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山测试场的烟尘彻底散去。


    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弹坑、满地“穿山甲”一次性盾构机钢铁碎片。


    以及那辆傲然屹立、只在车头掉了块漆的坦克。


    现场一片诡异的寂静。


    只剩下风吹过旷野的呜咽和几只被惊飞的傻鸟扑棱翅膀的声音。


    赵林果终于从石化状态解冻。


    他猛地扑到坦克的装甲板上，像抚摸绝世珍宝一样。


    尽管上面满是尘土。


    但他毫不在意。


    双手颤抖着在那冰冷坚硬的表面上摩挲，嘴里语无伦次。


    “好小子！真…真抗住了！老王！你看见没！毫发无伤，就掉了点漆！”


    “哈哈哈！”


    他激动得眼眶都有些发红。


    之前所有的疑虑、担忧、甚至对裴素能力的最后一丝丝不确定。


    都在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和硝烟散尽后的景象中，被炸得灰飞烟灭。


    王旺高老爷子没说话。


    他背着手，绕着坦克又足足走了三圈。


    每一步都踏得很重，仿佛要亲自丈量这钢铁巨兽的底蕴。


    最后，他停在裴素面前，浑浊的老眼此刻精光四射。


    “裴小子。”


    王旺高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厚重感：“老头子我，在兵工这一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见过的宝贝，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吹得天花乱坠的，最后拉胯的不少。但今天…”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那沉默的黑色巨兽。


    “服了！老头子我，心服口服！这不是坦克，这是定海神针啊！”


    他转头看向还在傻笑的赵林果，语气斩钉截铁。


    “老赵！这东西好啊！”


    这一刻，王旺高罕见的激动。


    赵林果连连点头，激动得只会说：“当然好，这玩意不好我花一个亿买它干什么！”


    楚振华在一旁咧着嘴笑，与有荣焉。


    这场由“酒后吹牛”引发的、充满戏剧性和震撼力的闹剧。


    终于在小黄山测试场的夕阳余晖中落下了帷幕。


    结果远超预期，甚至可以说，炸裂了所有人的认知天花板。


    ..........


    几日后，京都军区，赵林果办公室。


    裴素准备返回龙科大了。核动力手枪项目还在等他。


    而且，作为一个龙才班的学生。


    毕业答辩这座大山已经隐隐出现在地平线上，避无可避。


    赵林果亲自把裴素送到门口，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和感激。


    他搓着手，从一个锁得严严实实的柜子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用明黄色丝绸包裹得一丝不苟的小包。


    “裴素啊，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


    赵林果把丝绸小包塞到裴素手里，眼神真挚。


    “知道你喜欢喝茶，这是老朋友送的，我一直不舍得喝，但正所谓宝刀赠英雄，这茶给你喝，也算是不亏了。”


    裴素掂量了一下，入手沉甸甸的，隔着丝绸都能闻到一股极其清冽、悠远、仿佛凝聚了山林云雾精华的茶香。


    这香气纯粹而霸道，瞬间就盖过了办公室里雪茄和茶叶渣子的混合气味。


    “赵司令，太客气了。”


    裴素点点头，也没推辞，顺手就揣进了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里。


    动作自然得就像收了一包食堂买的馒头。


    赵林果看着他那平淡的反应，嘴角抽了抽。


    这茶叶…可是他从某个老首长那里软磨硬泡、差点割地赔款才弄来的顶级母树大红袍！


    一年产量论克算！有价无市！


    多少人闻一闻都是福气！


    这小子…就这么随手塞帆布包里了？跟塞包榨菜似的！


    “咳咳。”


    赵林果强行压下心头那点“明珠暗投”的微妙感。


    “裴素，路上小心。坦克后续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我和老王盯着。你专心搞你的手枪和…嗯，毕业答辩！”


    说到“毕业答辩”四个字。


    赵司令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转眼之间，这孩子也是要毕业了。


    “好。”


    裴素言简意赅，拎起自己的小行李包，转身就走，背影依旧挺拔。


    出租车上。


    裴素靠着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风景。


    他又闭目养神，脑子里复盘着坦克项目的关键节点和核动力手枪下一步的难点。


    突然，手机响了。


    是李运昌。


    “喂，校长。”


    “裴素啊！到哪儿了？”


    李运昌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心情不错。


    “在回学校的路上。”


    “好好好！告诉你个好消息！”


    李运昌的声音带着点献宝的意味，“老张头刚给我匀了一包‘绿雪芽’的顶级银针！”


    “味道那叫一个鲜！”


    “知道你小子好这口，给你留了一半，什么时候过来品鉴品鉴？”


    裴素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谢谢校长。正好赵司令也给了我一包茶。”


    “哦？老赵给的？”


