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时间仿佛凝固。


    秦老闭目靠在椅背上，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涸河床上的沟壑，深刻而沉重。


    李正元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封闭多年的心门，也让那些深藏于心底的恐惧与执念无所遁形。


    李运昌屏息静立，不敢打扰这位老人的沉思。


    良久，秦老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泛起一丝清明与释然。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那气息中带着二十年重负稍稍卸下的疲惫。


    “罢了……罢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却坚定。他看向李正元，目光复杂，有感激，也有释怀。


    “正元，谢谢你的当头棒喝。我确实是老了，差点因为自己的固执，误了孩子们的锦绣前程。”


    他又看向李运昌，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运昌，难为你了。夹在中间，不好受吧？”


    李运昌连忙摇头：“秦老，您言重了。我只是希望龙才班能更好。”


    秦老点了点头，双手用力撑住轮椅的扶手，试图站起来。


    李运昌赶紧上前搀扶。


    老人站定，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襟，他的背脊似乎挺直了一些。


    “走吧。”秦老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出去见见那些孩子们。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书房门再次打开。


    等候在外的裴素、肖火等人立刻站直了身体，紧张地望过来。他们看到秦老在李运昌的搀扶下走出，李正元跟在身后。秦老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怒气和失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愧疚。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秦老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在裴素脸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走廊：


    “刚才，我和李正元同志，还有李运昌校长，深入交流了一下。”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语，“关于你们的毕业答辩，关于你们的研究方式，我想了很多。”


    走廊里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我承认，我之前的一些想法，可能有些跟不上时代了。”


    秦老这句话说得很慢，却很真诚。


    “极限成本下的创新，你们做到了，而且做得非常出色。至于过程，或许，团队协作，取长补短，本身就是一种更强大的能力体现。”


    裴素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肖火等人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老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句最关键的话。


    “所以，我宣布，龙才班第一期毕业答辩，全部有效！”


    “成绩，予以确认！”


    “你们顺利毕业了！”


    静。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三秒。


    然后——


    “哇吼！！！”肖火第一个蹦了起来，挥舞着拳头，激动得满脸通红。


    “毕业了！我们毕业了！”陈雀也跟着欢呼，用力拍打着身旁李北的肩膀。


    王青鱼捂住了嘴，眼眶瞬间就红了，喜悦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忍不住地本能地看向裴素。


    李北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手臂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章明推了推眼镜，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


    裴素看着欢呼雀跃的同伴，又看向脸上带着欣慰笑容的秦老和李运昌，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他走上前，对着秦老深深鞠了一躬：“谢谢，秦老！”


    这一声感谢，情真意切。


    秦老看着他们，浑浊的老眼里也泛起一丝水光。


    他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真正舒心的笑容。


    “是你们自己的努力，赢得了这一切。好了，别聚在这里了，该庆祝就去庆祝吧！龙才班第一期，圆满结业！”


    欢呼声，笑声，激动的喊叫声，瞬间响彻了整个楼道，甚至传遍了寂静的校园。


    这声音里，有解脱，有喜悦，更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


    毕业的兴奋持续了好几天。


    这天，李运昌将六人召集到校长办公室，递给他们一份文件。


    “这是毕业去向意向表。”


    李运昌看着眼前这群已然脱胎换骨的学生，语气中充满了自豪。


    “这几天好好想想，之后打算干什么。是去顶尖企业，还是进龙科院，或者国家级的重点实验室？都可以。”


    他顿了顿，特别叮嘱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你们现在是龙才班的第一期毕业生，手里握着的硬成绩，是实打实的，超过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科学家。所以，矜持点，别急着做决定，更别自己跑去投简历。真要找去处，那也得是让人家企业，让那些研究机构，专门派人过来请你们过去！明白吗？你们现在每个人，可都是学士级的人物了！”


    他把学士级三个字咬得很重，意思不言而喻——


    他们的实际水平，早已远超普通学士。


    甚至超过了很多博士和资深研究员。


    六人接过表格，心情各异。


    兴奋之余，也确实感到了选择的重量。


    肖火挠着头：“我……我就想搞推进器，去哪都行，能给地方让我继续捣鼓就行。”


    陈雀倒是目标明确：“我想去搞航天或者军工，我这电磁投射，放大点不就是电磁炮嘛！”


    王青鱼轻声说：“我还是想继续做精密测量和扫描，在医疗或者文物领域都可以。”


    李北言简意赅：“精密制造，重工领域。”


    章明推了推眼镜：“信息安全，或者基础算法研究。”


    裴素看着表格，没有说话。


    他的选择面最广，但也意味着最难抉择。


    接下来的几天，六人都在思考和讨论各自的去向。


    李运昌看着他们似乎有些犹豫不决，心想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他摸了摸下巴，做出了一个决定。


    “算了，我给你们点把火吧。”


    他自言自语道，随即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秘书处。


    “小张，以龙科大校长办公室的名义，发一个简讯通告给我们的合作单位名录，就是那个，重点军工、高端制造、国家级实验室的名单。”


    “内容嘛，就写：我校龙才班第一期学员共六人，已顺利完成学业，其毕业设计成果达到国际领先水平，现均已毕业，可供对接。”


