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磊、郑涛、沈静的目光，几乎每隔几分钟就会不受控制地瞟向周继先。


    他们看到他笔耕不辍的疯狂记录，看到他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看到他因为高度专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心中那点被裴素昨天泼过冷水后残存的希望小火苗，又顽强地燃起来了！


    没错！


    燃起来了！


    看老周这拼命的架势！


    记了那么多！


    肯定有门！


    汗水不会白流！


    老周顶住啊！


    他们用眼神无声地交流着。


    仿佛周继先是他们五人小组唯一能抓住的缆绳。


    王睿则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只是偶尔在裴素讲到某个极其精妙的数学构造时，会猛地抬起头，若有所思。


    终于，漫长而煎熬的一天结束了。


    当下班的提示音如同天籁般响起时，实验室里除了裴素，所有人都如同虚脱般长出了一口气。


    ......


    下班之后。


    还是那家熟悉的川菜馆子。


    最里面的包间。


    红油赤酱的辣子鸡，翻滚着红浪的毛血旺，冰镇的啤酒瓶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然而，气氛却与三天前截然不同。


    吴天磊、郑涛、沈静、王睿四人的脸上，不再是那种被彻底碾碎后的麻木和绝望，而是带上了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轻松。


    菜还没上齐，吴天磊已经迫不及待地抓起一瓶啤酒，用牙齿熟练地咬开瓶盖，泡沫涌出瓶口，他毫不在意地灌了一大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哈！”


    “他娘的，总算又熬过一天！”


    吴天磊放下酒瓶，抹了把嘴，眼神发亮地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周继先。


    不知道为什么。


    周继先总是沉默。


    在进入包间之后，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老周！辛苦了！今天看你可累坏了！快，先整口冰的提提神！”


    他把一瓶开好的啤酒不由分说地推到周继先面前。


    郑涛也咧开嘴笑着，抓起酒瓶跟周继先面前的瓶子碰了一下。


    “就是！老周，今天可全靠你了！看你在本子上写的，那叫一个龙飞凤舞！”


    “怎么样？裴院士今天讲的，是不是比前两天更‘带劲’？”


    “你给咱哥几个透个底，这玩意儿到底啃下来多少了？”


    他搓着手，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沈静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也专注地落在周继先脸上。


    连一直神游天外的王睿，此刻也难得地将目光看向周继先，似乎在等待某种权威的解读。


    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火锅汤底还在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气泡，红油表面破裂，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四双眼睛，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周继先身上，充满了热切的期盼和等待救赎的渴望。


    空气里弥漫的辛辣香气，此刻仿佛都凝固了。


    周继先坐在那里，身体显得有些僵硬。


    他没有去碰面前那瓶冰凉的啤酒。


    汗水，在他额角、鬓边无声地渗出。


    汇聚着，然后顺着脸颊滑落。


    在下巴处悬停片刻。


    最终滴落在他深蓝色的旧工装衣领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低着头，双手指节发白。


    那本写满了混乱符号的笔记本，此刻正沉重地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包间里的安静持续着，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张力。


    吴天磊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


    郑涛咧开的嘴角慢慢收敛。


    沈静的眉头微微蹙起。


    王睿眼中也闪过一丝困惑。


    “老周？”


    吴天磊试探着又叫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咋了？是不是裴院士讲的太深，你也要时间消化消化？”


    “没事！慢慢来！咱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你先把最核心的，给我们哥几个捋一捋？”


    “就用咱能听懂的大白话？”


    周继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灯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我有点。”


    “听不太懂。”


    这四个字，如同一颗无声的炸弹，在小小的包间里轰然引爆！


    吴天磊脸上的笑容瞬间彻底僵死了。


    郑涛脸上的急切和笑容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变得一片死灰。


    沈静镜片后的目光骤然凝固，那里面最后一丝名为“希望”的光彻底熄灭了。


    王睿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完全理解“听不太懂”这四个字对周继先，对他们所有人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包间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包间里，死寂。


    只有地上破碎的啤酒瓶里，残余的酒液还在汩汩地流淌，发出微弱而刺耳的声响。


    浓烈的酒气、红油的辛辣、醋的酸涩，凝固在让人窒息的空气里。


    周继先叹了口气。


    包间里，死寂。


    只有地上破碎的啤酒瓶里，残余的酒液还在汩汩地流淌，发出微弱而刺耳的声响。


    浓烈的酒气、红油的辛辣、醋的酸涩，凝固在让人窒息的空气里。


    周继先叹了口气。


    这口气，像是抽干了包间里最后一点生气。


    吴天磊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仰头望着油腻的天花板。


    “听不太懂…”


    “连你都听不懂…”


    他喃喃着，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听懂？”


    绝望。


    深不见底的绝望。


    郑涛魁梧的肩膀垮塌下来，眼神空洞地盯着桌上凝固的红油。


    沈静低下头，镜片蒙上了一层雾气。


    一颗泪珠，无声地滑过她清冷的脸颊，砸在桌布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王睿茫然地看着大家，终于迟钝地感受到了那沉重的绝望。


    他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太难了。


    裴素讲的东西，太难了。


    就像刚学会爬的婴儿，被扔进了湍急的江河。


    他们明明已经是万中挑一的天才，是中电科的精英。


    可在那座名为“第四代”的知识高峰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不甘心。


    却又无能为力。


    万籁俱寂。


    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突然——


    周继先猛地抬起了头！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死死盯着仰天长叹的吴天磊！


    “吴组长！”


    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的激动！


    “你刚才说什么？！”


    “你刚刚说，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听懂？！”


    吴天磊被他吼得一怔，茫然地看向他：“我说连你都听不懂，这世界上还有谁…”


    “对！就是这句！”


    周继先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哗啦作响！


    “有人能听懂！”


    “一定有！”


    他眼中燃烧着近乎狂热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我的老师！”


    “王宏哲！”


    “他一定能听懂！”


    “王老？！”


    吴天磊像是被烫了一下，瞬间坐直了身体！


    “王宏哲院士？！”


    他脸上先是爆发出狂喜，随即又被巨大的忧虑取代。


    “不行！绝对不行！”


    “程序！程序怎么办？”


    “王老不是我们中电科的人。”


    “他是哈工大的国宝，是战略级院士！”


    “请他参与这种绝密项目？审批流程能走一年！还不一定能批下来。”


    “这不合规！太冒险了！”


    程序问题，像一盆冷水，浇在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上。


    郑涛和沈静也皱紧了眉头。


    是啊，王老的身份太特殊了。


    沈静却猛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