消失无踪。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伸出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下，目光灼灼地逐一扫过每个人的眼睛，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决绝：


    “那么，就这么定了！我们一起，创立属于我们自己的事业。用我们的手，打造我们的未来。谁赞同？谁反对？”


    “赞同！”


    “必须的！”


    “干到底！”


    “没问题！”


    “附议！”


    五只手掌，带着不同的温度、不同的力度，却怀着同样炽热的心情和无比的决心，几乎在同一时间，重重地覆了上来，紧紧地、牢牢地握在了一起，压在裴素的手背上！


    六只年轻而有力的手紧紧叠握，仿佛一个坚不可摧的磐石，一个即将启航的誓言。


    分离的阴霾被彻底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