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间仓库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从垃圾场掏来时，几乎所有新生的表情都僵硬住了。


    白墨墨和林茉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撼。


    但同样的。


    也有人兴奋了起来。


    原来，搞最前沿的科研，还可以这样？


    这种打破常规的方式，让这些习惯了标准实验室的新生们感受到了一种原始的冲击。


    之后。


    陈雀又带新生们参观了学校的各种设施，还带着他们去见了李运昌。


    ......


    办公室里。


    李运昌喝了口茶，望着陈雀和陈雀身后的众多新生们，眼神里满是欣慰。


    望着陈雀，他想起了过去四年时间里发生的许多事。


    望着白墨墨和林茉茉，以及一众新生们，他又开始期待起未来的时光。


    他不禁感慨。


    时光真快。


    “对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


    李运昌随手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茶饼，递了过去：“秦老明天过生日，就在学校办，记得过来。”


    陈雀听完之后，只觉得恍然：“秦老过几岁的生日？”


    他如果记得不错的话。


    当年，秦老已经是九十四岁的高龄了。


    不知道这一次生日，过的是九十八岁的生日还是九十九岁的生日。


    “九十九岁的生日。”李运昌开口说道。


    “好，我知道了，我到时候会来参加的。”陈雀点了点头。


    “我能去吗？”异口同声的声音响起，是白墨墨和林茉茉两个小女孩。


    “当然可以。”


    李运昌笑了笑，看向众多新生：“秦老是你们将来的老师，你们可以去参加他的生日宴，提前熟悉一下，当然了，如果事情忙的话也可以不去，先忙自己的事情，不忙的话可以顺手去一趟。”


    众新生点头。


    .........


    秦老历来不喜欢大操大办，但九九高寿，在传统文化中意义非凡。


    龙科大上下都很重视。


    在一个不算很大，但布置得温馨雅致的小礼堂里，为他举办了一个隆重、充斥着人情味的生日宴。


    学校的主要领导，知名教授都来了。


    还有裴素这些第一期龙才班的成员。


    李运昌也在场。


    礼堂里摆着十来张圆桌，桌上放着寿桃、瓜果和清茶，气氛热烈而不喧闹。


    宴席开始前，众人纷纷上前祝寿。


    李运昌也送上了代表学校的一幅名家字画。


    几位校外老院士拉着秦老的手回忆往昔岁月；


    裴素代表龙才班的集体，送上了一个小礼物——一个利用废旧材料做的，极其精巧的永动模型，能够以最低的动量消耗速率，完成最长时间的运转。


    但因为是临时赶工出来的，而且没有经过高精工的加密，所以磨损有一些大。


    但礼物的寓意很深。


    秦老笑得合不拢嘴，精神矍铄，不断地说：“好，好，看到你们都在，都好，我就高兴！”


    .......


    裴素等大家问候得差不多了，才找了个机会，端着一杯温热的清茶，坐到秦老身边的空位上。


    “秦老。”


    裴素恭敬地敬上茶水。


    秦老笑着接过，呷了一口，眼神温和地看着这个他最得意的学生。


    裴素迟疑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


    众人正在朝着他这边投来期盼的眼神。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趁着这个机会，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问道。


    “秦老，这次毕业答辩，您定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点？”


    “又是要求绝对独立完成，又是卡死十万预算，大家真是快被逼得跳墙了，什么招都想了，连垃圾场都组团去过了，还差点被隔壁单位的领导撞见。”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抱怨道。


    秦老闻言，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一些，他放下茶杯，目光扫过在场那些朝气蓬勃却带着疲惫的年轻面孔，尤其是肖火，陈雀他们，缓缓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深远：


    “小裴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我是在故意为难你们，设置不必要的障碍吗？”


    他轻轻摇头。


    “我不是故意要为难你们。只是我年纪大了，九十九了，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能有几个时间？”


    “我迫切的想看到，在我闭眼之前，能有一批真正顶尖的，能扛起大梁的人才冒出来，不是靠堆资源，靠导师手把手带着，靠着现成的优越条件，而是靠自己就能从无到有，克服万难，在极端限制条件下创造出东西来的那种能力！”


    他看向裴素，眼神中充满了激赏和期待。


    “你，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做到了。你证明了你的能力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甚至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


    “你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优秀的人才，甚至可以说，是国士之材。我对你，是放一百个心的。”


    裴素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秦老话锋一转，目光投向正在和二期学员比划着讲解什么的肖火，还有试图向林茉茉展示他那堆电子垃圾宝贝的陈雀。


    “但他们呢？”


    秦老的声音低沉下来：“他们同样天赋异禀，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但他们还需要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淬火，龙才班不能只被人记住一个裴素！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将来走出去，都能独当一面，都能成为某个领域的擎天之柱，而不是谁的附庸或助手，所以，我必须用最严格，甚至是不近人情的方式，逼出他们所有的潜能，所有的创造力，所有的韧性！我要看到的是他们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


    裴素沉默了片刻。


    他完全明白秦老的良苦用心和深远的考量，这背后是一位世纪老人对国家未来人才最深沉的焦虑和期盼。


    但他还是忍不住，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秦老，我明白您的意思，也理解您的苦心。”


