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茵!吃饭了!”


    没等赵如茵和宋原想出个大概来,院子里就传来了杨翠花的声音。


    “来了。”


    赵如茵转头走了出去,半路又停下来,转头看着宋原:“边关交互一事,你我现在的位置大概是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何事,若当真是县官所为,这文章里就别写了。”


    宋原明白,若是要参加科举,他必然得找人做担保,这文章要是拿出去被人看到,只怕小命都保不住。


    不过,等赵如茵走出后,宋原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虽不记得梧桐镇,但大兴边境的地图板块他记得清楚。


    梧桐镇位于楚州与拔勒的交界处,靠近拔勒的那一片山脉里——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是有一片铁矿。


    在后世的史书里,这座铁矿的发现曾引发轩然大波。


    因边界模糊,拔勒部与大兴争执数年,最终以“大兴得采掘权,岁予拔勒二成”作结。


    可那简短的记载下,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涌?


    “永元四年十月……”宋原喃喃念出史册上的记载,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上的纸。


    距离史书记载的发现时间还有整整一年,可梧桐镇却已萧条五载。


    这时间差像把钝刀,一点点剖开某个可怕的猜测:楚州官员恐怕早就发现了这座铁矿。


    窗外的暮色愈发浓重,将他的身影压得越来越低。


    在这个铁器堪比黄金的年代,一座未经上报的铁矿意味着什么?足以武装一支私兵,足以收买朝中重臣,足以……改变一个王朝的命运。


    宋原忽然想起后世那场扑朔迷离的政变。


    史官们用“储位之争”轻描淡写带过,可若细究时间,不正是永元五年铁矿正式上报后不久?


    茶已凉透,水面凝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就像那些被历史迷雾掩盖的真相,后人只能透过泛黄的纸页,窥见冰山一角。


    而现在,他正站在漩涡边缘,看着那些墨字未干的史册,在自己眼前一页页变成现实。


    赵如茵不知宋原在纠结什么,明天不用再去镇上,她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等她醒来时,天光大亮。


    杨翠花甚至已经从后山回来了。


    看到赵如茵出来,杨翠花一笑:“如茵醒了?锅里还有两个馒头,热热就能吃了。”


    “好。”


    赵如茵应下,看着杨翠花采回来的药材,问道:“婶子又采了这么多黄芪?”


    “是啊!”杨翠花说着一笑,“我就觉得你运气好的嘛!你一回来我就遇到了,比上次还要多!”


    赵如茵也多看了眼,数量倒是真的比上次好,质量也不差。


    “是婶子厉害。”


    赵如茵夸了句,洗漱后进了灶房,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跟杨翠花说:“婶子,晚点我打算去找村长,说说包山的事。”


    除开之前卖茶叶和绣活赚的,单是这次在镇上这么些天做的活,拿到手的就是一百两,完全足够她包山了。


    杨翠花给的那二十三两,赵如茵并未算在里面,她不打算要。


    “成,那我先把这药材弄好晒了跟你过去。”


    “好。”


    赵如茵帮着杨翠花一起,将药材全都晒好,临出门前,她又给宋原送了壶水进去。


    宋原看着她,问了句:“你要去找村长?”


    赵如茵抬眸看他,并不意外他听到了自己说话:“嗯,包山。”


    “这个,你要不要看看?”宋原拿出一叠裁剪好的纸递了过去。


    赵如茵眉梢微动,还是接了过来。


    展开的瞬间,她一怔,最上面赫然是份包山文书。


    墨迹簇新的字里行间,连山地四至、年租银钱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还备了两份不同价码的预案。


    “我翻过大兴律法,”宋原停顿了瞬,他一直觉得大兴的律法很完整,直到他仔细翻看,才发现眼下的律法还只是一个基础。


    里面很多条款都没有,至少没有他后世看到的那般健全。


    “文书也是根据律法来写的,大概就是这些。”


    他说完,心里竟莫名的有些紧张。


    明明第一次站上讲台时,他都没这么慌张。


    “多谢。”赵如茵将文书仔细折好收入袖中,唇角微扬,“写得很周全。”


    宋原紧绷的肩线骤然一松,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能帮上忙就好。”


    赵如茵略一颔首,青布衣袖在晨光中划过利落的弧度:“我先去了。”


    “好。”


    待那抹青色身影消失在门口,宋原才猛地泄了劲。


    他攥拳抵在唇边,指节压着几声闷咳,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揪住袖口。


    棉质的布料早被掌心的冷汗浸得发潮,泛着深一块浅一块的水痕。


    赵如茵跟杨翠花一道找到了村长家。


    面对杨翠花,村长的态度还是挺好的,她家好歹出了个读书人,宋原还上过战场,不管哪方面都值得尊重。


    “老宋家的,你今天过来,有事找我?”


    杨翠花笑着道:“是有事,还是大事。”


    村长诧异,这么些年,杨翠花真求到他面前的,也就宋原刚回来那日。


    当时的宋原跟死了没太大差别,杨翠花实在没了法子,才会过来找他帮忙找了阴婆。


    他一开始其实不打算帮这个忙,阴婆这种事还是太邪门了。


    可当时杨翠花就跪在他面前,他不得不答应。


    也是阴婆算过,才有了冲喜这一遭。


    村长坐在胡床上,手里正摆弄着一把算筹,闻言动作一顿。


    他抬起布满皱纹的脸,打量着眼前这个外乡来的姑娘。


    自打她出现在望溪村,也没惹过什么祸端,偏生是嫁给宋原后,不声不响地就在玉绣阁站稳了脚跟,倒是让他难得生出一丝耐心。


    “说吧。”算筹在指间转了个圈。


    杨翠花往前推了推赵如茵:“这事还得如茵自己跟您说。”


    赵如茵向前半步,青布裙裾纹丝不动:“村长,有桩买卖想跟您商量。”


    “哦?”村长将算筹搁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想包下后山。”


    “当啷”一声,算筹从案几滚落在地。村长的手悬在半空,眉头深深皱起。


    他眯起眼:“丫头,你方才说……要包什么?”