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加迪的引擎低沉地轰鸣，如同一头金属猛兽，穿梭在道路上。


    车窗外的景色从高楼林立的繁华区，逐渐过渡到略显陈旧，拥挤的城乡结合部，最终驶入了一片喧嚣杂乱，充满了生活烟火气的城中村。


    裴素问道：“所以你和那女朋友就这么分手了？也不挽回一下了吗？”


    “那是当然了。”


    陈雀撇嘴：“我们早就分手了，早就没有感情了，我还想着靠着这辆车找个漂亮的女朋友呢，结果没找到别的，找到前女友了，真晦气。”


    “为啥分手了？”


    裴素很好奇。


    “就是不爱了呗，当时考大学，她没考好，就像让我一起跟她上一个不是那么好的大学，我肯定接受不了啊，我老爸我老妈可就盼望着我成才呢。”


    陈雀耸耸肩：“而且她说我老实跟着秦老身边，都没有时间陪她，我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算了吧，所以就分手了。”


    他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在狭窄且堆满杂物的巷弄间艰难穿行，引来不少路边居民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这地方可真够挤的，妈的，这道路两侧有车位吗就把车放这啊。”


    陈雀皱了皱眉，小心地避开一个突然冲出来的皮球和追在后面的小孩。


    “校长给的名单靠谱吗？”


    他问道。


    裴素的目光扫过窗外晾晒得密密麻麻的衣物，斑驳的墙壁和偶尔可见的污水痕迹，道：“天才不会挑地方出生。往往越是这样的环境，越是有一些天才吧。”


    根据邮箱中的地址。


    他们最终在一栋筒子楼前停下。


    楼体外墙布满水渍和剥落的痕迹，白色的油漆已经泛黄，楼道口昏暗，弥漫着一股淡淡饭菜香味。


    “是这儿了，林茉茉家。”


    裴素确认了一下楼道号，发现对得上，深吸了一口气，推开车门。


    陈雀也跟着下车，锁好车，有些嫌弃地看了看脚下坑洼不平的地面，嘀咕道：“希望这里真有一个天才，别是碰到那些滥竽充数的。”


    龙才班的成员之前是秦老亲自选拔的，他看中的人都没有错，但现在秦老年事已高，没办法亲自找人了，所以他们做家访，也是避免审核出现问题，让一些滥竽充数的人成为龙才班的成员。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昏暗的楼道，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找到对应的房门，裴素抬手敲了敲。


    门是旧式的木门，漆面已经开裂，发出沉闷的响声。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位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来，甩了甩手，甩出去几滴水珠：“你们找谁？”


    “您好，请问是林茉茉家吗？”


    裴素露出一个尽量温和的笑容：“我们是龙科大的学生，想来了解一下林茉茉同学的情况。”


    妇女愣了一下，似乎才想起这回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门：“是，是，进来吧。家里有点乱。”


    门完全打开，屋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面积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


    家具陈旧简陋，东西堆放得有些杂乱，空气中隐约飘着一股明显的烟酒味。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胡子拉碴，穿着跨栏背心的男人正歪在客厅一张旧沙发上，看着一台声音开得很大的老电视机，听到动静。


    这个中年男人懒洋洋地瞥了他们一眼，没什么反应，又继续看他的电视。


    “老林，学校的老师来了。”


    妇女小声对男人说了一句，男人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别打扰自己。


    妇女有些尴尬地请裴素和陈雀在旁边的木凳子上坐下，然后朝里屋喊了一声：“茉茉！出来一下，老师来了！”


    不一会儿，里屋的门帘被掀开，一个女孩走了出来。


    女孩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瘦小，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但很干净。


    她的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她的眼神有些怯生生的，当她看到裴素和陈雀时，眼神中流露出戒备，但戒备中又透出一点好奇。


    “老师好。”


    女孩的声音细细的，但很清晰。


    “你好，林茉茉同学。”


    裴素微笑着点头：“我叫裴素，这位是陈雀，我们不是老师，是招生办负责家访的，和你年纪差的不多，直呼其名就好。”


    妇女，也就是林茉茉的母亲正局促地搓着手：“家里条件不好，让老师见笑了。茉茉，去给老师倒杯水。”


    “不用麻烦了，阿姨。”


    裴素连忙摆手，但林茉茉已经走到角落的饮水机旁，接了两杯水，端过来放在裴素和陈雀面前的小茶几上，动作轻缓。


    趁着这个间隙，裴素迅速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家。


    他的目光很快被客厅角落一个小桌子吸引。


    那桌子上没有课本和练习册，而是铺着一些纸张，旁边放着铅笔，橡皮，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自制的简陋工具和小零件。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那面有些脱皮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画。


    有的是用铅笔画的，有的是圆珠笔，甚至还有用蜡笔画的。


    内容天马行空。


    有结构精细却不知名的机械。


    有充满想象力的未来城市景观。


    有各种奇特的生物和装置……


    虽然笔触还带着少年的稚嫩，但线条流畅，透视准确，尤其是对机械结构的理解和表达，展现出一种超越年龄的空间想象力和2D构图能力。


    裴素的心跳微微加速。


    这其实就是一种天赋。


    2D天赋！


    极强的二维空间意识和图像化思维能力，这是许多顶尖科技领域，尤其是设计，架构，建模方面不可或缺的天才特质。


    “这些画都是你画的吗？”


    裴素指着墙上的画，温和地问林茉茉。


    林茉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轻点了点头。


    “画得真好！”


    陈雀也注意到了，忍不住赞叹。


    “这想象力，绝了，这小机器人设计得挺带感啊！”


    得到夸奖，林茉茉的眼神也亮了一些，有些害羞地小声说道：“谢谢老师。”