    李运昌说得轻描淡写，但这则简讯一旦发出，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


    王露露是京都凌云阁酒店的一名前台。


    凌云阁定位高端，平时入住率虽然不错，但像最近几天这样爆满的情况，却是极其罕见。


    事情是从三天前开始的。


    先是陆续有一些看着就气度不凡，穿着看似普通但用料考究的客人入住。


    他们大多行色匆匆，言语不多，办理入住时很少闲聊，但眼神都很锐利。


    王露阅人无数，直觉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商务客或游客。


    紧接着，第二天，更多的类似客人涌来。


    不仅凌云阁住满了，王露露从同事那里听说，周边几家同档次的酒店，什么“碧波苑”、“听涛轩”，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宣告客满。


    这太不寻常了！


    京都虽然繁华，但高端酒店的入住率也是有规律的，这种毫无征兆的，区域性的全面爆满，极其诡异。


    王露露心里直犯嘀咕。


    她趁着换班的间隙，偷偷查询了后台系统。


    发现这些客人的预订渠道五花八门，有些甚至是通过她都没权限查看的特殊渠道预订的。


    来自全国各地的都有，单位名称也千奇百怪，很多看着像是代号或者简称，比如“西南XX所”、“华北XX厂”、“深海XX院”等等。


    她忍不住拉住路过的客房部经理。


    “经理，最近怎么回事啊？来了好多奇怪的客人，咱们这片的酒店好像都住满了。”


    经理也是一脸纳闷。


    “我也正奇怪呢！问过老板了，老板也说没见过这阵仗。”


    “这会也不是旅游旺季啊，而且京都这地方，就算真到了旅游旺季，不也往天安那块靠吗？真是怪了。”


    更让王露露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


    第三天上午，她竟然看到几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轿车停在了酒店门口，车上下来几位一看就是大人物的角色，在酒店总经理的亲自陪同下，径直去了行政酒廊。


    后来她偷偷打听才知道，那居然是大京市政府的几位领导，是专门来会见住在他们酒店的几位客人的！


    王露露惊得合不拢嘴。


    什么样的客人，需要市里的领导亲自跑到酒店来见面？这能量也太大了吧！


    她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同事，很快就在酒店内部传开了。


    大家议论纷纷，各种猜测都有。


    有人说可能是国家级的秘密会议，有人说可能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考察，甚至还有人开玩笑说是不是外星人入侵了。


    酒店老板也被惊动了，特意把几个管理层叫到一起开会。


    老板是个见多识广的中年人，此时也一脸凝重。


    “我在这京都开了二十多年酒店，什么风浪没见过？但这种规模的，这么集中的，而且客人层次这么高的入住潮，真是头一回！”


    “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服务一定要到位，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听说，旁边碧波苑昨天想趁机涨点价，结果当天就被有关部门约谈了，罚得不轻！”


    这番话更是让王露露等人心惊肉跳。


    她们意识到，住进这些酒店的客人，身份恐怕非同小可，其背后代表的力量，远超她们的想象。


    整个酒店的气氛都变得有些紧张和肃穆，服务员们走路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到那些神秘的客人。


    王露露站在前台，看着窗外车水马龙，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好奇和一丝不安。


    京都的这片区域，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无声的漩涡中心。


    这些突然涌入的，身份尊贵的客人，他们到底为何而来？


    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正在这座繁华都市的平静表面下悄然酝酿？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一切的源头，仅仅是因为龙科大校长办公室发出的那一则看似普通的毕业通告。


    有六名刚刚毕业的年轻人，他们的名字和成就，已然在某个特定的圈子里，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抢人大战。


    .........


    李运昌那则看似简单的通告，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瞬间引发了连锁爆炸般的反应。


    最先动起来的是那些与龙科大有长期合作，消息最为灵通的顶尖军工集团和国家级研究院所。


    通告发出不到两个小时，李运昌校长的办公电话，内部红线电话乃至私人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


    “李校长！是我，老赵啊！北方工业的！听说咱们龙才班的宝贝们毕业了？哎呀真是可喜可贺！你看我们集团在动力领域可是有深厚基础的，那个肖火同学，一定要优先考虑我们啊！我明天，不，我今天下午就带人飞过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切而热情。


    刚挂断，另一个电话又接了进来：“运昌同志！航天科技这边急需新鲜血液啊！陈雀同学那个电磁投射技术，对我们下一代发射平台意义重大！我们总工程师已经亲自带队出发了！务必安排我们见一面！”


    “李校长，龙科院这边几个重点实验室都翘首以盼啊！裴素同学的全才，王青鱼同学的精密测量，章明同学的信息安全，都是我们急需的方向！近水楼台先得月，您可得帮我们说说好话！”


    “我们是船舶重工的！李北同学的重型机械臂技术，对我们航母甲板作业和深海机器人太关键了！”


    电话一个接一个，邮件更是塞满了邮箱。


    李运昌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场面还是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他苦笑着对身边的秘书说：“得，这下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告诉保卫处，加强校园管理，特别是龙才班学员宿舍和常去区域的安全警戒，没有预约和通行证，一律不得放行。还有，提醒裴素他们几个，这几天尽量结伴出行，手机保持畅通。”


    然而，学校的防线很快就被渗透了。


    这些能执掌一方的大佬们，哪个不是人精？


    明路不通，就走暗线。


    各种拐弯抹角的关系找上门来，有通过学校其他领导递话的，有联系学员原来院系导师的，甚至还有找到了学员远房亲戚的。


    目的只有一个：抢先接触，表达诚意，开出优厚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