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阶段——动摇。


    当有人注意到，那仅有两个人的团队，居然真的开始认真的制造第六代坦克时。


    有人嘲笑。


    有人不屑。


    也有人真的开始思考了起来。


    他们本觉得裴素是一个镀金者。


    可是。


    对方的表现，反而让他们想起来了一些专业的，英勇的领导者。


    不畏惧任何困难。


    也不在意任何施加在他身上的问题。


    因为他总会解决问题，用实力去向每一个人证明自己。


    .......


    裴素的手指划过坦克装甲板上那一道道精密焊接留下的、宛如艺术品般的鱼鳞纹焊缝。


    “他们。”裴素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每一个都是顶尖的工匠。他们磨洋工，不是因为懒，不是因为坏，更不是因为不爱国。是因为他们看不到路，看不到终点，看不到自己倾注心血的那个点，最终会在哪里亮起来。他们习惯了‘完成分内事就好’，习惯了‘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习惯了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手艺，慢慢变成流水线上一个可有可无的螺丝钉。”


    角落里，几个年纪稍轻些的技师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目光复杂地垂下。


    “但只要看到了希望。”


    裴素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近乎于锐利的弧度。


    “张师傅会用他三十年练就的手感，在无法用数控定位的狭小空间里，把那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冷却回路管道，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凭感觉掰出完美的弧度。”


    他的目光投向瘫坐的张卫国。


    张卫国闭着眼，布满油污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像是回应。


    “李工。”裴素的目光扫向一个靠着龙门吊控制台、同样疲惫不堪的中年技师：“会用他祖传的‘听音辨隙’的绝活，在总装最关键的七十二小时里，耳朵贴在车体传动轴外壳上整整两天两夜！硬是听出了轴承预紧力千分之五的细微偏差！就靠耳朵，靠经验，靠一种近乎玄学的直觉，避免了试车时整个传动系统崩散的问题。”


    那个被点名的李工，只是抬手疲惫地揉了揉自己依旧通红的耳朵，没有吭声，但腰杆似乎下意识地挺直了一点点。


    “需要王班长。”


    裴素又看向一个蹲在备用履带旁、头发花白稀疏的老者。


    “带着他的焊接班，连续三十六个小时轮班扑在那块主装甲的异种金属拼接缝上！超高强度合金！熔点差异巨大！焊枪温度、角度、送丝速度差零点一秒，整块价值连城的装甲就报废，他们是怎么做的？用身体感受焊缝的热辐射，用眼睛捕捉熔池颜色的细微变化，硬是把这理论上失败率超过七成的工艺，焊成了教科书级别的艺术品！”


    “焊完最后一道，三个小伙子直接累晕在工位上！”


    蹲着的王班长，布满老人斑的手轻轻摩挲着身边冰冷的备用履带板，浑浊的眼里有水光闪动。


    裴素的声音在巨大的车间里回荡。


    ..........


    第二阶段的动摇阶段，持续了大约十三天。


    直到有人真的开始动摇了。


    然后，一切就彷佛是滚雪球效应一样。


    在第十三天，仅有一个人动摇，那就是张卫国。


    而当时间来到第十四天时，已经有三十五个人，诚心诚意的选择相信裴素，为他打造那辆第六代军事化坦克。


    而到第十五天，已经有一百一十五人参与，尝试进行硼11核聚变反应堆与第六代军事化坦克的融合。


    于是。


    只用了三天的时间。


    第三阶段——公心。


    来了。


    .........


    “还有赵磊。”


    裴素终于看向了那个一直站在他身侧不远处的年轻人。


    “他远不止是一个高效的执行终端。”


    “也是他，在发现那帮老师傅们最初对我这个‘毛头小子’的怀疑和不屑后，没有选择告状，没有选择对抗。”


    “是他，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把那些散落的技术珍珠一颗颗捡了起来，串成了线。”


    裴素走到坦克侧面，指着悬挂系统上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细小连杆和液压筒组成的部件。


    “这个惯性补偿系统的核心阻尼阀组，设计参数极端苛刻。”


    “仿真模型显示，我们现有的加工精度，理论成品率不足百分之一。按部就班？磨洋工？等着失败然后推卸责任？这是他们最初的选择，但却太难了。”


    “是赵磊。”


    裴素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他白天黑夜地泡在数据里，把自己熬成了鬼。最后，是他拿着计算稿，找到了车间里几个最‘刺头’但也最顶尖的精密加工师傅，不是用命令，而是用最笨的办法——把每一个零件的公差极限、每一个配合面的应力分布、每一道加工工序可能引入的累积误差，掰开了，揉碎了，算给他们看！”


    “告诉他们，为什么按老经验、按‘差不多’的想法去做，必死无疑！”