    “别叫老师，叫哥。”陈雀被那么一喊，脸上都笑出来褶子了要，翘起二郎腿，心里面别提有多爽了。


    “她啊，就瞎画。”


    林母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整天就鼓捣这些，也不好好学习课本上的东西，说了也不听……”


    她的话被沙发上林父一声不耐烦的咳嗽打断了，似乎嫌她多话。


    裴素没有理会这些，他走到那面贴满画的墙前，仔细地看着。


    但他越看越是心惊。


    这些画不仅仅是想象，其中一些装置的设计，竟然隐含了一些初级的物理原理和机械传动结构。


    虽然粗糙，但思路是通的。


    “你喜欢这些东西？”


    裴素回过头，问林茉茉。


    林茉茉再次点头，声音比刚才大了一点：“觉得有意思。有时候做梦梦到了，就画下来。”


    “只是画下来吗？”


    裴素注意到墙角那个小桌子上的零件。


    “有没有试着把它们做出来？”


    林茉茉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惊讶地看着裴素，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她走到桌子旁，从下面拿出一个小纸盒，小心翼翼地打开。


    陈雀也好奇地凑了过去。


    纸盒里放着几个小作品：一个用废旧钟表齿轮，橡皮筋和冰棍棒做成的简易自动画图仪，虽然只能画重复的圆圈，但结构巧妙；


    一个用矿泉水瓶、吸管和小马达做的，能不断吹出泡泡的小装置；


    还有一个用纸板和镜片组做的，类似潜望镜的东西……


    “这都是你自己做的？”


    陈雀拿起那个自动画图仪，翻来覆去地看，一脸难以置信。


    这些东西虽然简陋，甚至有些幼稚，但其中体现出的动手能力和将二维图纸转化为三维实物的能力，绝非普通孩子能做到。


    林茉茉点了点头，眼神里流露出骄傲。


    “都是用捡来的零件做的……爸爸不喜欢我弄这些，说浪费电，还占地方。”


    她说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沙发上的父亲。


    沙发上的林父似乎被电视节目吸引了，根本没在意这边，或者根本不在意。


    裴素的心情有些沉重。他完全理解了校长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孩格外关注。


    这是一个被埋没在尘埃里的珍珠，拥有着惊人的天赋，却被困在这样一个压抑，缺乏支持和理解的环境里。


    她的2D意识和对结构的理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天赋，如果得到正确的引导和培养，未来在精密设计，工程架构，甚至概念艺术等领域，都可能大放异彩。


    就在这时，林父可能是电视节目播完了，或者只是单纯觉得无聊了，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很大，吓了林茉茉一跳，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林父看也没看他们，径直走到厨房角落，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廉价白酒，对着瓶嘴就灌了一大口，然后打着酒嗝，重新瘫回沙发，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老婆，晚上弄点下酒菜！”


    林母应了一声。


    陈雀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紧皱起，他看了看瘦小怯懦的林茉茉，又看了看那个一脸麻木的母亲和浑浑噩噩的父亲，最后目光落在那些充满灵气却被视为废品的小制作上。


    一股强烈的同情和不平在他心里涌起。


    他忽然深吸一口气，拉过自己的随身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那是他习惯性带在身上的现金，看样子至少有一两万。


    他觉得不够，又拿出支票本，唰唰地开始写。


    裴素立刻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陈雀，你干什么？”


    “裴哥，这丫头太他妈难了！”


    陈雀有些激动，声音压着但情绪饱满。


    “你看这环境！这爹！这妈！这咋生活啊？”


    “一百万！我给她一百万，足够她好好读书了。”


    他是真的有点被触动了，以前他也经历过这样的生活，但好在他走出去了，现在再遇到这种情况，他第一时间想用钱来解决问題，因为他小时候就曾想过，如果自己突然有很大一笔钱，就能拥有更幸福的生活。


    裴素紧紧按住他的手：“不行！你看看她父亲的样子，你这钱给出去，能有一分钱花在茉茉身上吗？我们还不确定这钱能不能给呢，别乱折腾，到时候再添麻烦。”


    他甚至怀疑，如果林父知道女儿值一百万，会做出什么事来。


    陈雀愣了一下，看着那个瘫在沙发上灌酒的男人，瞬间明白了裴素的顾虑。


    他是有钱，但不傻，知道裴素说的是最可能发生的现实。


    “那怎么办？”陈雀有些泄气。


    裴素松开他的手，转向一直紧张地看着他们小声交谈的林母和林茉茉，脸上重新露出温和而正式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提高了一些，确保沙发上的林父也能听到。


    “林先生，还有阿姨，我们这次来，是因为林茉茉同学的表现非常出色，被我们龙科大的龙才班特殊人才培养项目初步选中了。”


    听到这话，林母一脸茫然，而沙发上的林父似乎稍微动了动耳朵，但没回头。


    裴素继续不紧不慢地说：


    “这个龙才班，是国家重点扶持的项目，旨在培养最顶尖的创新人才。”


    “一旦入选，所有的学费，住宿费，教材费全免！”


    “不仅如此，每年还会提供最高等级的助学金和科研补贴，加起来有好几万块钱。也就是说，孩子来上学，不仅不用家里花一分钱，每年还能给家里赚回钱来。”


    “啥？上学不要钱？还给钱？”


    林母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重复着。


    沙发上的林父猛地坐直了身体，第一次转过头正眼看向裴素，眼睛明亮得很。


    “给钱？给多少？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裴素淡定自若：“这是国家政策。只要林茉茉同学通过最后的审核，正式入学，这些待遇立刻兑现。”


    “而且，龙科大是顶尖名校，毕业后前途无量，收入会非常可观，到时候更能好好孝敬父母。”


    林父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甚至挤出了一丝近乎讨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