    “但是您有没有想过，这个社会，很多时候讲的不完全是极致的个人能力，也讲人情世故，讲资源整合，讲团队协作。我们是一个整体，我们互相帮助，取长补短，共同进步，这难道不对吗？”


    “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近乎残酷的方式，把每个人逼到绝境，强调绝对的独立呢？大家一起把事情做到最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不是更好吗？未来的大项目，哪个不需要紧密协作？”


    秦老听完裴素的话，愣了一下，花白的眉毛微微抖动，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包间里其他桌的喧闹声仿佛都远去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小裴啊，你说的其实是对的。人情社会，团队协作，这是我们的现实，也是非常重要的力量，甚至是更强大的力量。或许是我太心急了，太理想化了，太执着于对个人极限的考验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你能想到这一层，能看到比技术本身更深远的东西，很好，真的很好。这说明你不仅有能力，还有胸怀和远见，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带领和凝聚一个团队了。这比我期望的还要好。”


    “我有些太着急了，是我的问题。”


    秦老叹了口气。


    裴素心中清楚，秦老不是一个完人，他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显得着急了。


    秦老表面看起来温和，但其实性子急。


    当初秦老和李正元在国院吵架，不正是因为二级核威慑计划？一个赞同，一个不赞同，为此喋喋不休争吵十几年，甚至险些将他也给牵扯了进去。


    但是。


    秦老会承认他自己的缺点。


    这点还是让裴素惊讶的。


    秦老顿了顿，无奈地摇摇头，指了指周围。


    “不过啊，这一期的毕业答辩，我已经把答辩委员会的名单都提前发出去了，章程也早就定了。”


    “现在再取消或者大幅修改规则，恐怕是不行了。”


    “朝令夕改，也不是我的风格。”


    裴素一听，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连忙追问。


    “秦老，那这次答辩委员会到底都有谁啊？”


    “您给我透个底，我好让他们几个有点心理准备，别到时候吓傻了。”


    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哪些大佬好说话，哪些是著名的冷面判官。


    秦老看他那样子，不由得笑了笑，掰着手指头，一个个名字念出来，如同点将一般：


    “首先，哈工大的王宏哲，你是知道的，泰斗！在学术的要求上，那是出了名的严格，眼里揉不得沙子，一点数据偏差都能给你揪出来。”


    裴素点头，王宏哲德高望重，学术上极其较真，谁都别想糊弄。


    “钱学森实验室的李牧唐会长，他也对你赞不绝口，非常欣赏你。但评审时他一向客观公正，不会因为欣赏你就放水，甚至会因为期望高而要求更严。”


    裴素心想，李会长人不错，就是爱瞎操心。


    “你的亲舅舅，李勇院士。他可是放出话了，要避嫌，要更加严格地要求你，免得被人说闲话。”


    裴素闻言，苦笑起来。


    自家亲舅舅，反而会是最铁面无私的那个吧？


    “还有王江和唐普华，这两位都是龙科院的资深院士，跟你也很熟了，一起做过项目。”


    这两位院士裴素确实认识，为人公正谦和，但眼光毒辣，想在他们面前蒙混过关几乎不可能。


    “哦，对了。”


    秦老像是刚想起来，补充道。


    “还有李正元，也会作为校方代表和特邀专家列席，他对你们这群小子，很感兴趣。”


    好家伙！


    裴素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李正元也要来？


    他都有点纳闷了。


    李正元是什么人？


    国院的领导！


    他都要来，那压力不得爆大？


    似乎是知道裴素在想什么，秦老略带笑意的缓缓开口：“是，李正元和我关系不好，我们俩因为二级核威慑这个事吵了十几年了，但不可否认。”


    “名义上来说，龙才班直接隶属于龙科大，而龙科大直接隶属于龙科院，龙科院又直接隶属于国院，换句话说，龙才班的上上上上级领导，就是李正元。”


    “尽管我和他关系不好，闹得有点僵，但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要来看上一眼的嘛。”


    听到秦老的话。


    裴素叹了口气。


    这阵容，简直是院士天团！


    横跨航空航天、材料科学、高能物理、信息技术、军工系统等多个核心领域。


    全是泰斗级或者实权派人物！


    更有他舅舅这样的全领域精通院士。


    甚至李正元也要来参加。


    这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肖火他们要是提前知道，怕不是要紧张得睡不着觉。


    他忍不住扶额叹气，感觉肩膀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压力太大了，这么多大佬坐镇……”


    “好在我自己好歹也是个院士，有了这层身份，好歹能平等对话，不然面对这场面，真不知道该怎么带着他们撑下去了……”


    他这话声音压得很低，但在相对安静下来的寿宴角落里，还是清晰地传到了旁边几桌人的耳中，尤其是那些竖着耳朵想听学长和泰斗聊天的二期新生们。


    正在小口吃着一块寿桃点心的白墨墨猛地一噎，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极致的难以置信。


    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正在素描本上勾勒会场场景的林茉茉，手里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小嘴张成了完美的O型。


    其他几个新生，也瞬间集体石化，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那位年仅二十二岁，看起来只是格外沉稳英俊的学长。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震惊。


    院……


    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