    李运昌来了兴趣，“他抠门得很，能给你啥好茶？别是拿茶叶沫子糊弄你吧？”


    “闻着还行。”


    裴素实话实说。


    “闻着还行？”


    李运昌在电话那头估计在翻白眼：“行吧行吧，等你回来比比。对了，跟你说个正事，关于你毕业答辩的。”


    裴素坐直了些：“您说。”


    “嗯…”李运昌的语气变得严肃了一点。


    “龙才班的毕业答辩，跟普通本科生完全不一样。这规矩在开班的时候就定死了，极其…嗯…有特色。”


    “什么特色？”


    “特色就是——要很难。”


    李运昌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什么秘密接头暗号。


    “答辩地点，不在明亮宽敞的报告厅，而是在龙科院内部一个专门的小房间。灯光嘛…据说调得比较昏暗，据说是为了营造‘专注’氛围，避免花里胡哨的PPT干扰判断，当然，我个人觉得纯粹是那几位老家伙眼神不太好又不想戴老花镜。”


    裴素：“……”


    “最关键的是评审！”


    李运昌加重语气。


    “不是系里的教授，也不是校领导！是四位！四位来自于龙科院不同学部、德高望重、学术造诣深不见底的老院士！他们会组成你的答辩委员会！”


    “四位院士？”裴素微微挑眉。这阵容确实豪华得有点吓人。


    “对！四位！”李运昌肯定道。


    “而且，答辩过程是封闭的！就你一个人，面对那四位！没有观众，没有同学，甚至没有你的导师我在场旁听！全程录音录像，但那录像据说封存等级很高，一般人看不到。”


    “答辩时间不定，完全看那四位老爷子的心情和你的表现。他们问的问题，天马行空，可能从你课题最基础的原理抠起，也可能直接跳到学科最前沿甚至是你完全没涉猎过的领域！目的只有一个：把你脑子里所有的东西，榨干！把你所有的逻辑和应变能力，逼到极限！”


    “而通过的唯一标准…”


    李运昌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这什么。


    “是得到这四位院士的‘一致满意’！”


    “注意，是‘一致满意’！有一个摇头，或者只是‘嗯，还行吧’这种模棱两可的评价，都不算过！你就得准备二辩，或者…延期毕业。”


    裴素揉了揉眉心。饶是他心志坚定，也觉得这规则有点…太玄学了。


    让四位学术泰斗、脾气秉性研究方向可能都截然不同的老院士“一致满意”？


    这难度系数堪比用算盘手搓量子计算机。


    “怎么样？有压力了吧？”


    李运昌在电话那头似乎能想象到裴素的表情，带着点同情：“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合理，但毕竟是龙才班，虽然规则是活的，是可以变化的，但是底线是已经锁死的，国院反正对龙才班很在意，说，要视各位的能力，提升到能提升到的最高难度。”


    “可以说，这是一件史无前例的事了。”


    “因为，这场毕业答辩，还将会定下单盲测试。”


    “也就是说——”


    “你根本不知道对面坐着的是谁。”


    “但对方却知道你的详细信息。”


    “也因此，你不要想着让你舅舅来了，你舅舅和你有血缘关系，得避嫌。”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你搞出硼11聚变引擎和坦克的事情，虽然细节保密，但名头肯定传出去了。那几位老家伙估计对你也会有点好奇，只要正常发挥，问题应该…不大吧？”


    最后那个“吧”字，暴露了李教授其实心里也没底。


    “明白了，校长。”


    裴素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等忙完核动力手枪的时，我会准备的。”


    “好好准备！特别是…嗯…怎么把那些惊世骇俗的东西，用他们能接受又不泄密的方式讲清楚，这是个技术活！”


    李运昌叮嘱道：“行了，不打扰你了，回来记得找我拿茶！”


    挂了电话。


    裴素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电线杆。毕业答辩的阴影暂时压下。


    另一个念头浮现出来。


    他自己过关问题不大，但公寓里另外那几个同班同学应该怎么办？


    肖火，陈雀，李北，王青鱼，章明。


    他们应该怎么办嘞？


    倒不是他们不够优秀。


    反而是因为足够优秀。


    才导致整体的难度如此之高。


    等忙完核动力手枪之后，是顺利毕业还是留校补考，那可还说不准呢。


    ........


    龙科大，437公寓。


    推开熟悉的房门，一股淡淡地清香味传来。


    看来自己离开之后，这里是经常有人打扫的。


    嗯，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裴素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至少证明他的室友们还活着，并且持续在为（可能的）人类能源革命事业奋斗着。


    裴素走到公寓外，瞥了一眼，眼见438公寓半开着门，于是好奇的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听到肖火嘹亮的歌声从浴室中传来。


    “肖火。”


    裴素拍了拍浴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