    “也告诉他们，如果大家愿意一起拼一次，把各自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把精度再推高那么一丝丝，把配合的默契度再提升那么一点点，我们就有希望完成这一切。”


    裴素的目光扫过人群里几个老师傅。


    “是他说服了他们。是他在那几个最关键的通宵里，守在最难啃的工位旁，递工具，擦汗，协调材料，甚至是用自己那点微末的经验去参与讨论。”


    “是他，把大家聚拢成为了团队。”


    赵磊站在那里，嘴唇抿得发白，有些感动，有些想要哭，但作为一个军人他不能让自己哭出来。


    只是。


    想要憋住这些，实在有些困难。


    此时此刻的他，竟有一种报君台上黄金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感觉。


    “至于我。”


    裴素摊开手，笑了笑：“我的作用，只是把那条路指出来，完成的都是他们。”


    ........


    第三阶段——公心。


    当所有人一颗心，当所有人拧成了一股绳，当那些老油条，老江湖们真的选择相信希望的时候，那些个八极钳工发挥出了自己的真正实力，本来就是能手搓核武器的水平，当真正的选择去干一件事时，不成功反而才是一种奢望。


    天下为公。


    天下其心。


    这种意识形态如果写成论文，恐怕是一篇长篇大论，但在现实之中，就仅仅只是你加入了，我也加入了，我们选择一起相信一个人，一起带着希望的做一件事。


    然后。


    就成功了。


    .......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楚振华终于了解到了此时此刻的情况。


    他为眼前的情况动容。


    有自责，他明白这些老江湖们的难缠，但也因此忽视了他们的实力，也忽视了他们不是故意不去做这份工作的，而是太难，以至于一开始他们就放弃了，并且觉得裴素是镀金来的，所以没打算好好工作。


    但是当真正的工作成果初现端倪时，又没有过多的犹豫和迟疑，他们选择加入了这一次的工作。


    也有欣赏。


    但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动容和始料未及。


    这种天下为公，万众一心的场景，竟然就这样发生在了眼前。


    这不仅让他感觉到震撼，也有一些想要落泪。


    楚振华不着痕迹的抹了一把脸，闷声道：“所以，第六代坦克，真的造出来了？”


    “嗯，造出来了。”


    “好！那太好了，我现在通知老林，让他过来一趟！”


    .......


    京都军区。


    赵林果正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老王啊老王，你过来干啥啊。”


    老人冷哼了一声：“你天天给我打电话，炫耀你那核动力坦克，我还不能过来看看了？”


    赵林果顿时感觉到头疼。


    这老人名叫做王旺高，是早年间，兵器装备部的负责人。


    兵器装备部知道吧。


    其实就是兵器装备集团的前身。


    兵工七子，也是当初王旺高所同意建设的。


    哈工大就是其中之一。


    后来。


    因为政策发展的需要。


    兵器装备部改革了，后来发展成为了兵装集团。


    王旺高还担任了第一任董事长。


    只是后来年纪太大，所以就在军区养老了。


    可以说。


    王旺高，是既有军事背景，又有官方背景的一个大佬。


    当年在军中也是担任要职。


    哪怕退役了。


    可是对于这样的人来说，退役不退军，退职不退权。


    这种级别的人，退了，影响力也在那里摆着呢。


    同时。


    王旺高也是赵林果的老友了。


    结果赵林果是怎么都没想到。


    就是炫耀了炫耀，结果这个王旺高不好好待在军区里面养老，还跑到他这里来了。


    “赶紧的，别墨迹了。”


    王旺高道：“我想看看那坦克！”


    赵林果有些硬着头皮道：“还没建好呢。”


    “少来。”


    王旺高轻哼一声：“你老赵这都给我打多少个电话了？我记得上次喝酒的时候，你都说他已经建好了啊！”


    赵林果顿时是汗流浃背。


    上次喝酒的时候。


    你也知道是喝酒的时候啊。


    上次，他去东北，找王旺高和几个老朋友一起聚一聚，喝酒。


    结果喝酒喝大发了嘛。


    毕竟岁数都不小了，都是到了退休的年纪了，身上也多少有点病，基本上喝酒也没有朋友陪着喝，喝不畅快了。


    好不容易聚了聚，大家都是喝大发了。


    赵林果也是有一些说大话的毛病。


    就说自己那坦克已经造好了。


    结果没想到。


    王旺高当真了，甚至还亲自过来了，就为了看这坦克一眼。


    此时。


    赵林果是感觉到相当的头疼了。


    “怎么？这脸色那么难看？”


    “难道这坦克真没造出来？”


    此时。


    王旺高也是有一些狐疑了起来。


    赵林果脑海中闪过一万个想法。


    要不然坦白？


    算了吧，王旺高会笑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